第221节
  这一次萧尘身子剧烈一震,又渐渐回想起往日那些时光,刚开始拜入三清门,落师姐冒险替自己抄来炼气心法,替自己去斗法台赢得一块修炼牌……
  素怜月见他神色有异,双眉渐渐皱起,咳嗽一声,小声道:“天快亮了,想必炼尸宗也该出来收尸了……”
  萧尘猛然清醒,道:“抱歉。”说完看向身旁的素怜月:“走吧。”两人足尖一点,往远处飘去,落殇颜在后面大喊:“萧师弟!”然而最终,两人的身影还是淹没在了夜色里。
  “色迷心窍!色迷心窍!这死小子一定是色迷心窍!”芝峦很是气愤,也不知他在气愤个啥。
  秦少阳双眼微眯,摇了摇头,仿佛轻声自言自语一般:“不对,刚刚素怜月突然提到了炼尸宗,然后萧兄就神情大变,难道他们……”说到此处,向羽逸风看了去:“羽师兄,你说上个月墨玄前辈已经来此了?”
  ……
  夜色如墨,月如盘,清冷的月光落在冷清的树林里,一片凄清,萧尘二人又回到了之前的山崖树林里,地上枝影横斜,萧尘盘坐在树下,将伏羲琴放在腿上,三根琴弦也接了回去。
  琴身上泛着一层淡淡的七彩霞光,萧尘轻轻摩挲着,一切皆是那般熟悉,他不知是谁将琴身放在这里镇压尸王,当年的伏羲琴也没有如此神威,甚至他连伏羲琴的来历都不知,琴身取大椿之木所制,文武二弦乃是两龙所化,至于其他五弦,想必来历也不小。
  但不管怎么说,还差商、角、徵、羽四根琴弦,夙夜便又能回归伏羲琴了,想到此处,萧尘或多或少感到一丝欣慰,素怜月在旁见他心情舒畅,笑道:“这琴好别致,原来公子早已有琴弦。”
  萧尘点了点头:“是啊,故人相赠。”
  “能将如此神琴赠予公子,想必公子那位故人,定也非寻常之人。”素怜月目光停留在他脸上,眼睛一眨也不眨。
  萧尘轻叹一口气,抬头望向高空上的明月,师父现在又在哪呢……不对!素怜月这句话问得有些古怪,他立即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我是说琴弦为故人相赠。”
  素怜月笑了笑,转过头向之前的山谷望去:“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
  时间一刻刻过去,两个时辰后,天空渐渐变作湛蓝,西山上也只剩拂晓残月,再过一会,天完全大亮,四周渐渐有鸟鸣声响起,终于给这死寂沉沉的山岭添了一丝生机。
  萧尘跟素怜月伫立崖巅,纵目向昨夜的山谷望去,只见谷口处隐约有人影晃动,炼尸宗果然出来收尸了,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乘风往崖下飘去。
  谷中大约有将近三十人正在收尸,两人担心打草惊蛇,并未进入,而是潜藏在了谷外一处茂密的树林里,那树林里也躺了十来具尸首,想必待会该是会有人出来收尸。
  过得片刻,只听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听声音应是有两人,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又响起一个颇带埋怨的说话声:“咱哥俩这几个月也没少收尸体回去,却也没见徐长老给过什么好处,怕是这些尸体,一大半都叫他私吞了。”
  另一人叹声道:“宗里哪个人不是这么过来的?唉,前些年沈青还照顾咱们,但自上个月起,他好像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咱们,也不爱搭理了。”
  “唉,毕竟人家几月前晋升为乙等弟子,现在自然要与咱们划清界限了。”
  枝叶遮掩下,只见两名男子朝着树林走了来,那二人均身穿蓝白儒生长衣,脸也生得白净,不似炼尸宗其他一些人那般死气沉沉,看上去倒像是镇里的书生,萧尘目光一凝,那二人正是他那天夜里见着的两个男子。
  两人进到树林里,一边收拾地上的尸体,一边埋怨:“没有实力,走到哪都一样,原本以为进了炼尸宗就会好些,结果还是处处受人欺负!挨了打还要露出笑脸!”
