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地皮
  回到罗公馆用了晚饭后,罗夏至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用他那不甚优美的钢笔字,写了一封初步的计划书。
  他想明白了,他要开百货公司,要开一家明码、明货、明价的百货公司,将现代的百货理念引入这个时代。
  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后就没有上街买过东西,今天才知道原来百年前的商业模式是这样的,“一口价”的概念至今尚未普及。
  要知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和“看人下菜”这种古老的商业模式虽然有可能提高利润率,但是只适合慢节奏的初级农耕时代的商业模式,代价是浪费珍贵的客流。
  一旦进入近现代的高速,巨量的商品进入资本市场,不管是买方还是买方必然要迎接一次购买方式的改革!
  罗夏至激动的不行,连写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如果成功的话,这无异于一场商业革命,消费革命,而他就是这一切的主导者!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罗夏至终于完成了百货公司商业计划书的初稿。熬着通红的双眼,随便洗了把脸后,带着十几页,写的满满当当的文件下楼,来到了餐厅。
  除了贺兰,所有人见到他疲惫中带着兴奋的模样都吓了一大跳。
  将文件交给了一脸懵懂的罗云泽后,罗夏至就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早饭,没看到罗云泽先是困惑,在连续看了好几页后,逐渐转变为讶异,激动,乃至惊喜的表情转换过程。
  “小夏,吃好了么?吃好了的话,跟大哥上书房,我们详细谈谈。”
  翻动着这十几页的文件,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罗云泽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关窍,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罗夏至谈谈具体的思路,甚至操作的可行性了!
  贺兰惊讶地看着罗云泽吩咐佣人把早点送到二楼的书房,并且关照司机今天上午先不去商行上班了,然后就拉着嘴里还叼着半块三明治的罗夏至急匆匆地朝书房跑去。
  “哎呀,看来我们小夏,现在也可以帮到‘哥哥’了。”
  看着两个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男人并肩上楼的背影,白凤凰感慨地说着。她转过头,对着贺兰笑了笑,摇曳生姿地离开了餐桌。
  “啪!”
  将一直捏在手中的佛珠往桌上一扔,贺兰愤恨地看着她妖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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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云泽不愧是整个罗氏商行的掌舵人,在与罗夏至详谈了将近三个小时候,就决定完全放手支持罗夏至的策划案。
  而且,他的胆子更大,看的也更长远,这边百货公司还八字没有一撇,他居然已经想到了罗氏商行应该如何在其中发挥作用,将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货品聚集到这间百货公司中来。
  这不是一间小小的南北货商行的华丽转身,而是罗氏商行能否以此为契机,在上海,乃至在远东,在整个亚洲进一步发展壮大的关键一步。
  罗夏至压根没有想到他大哥是如此地“身体力行”,在他提出策划案的第三天下午,他就被大哥带到了大名鼎鼎的“沙同大楼”的门口。
  大哥的高级秘书尹文的手里,此刻那本装订的工工整整,足足有几百页的商业企划书,就是罗氏商行的策划室一整个晚上的工作结果——他们把他那份浅薄简陋的企划案补充的几乎尽善尽美,为的就是能够打动这栋大楼的主人,上海滩的“犹,太地王”沙同的心。
  听说要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上海滩的传奇,罗夏至也激动的不行。在沙同的美女秘书邀请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他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出了大丑。
  “小夏,别害怕。”
  罗云泽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坚定而温柔地说道,“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是上海滩的百货业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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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初的忐忑不安和几分崇拜在见到这位以睿智和狡猾闻名后世的老人后,不过几分钟就消散在唇枪舌战中了。
  与沙同的讨价还价和斗智斗勇几乎耗费了罗夏至全部的心神,让这个严格意义上才刚大学毕业不久的青年的大脑在一个多小时内高速运转。如果不是后世丰富的实事和铁板钉钉的辉煌在支撑着他的大脑和腰杆,他几乎就在这老人咄咄逼人的质问下败下阵来。
  最终的结果是,沙同以每年20万银元的租金,将罗夏至拥有的南北杂货店左右方圆十亩的地皮租给罗氏商行,用于建造百货大楼,租期为五十年。
  五十年后,除了土地,整栋百货大楼也同时收为沙同所有——这个狡猾的老头自然预计到了百货公司能够带来的巨大利润,居然以此作为谈判的前提,明显打着摘果子的主意。
  熟知历史的罗夏至掐指一算,在罗云泽还在犹豫的时候,就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求。
  不过作为交换,罗夏至提出他不止需要这十亩地皮,还想要一块位于跑马厅附近的地皮,租期也是五十年。不过现在还没有想到要做什么。
  虽然那块地方在一百年后也是寸土寸金,不过此刻和大马路比起来,跑马场附近除了跑狗厅,就散落着几个外国人的乡村俱乐部,地价自然是无法和大马路比拟的。基于罗夏至如此“爽快”,沙同就以每年5万的租金组给了他。
  每年一共25万的租金对于罗氏商行虽然算不上什么,但是百货公司的第一期工程启动基金却至少需要百万银元,对于一个将大部分资金都投入流转的商行而言,直接的结果就是造成流动资金不足。
  这时候这位犹太大亨又提出以罗氏商行三分之一的股份作为抵押,由沙同名下的银行发放贷款筹建百货大楼,当然了,这笔生意的前提是——沙同商行入股未来的罗氏百货。
  罗氏兄弟一边笑脸商谈,一边心里暗骂:老狐狸!