  两人就这样碎碎叨叨将地上十几具尸体收拾干净了,暗处萧尘与素怜月对视一眼,二人身形一动,瞬间便移至那两人面前。
  “什么人……”两名炼尸宗弟子话还未出口,便被一阵紫香迷雾迷晕了,萧尘迅速将这二人拖到一间黑漆漆的山洞里,现在还不能将这二人杀了,因为炼尸宗的弟子必然留了本命魂元在宗内,一旦在外面身亡,里边的人立刻就会知晓。
  现在萧尘两人要做的,便是换成这二人的模样,混入炼尸宗。素怜月往地上两人看了一眼,挑了个身材比较小的,两指一并,往那人眉心刺入一道细细白芒,正是她罗刹宫的秘术,能读取对方脑海里的部分记忆。
  萧尘也不多耽搁,立即往另一人眉心刺去道白芒,他俩均已有元婴修为,地上二人不过筑基罢了,想要入灵海探取对方记忆可说轻而易举。
  片刻后,萧尘探到这二人原来是一对兄弟,哥哥叫韩云,弟弟叫韩玉,两人本是东洲某个偏远小镇的寻常百姓,家有老爹老母,三年前兄弟俩年轻气盛,得罪了镇上大财主,那财主便买通当地官老爷,栽赃陷害了他一家,逼死了兄弟俩的老爹老母。
  兄弟俩雨夜出逃,逃到恶瘴山脉,刚好遇见炼尸宗一个叫沈青的人,便由沈青领进门,从此刻苦修炼,去年兄弟俩臻入筑基境,于是悄悄带着一具铜尸,回去将那财主一家灭门,又将那官老爷满门杀得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萧尘皱了皱眉,炼尸宗收的弟子多半都是这种满腹仇怨之人,这种人本身怨气就很重,片刻后,他易容成哥哥韩云的模样,素怜月则以她罗刹宫的秘术直接幻化成弟弟韩玉的模样,无须易容。
  完事之后,萧尘取下二人的储尸袋跟身份玉牌,最后素怜月又在二人身上加了一道迷香,萧尘则以冰魄龙吟的掌力将二人冰封起来,以确保万无一失。
  “可惜这二人都是普通弟子,不知道炼尸宗高层机密,否则我二人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说完之后,两人立即便朝那山谷赶去,以免时间久了引起其他人怀疑,到达谷内时,只见昨夜还铺满地的完整尸体都不见了,东南方向聚集了大概近三十人,除了为首的一人是结丹修为,其余的都还在筑基境。
  见到“韩云、韩玉”二人不徐不疾走来,那为首之人很是不耐烦,皱着眉道:“你俩去了半天,现在还磨蹭什么!”
  萧尘以真气抵喉,压低声音道:“抱歉,让师兄久等了。”说完与素怜月小跑了上去。
  萧尘的幻容术以假乱真,素怜月的变化术独有千秋,凭这群人自然是完全看不出来,那为首的结丹修者皱眉道:“快一点,别磨蹭,今晚还有大事!迟了脑袋不保!”
  第396章 红衣女使
  换容后的萧尘跟素怜月走了过去,一行人往东边谷口走去,快至谷口时,那领队的结丹修者又转过头看了萧尘二人一眼,道:“韩云,不是师兄说你们,你俩以后做事要机灵点知道不?”
  “是是,燕师兄说什么,我们就怎么做。”萧尘学着以前韩云的样子,连连点头笑道,从韩云的记忆中,他得知眼前这身穿青衣的结丹修者名叫燕良,丙等弟子,结丹中期的修为。
  炼尸宗里分内宗和外宗,昨晚夜无心带来的那些死气沉沉的人全是内宗弟子,而眼前这群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的自然便是外宗弟子了。
  外宗弟子里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唯有达到甲等,才有资格进入内宗,修习炼尸宗独门功法,也同时才有资格炼制自己的尸傀,甚至往后还可以将自己也炼成尸傀之身,不断进行蜕变,最终达到不死不灭的目的。
  燕良又看了萧尘一眼,道:“知道就好,以后自己说话做事小心点,要不是沈青师兄走时托我照顾你们,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要是再发生上回的事,就是徐长老也保不了你们,到时候恐怕你们就得被带去养尸殿成为尸奴。”
  “是是,一切都听燕师兄的……”
  一行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穿过无数暗沼跟瘴气林,而这一路上,各人也都是有说有笑,不似内宗弟子那般死气沉沉,燕良时不时回头瞧瞧萧尘二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心想平日里话最多的两人,今天怎一言不发?难道真是被自己刚才的话吓着了?
  “对了韩云,前几天让你送怨鼎去太阴窟,见着沈青师兄了吗?”燕良随手拨开挡在路前的藤蔓,突然问道。
  炼尸宗四处收集尸体,将尸体里的怨气提炼出来,承载这些怨气的容器便称作怨鼎,那些尸体便称作怨炉,而被提炼出怨念后,没用的尸体便称为药渣,这些都是炼尸宗专用词语,在外面可以随便说,但在宗里说错了是要受罚的。
  萧尘思索一会儿,努力去回想韩云的记忆,似乎并不记得有此一事,莫非这燕良开始怀疑自己了?
  “燕……燕师兄记错了吧?上回是我将怨鼎送去太阴窟的啊。”这时,萧尘旁边一人忽然讲了出来。
  萧尘看了看这人,似乎不像与那燕良联合起来诓自己,而且记忆中确实没有此事,笑嘿嘿道:“燕师兄平日事务繁忙,记错难免,那下次要不让我和韩玉去吧?也正好去看看沈青师兄,倘若当年不是遇见沈青师兄,恐怕我和弟弟已经死在山脉里了。”
  “不是恐怕,是一定,哈哈!”旁边一人哈哈大笑道,燕良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众人又行了近半个时辰,山路来回迂绕,极其隐蔽,也不知为何,越往前,萧尘越是感到一股极重的怨气,这股怨气不知是否是因炼尸宗的缘故,总之令他隐隐有些不安。
  终于,再行片刻,前方出现了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那山峰的山腰和山脚都有白雾缭绕,在这十万大山之中也不易被人发现,想必应是韩云韩玉二人所在的长阴窟了。
  炼尸宗的外宗都只能称作某某窟,只有内宗高层所在,才能称之为某某殿,一行人来到山脚下,燕良打开迷雾结界,呈现在萧尘眼前的,是一条崎岖的山道,山道两旁红花绿树环绕,却也非他之前想象的那般死气沉沉。
  走了近一炷香时辰,萧尘已隐约能看见一些洞府和建筑,当然,这些只能是在山上才能看见,从外面看,因为有障眼结界的缘故,所以只能看见云雾迷空。
  “待会到了徐长老的洞府,不可再多言,听见没!”燕良眉头微皱,再次提醒道。
  “知道了,燕师兄。”这时所有人都已敛去笑容,个个脸色严肃,也不再多说话了。
  在炼尸宗里面,一切都需谨言慎行,若是犯了错,后果比其他三大魔宗都要严重得多,更不会像正道玄门那般被逐出师门就算了事。
  近三十人来到一座洞府前,那洞府门庭上方刻着“长阴·洞府”四个朱红大字,两边有些简单雕饰,洞里面有一股森寒之气透出。
  其余人都站在丈许外,燕良走到洞前,小声道:“徐长老,采炉已完毕,您在里边吗?”在外人看来,炼尸宗这种行为被称为“收尸”,但在宗里要敢提到这二字,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因此美其名曰“采炉”。
  片刻后,那洞府中却没有声音传出,各人都有些疑惑,忽而,一个清冷的女子声音却传了出来:“进来。”
  众人全身一震,燕良更是脸色瞬间惨白,额头立即便聚起了一层冷汗,萧尘也没想到,炼尸宗居然还有女弟子,他之前从韩云灵海里搜集的记忆并不多。
  近三十人陆陆续续,惴惴不安的往洞府里走去,到得里边,四周宽敞了许多,像是一座大殿,虽在山洞里,却也是光线通明,只是寒气甚重。
  只见殿首大石椅上坐着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那女子身着红衣,正襟危坐,脸上冰冰冷冷,眼神如同两柄出鞘的冰剑,浑身上下也透着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气。
  而在其下方,恭恭敬敬站着一名青衣白须老者,老者躬着身子,双手交叠放在腹前,低着头,脸色同样有些惨白,额头冷汗密布,不敢抬头去看女子。
  萧尘神识敏锐,立即便感受到了这老者修为不弱,怕是已在元婴巅峰,从韩云的记忆中他也知道此人便是长阴窟的徐长老,长阴窟一切皆是此人说了算,而此刻那殿首上方坐着的女子,韩云的记忆中却是完全没有,但这女子的修为至多也只在元婴初期罢了。
  “何不说话。”女子淡淡开了开口,冰冷的声音仿佛又给这大殿多添了一分寒气。
  徐长老身子微微一颤,连忙偏过头向刚进来的二十几人瞪了一眼,沉声道:“还不见过女使大人!”