  从沙同大楼出来,罗夏至长长地舒了口气,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渍。
  “好小子,可以啊!”
  罗云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初第一次和这老狐狸谈生意的时候,表现的可没有你好。而且那时候我都已经将近三十岁了。”
  罗夏至低调地笑了笑,钻进了车厢。
  进入车子之前,他分明听到了一句“真是虎父无犬子”……
  罗夏至的脑袋差点撞到了车门上。
  哎,好尴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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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次带着阿乐来到南北货商行,罗夏至感觉自己的心境完全不一样了。这次让司机老陈将车子停在了大马路路口,罗夏至踩着轻快的脚步,绕着商行走了一圈,想象一下一年后,这里将有万丈高楼平地而起,引来千万宾客咸集于此,届时该是如何的盛大璀璨……
  就在罗夏至浮想联翩之际,对面的银楼一阵喧哗,定睛看去,居然又是上次那个在南货店闹事的……粱少爷?
  这梁少爷这回倒是没有带女伴了,换了一套粉色的绸布短衫,脖颈后插着一把乌木柄的扇子,正插着腰和银楼的掌柜吆喝着什么。
  要不是他长的浓眉大眼着实不坏,就这么一副打扮,真是让人看了直摇头。
  “阿乐,去打听下。”
  罗夏至觉得挺有意思,就站在街边等了起来。
  一会儿阿乐兴冲冲地回来报告,原来下个月就是梁老爷的六十生辰,这梁少龙在这龙凤银楼定了一条全黄金打造的实心大金龙,今天是来拿货的。然后这银楼的掌柜为了讨好他,不但打了九折,而且还抹去了零头,于是引得梁少龙勃然大怒。
  “这……我怎么有些听不懂了呢?打了折,还抹了零,这不是好事儿么?他气什么气啊?”
  “少爷你不知道,这梁少龙是‘青龙堂’的少主,他们家可是通吃上海黑白两道的大流氓,我们罗老爷见到他们家梁老爷都要给几分面子的。所以他家这位梁少爷,从小在上海滩就是横着走的。”
  阿乐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个少爷有个怪脾气,整个上海开店铺的掌柜都知道——就是这少爷觉得别人把东西便宜卖给他就是看不起他!可是这位龙凤银楼的掌柜是从广东总店新调来的,也不知道他们店里谁要害他,居然没把这些告诉他,这才让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蛤?”
  “一样的东西,卖给他就必须比别人都贵些,否则就是看不起他。上回不是在我们的南北货店闹事么?那天他带了一个女伴,是‘仙乐斯’的舞小姐密斯黄,看中了我们店里的一块苏绣帕子,要来买。但是前一天,‘百乐门’的头牌密斯吴刚在我们店里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在密斯黄面前炫耀来着。”
  “掌柜不知道其中缘由,开价比卖给密斯吴的低了五毛钱……梁少爷当场就闹开了。最后扔下十块大洋,拿着帕子走了。”
  “啧啧……”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梁少龙十块大洋买一根手帕出风头……
  “有钱人真会玩。”
  罗夏至由衷感叹道。
  “少爷说什么呢,少爷不也是有钱人么?”
  “不不,我常常因为自己不够变态,感觉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罗夏至摇了摇头。
  “不过这后头不就是公共租界的中央巡捕房么?他这样闹事,没人管么?”
  “嗐!这位少爷在巡捕房还挂着职呢!谁敢动他!”
  这边说的起劲,那边事情貌似也得到解决,梁少龙一手插着腰,一手接过银楼伙计递上的茶水大口灌了下去。四下张望的时候,正巧和罗夏至眼神相对。
  “看什么啊,小四眼!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梁少龙朝他眼睛一瞪,罗夏至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转身进了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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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上,第一家”一口价“百货公司,就是南京路上鼎鼎有名的先施百货!在此之前,都没有引入过这个商业模式呢。
  如今去上海的话,是找不到”先施“百货了,它现在的名字是”上海时装商店“哦!大家来上海玩的话,乘坐地铁从南京路的地下过街出口(有一家三口雕塑和”南京路步行街“铭牌)出来,第一栋楼”市百一店“就是旧上海的”新新百货“,过了新新百货和东方商厦,就可以看到”上海时装商店“了!
  旧上海四大百货中,唯一一个现在还保留着原名的就是”永安百货“,曾经在90年代一度改名为”华联商厦“不过后来又改了回来。几年前经过改造后恢复了原本的风貌。我记得很多年前去,永安百货到了下午还有5点到6点在阳台上有旧上海风情的萨克斯表演,最近还有么有我也不知道了,很久不去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