  二十几人如同顷刻间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连忙单膝跪拜了下去:“长阴窟弟子,见过女使大人!”萧尘二人自然也是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学着众人的样子,拜了下去。
  “免礼平身。”女子手指动了动,淡淡道。
  “谢女使大人。”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在炼尸宗,外宗是决计不可能有女弟子的,唯有内宗才有,而即便是内宗,只要是女子,那么身份就一定很高,即便是身为宗主的夜无心,也要对她们客客气气的。
  至于为什么,连徐长老也不知道,只知道若得罪了女使,那么下场一定会比死还惨百倍不止,是以人人见了女子,别说上去调戏,就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整座大殿安静得有些可怕,人人都噤若寒蝉,半晌后,红衣女子动了动嘴唇,淡淡道:“这次采集了多少怨炉回来。”
  作为此次领队的燕良,此刻却脸色惨白,不敢答话,徐长老连忙向他递去眼色,燕良终于是硬着头皮,颤声道:“回……回女使大人,此次总共采集到七百三十二只怨炉。”
  随着他话音落下,空气里像是凝结了一层寒冰,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殿首传了过来,燕良脸色更是惨白,脸上汗如雨下,仿佛喉咙被人扼住了一样,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死了。
  但是,他并没有死,殿首上方那女子将目光转移到了徐长老身上,淡淡道:“徐长老。”
  “弟……弟子在!”徐长老全身一颤,连忙抬头回应。
  红衣女子终于站起身来,看着他道:“这些年,你这长老之位一定做得很舒服吧?”
  徐长老浑身一震,狠狠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这一声清脆的巴掌,令得在场所有人一颤,只见他连忙道:“弟子知错!下个月一定采集足够!绝不会让女使大人失望!”
  “哼!”红衣女子一拂衣袖,冷冷道:“最好如此,我猜你也不想被送去那个地方吧。”
  徐长老浑身已是颤抖不止,连话也不敢说了,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往殿首下方走了去,殿中的二十几人连忙让出一条道来,均低着头,不敢去看她。
  而当红衣女子走到萧尘身边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紧接着只见她慢慢转过身,向萧尘看了去,萧尘惊了一惊,自己已将气息掩盖到了极限,难道她看出来自己刚才的惶恐状是装出来的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红衣女子紧盯着他,忽然开口问道,殿上其他人均是吓了一跳,又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此刻仍是不敢抬头,更加不敢出声。
  萧尘故作惊恐,两手紧紧捏着,不抬头,只小声道:“弟……弟子韩云。”
  “韩云。”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随后向徐长老看去,淡淡道:“若是这个长老之位你做不好,便由他来做吧。”
  此言一出,萧尘跟徐长老均是浑身一震,萧尘暗道不妙,她这句话不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吗?她说了这等话,自己非但不会在长阴窟受到保护,反而是令那姓徐的起了忌惮,那姓徐的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自己!
  第397章 炼尸
  直至红衣女子走后,大殿的气氛才渐渐松缓下来,徐长老已是脸色惨白,满身冷汗,双腿有些发软,竟然往地上瘫坐了下去,燕良连忙上前将他扶住:“长老!”
  徐长老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有些发抖,轻轻摇了摇,这时萧尘也走上前,拱手道:“女使只是一时气话,弟子三年来受长老栽培,决计不敢……”
  徐长老摇了摇头:“韩云,不关你的事,放心,我不会为难你……”说完又朝殿外望了去,心想女使都亲自来自己这种小地方了,那么上边一定是要的很急了,这些时日绝不能再耽搁,自己也不能再私吞怨炉了。
  “韩良……燕良。”看来这回徐长老真的是被吓破胆了,连自己亲传弟子的名字也叫错,只听他道:“你即刻将怨炉带到后面的炼尸洞府,这三日务必将怨气提取完毕。”
  “弟子遵命!”
  燕良向下方二十几人看了一眼,二十几人立即有序的往洞府外走了去,待人走完后,徐长老才颤颤巍巍走回殿首大椅,燕良皱眉道:“长老,女使怎会来我们这里?难道是天尸……”
  不待话说完,徐长老向他看了一眼,道:“燕良,你来我这里也有不短时间了吧?”
  燕良拱手道:“弟子来长老门下,刚好已有十年。”徐长老道:“十年了,你也应当知晓,上头的事不是我们能过问的,最好是提也别提。”
  燕良惊了一身冷汗,连忙道:“弟子一时大意,下次不敢了。”徐长老摆了摆手:“罢了,你下去做事吧。”
  “弟子告退。”燕良拱了拱手,引身往后退去,转身走出三五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徐长老看了看他:“怎么了?还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