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人生百态不足道也,只有月兄的眼神格外与众不同有意思些。”
  月笙箫多深的城府,自是不为所动,不置可否。
  博源嗤笑一声,压低声音:“你不妨照照镜子看看。对了,回廊转角那株梅花谢得比别处格外快些,月兄下次辣手摧花千万记得一碗水端平了。莫待无花空折枝啊。”
  月笙箫不语,眼角却下意识的颤动了一下。
  博源松开手再不看他,懒懒的拍开新的酒坛:“我是可笑,月兄可千万别步了在下的后尘。”
  月笙箫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呆若木鸡的少年。
  听过整段不能为外人知晓的话语,少年全程手足冰凉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是个颇为眼生的侍君。没有什么背景。
  “博源兄就交给你照顾了,刚才的话,就忘了吧。”
  少年温软的面上一片苍白:“是,我不会做任何对他不利的事。你放心。”
  月笙箫面无表情,快步离去。
  一路走到书房,那卷久久不能完成的画卷,已然因为适才的朱墨污损了。
  月笙箫低头沉沉的看了许久,忽然一把团了起来,就像捏着一团花瓣,扔不能扔,撕也下不去手。
  想起博源心照不宣嘲弄冷厉的眼神,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找个火盆来。晚些时候,对文大人通报一声,就说我染了风寒,这几日不能去面见王上了。”
  门外的书童都是自小跟随他的家仆,立刻应诺照办了。
  第74章 孤头上的绿帽每天都是新的9
  博源公子失宠了。
  王上之后再无召见过他, 各色不同的侍君开始出入那条通往碧霄楼的九曲回廊。
  但, 再也没有人能像博源公子一般, 被连续招幸。
  寡情薄幸的帝王,每一天的喜好都在变。对每一个人的态度都不同。谁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又在想什么。
  他有时候像人们流言里不敢宣之于口的暴君, 暴戾疯狂, 让人恐惧。
  有时候是温柔的,像家里的父亲、哥哥一样。
  只有一点是始终不变的,渐渐也成了所有人都在猜疑的问题。
  王上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就像一个早就堆积在那里的薪柴,无人留意,忽然一根火星就愈演愈烈。
  渐渐的猜疑越甚。
  自王上开始深居简出以后,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面具后面的人,是一个人吗?
  是, 真的王上吗?
  他为什么不能摘下来?难道上次的谋逆刺杀, 毁损了天颜?
  这个问题,有一个人绝对知道。
  那就是像影子一样跟随在王上左右, 几乎寸步不离的文大人。
  清冷的帷幕里, 那位被外界称作文大人的侍从,正轻声细语的传达着流传在紫宸宫,乃至于整个朝歌的舆论焦点。
  “他们想知道,孤为什么戴着面具?”
  姬清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内里却漫不经心。
  他连当毁容美少年的时候都不戴面具,这会儿却一直耐着性子, 当然不仅是因为世界意志给他的原剧情要求他一直戴着。也是因为,面具和真容,涉及到一个非常重要的剧情节点。
  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么快就爆发燎原了。
  按道理,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的,至少等到主角受入宫,为他所专宠。
  攻受两人情愫暗生,而他对主角受百般虐待。
  这才刺激得主角攻月笙箫等不及,下了一步狠棋,为此甚至牺牲了博源公子。
  他面具下是个什么样子,以及为什么不能摘下面具。月笙箫该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毕竟看过他们那边,同样喝过毒酒的徽之公子的样子,就能明白了。
  抓着他这个死穴,自是要在关键时刻发力,打蛇打七寸的。
  现在就迫不及待的给舆论铺陈造势,算什么?
  难道徽之公子不甘寂寞又要出山,这是要他给对方先行探路呢,还是背锅?
  姬清饶有兴致的猜测着。
  帝王的沉默,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无计可施,被逼无奈。
  温顺的侍从轻声细语的说:“前朝那边也有声音,想要王上出面。清明祭天怕是推脱不过。您若要露面的话,药物奴都准备齐全了。王上不必忧心,一切都有奴在。”
  “是,只有你一直在孤身边。永远都不会背叛孤,离开孤。”
  面具后凉薄的唇角却微微掀起一个隐秘有趣的弧度。
  “奴是王上的影子,王上在哪里,奴就在哪里。永远不会走远。”
  朱红的袍袖下,那只苍白冰冷的手,落在伏跪的侍从的头上,轻轻的一抚而过。
  “你想要什么,孤都会给你,钱或者权,都可以。所以你,千万不要做背叛我的事。”
  “是。”王上甚至对他自称我,那该是何等的亲近信任,侍从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那如果是,钱权之外的东西呢?
  人的誓言和真心是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因为每一刻每一秒都会变。
  说的时候认真,变得时候更真。
  欲望也是,既无穷无尽永不满足,也随时随地改弦易张。
  但,欲望总是存在着的。这就很好了。
  清明,帝王祭天,就跟寻常人祭祖一样。
  所有的朝臣排列整齐,鸦雀无声,静候于紫宸宫前朝大殿之前。
  庄严肃穆,万众瞩目,等着流言热潮中不肯露出真容的帝王。
  姬清如常出现,朱红严正的礼服,戴十二道旒冕。
  无一差错。
  朱红绣着暗黑暗金的龙袍,衬得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透明。
  最是俊美凉薄的高贵,人间至尊,仿佛生来就是要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万人朝拜仰望。
  礼乐的唱和,随着众人心甘情愿的三拜九叩,月笙箫下意识抬头看着自身边走过的身影。
  十二道旒冕下的天颜,无法想象的震撼,毫不停留从面前经过。
  眉目的线条尊贵又冷淡,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沉寂静谧,比起人君更像神庙里供奉的帝君。缺乏七情六欲,没有一丝烟火尘埃。
  既无欢喜,也无悲哀。
  无情无欲,在一位暴君身上,多么讽刺。
  良久,月笙箫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姬清的双腿毕竟虚软,不能久站。
  本该帝王亲自走上去的九十九个台阶,都是被抬上去的,无人敢有异议。
  这一次的出行,月笙箫和几个侍读都有幸伴驾。
  侍读这个称谓,是他们这些名门公子掌管碧霄楼的笔墨书写工作后,潜移默化的。毕竟,和一帮后宫男宠同一个称谓,实在是太膈应人了。
  负责拱卫安全的自然是靖荣大统领。
  自从上次触怒帝王,他再也无缘面圣,每次求见都被文大人摇头拒绝。
  王上并不想见他。
  这一次自然是存了尽心尽力,挽回圣心的意思,前前后后防守严密,飞鸟难入。
  清明前后总是要下雨的。
  淅淅沥沥不大不小,好在是整个祭天的仪式都中规中矩的结束之后。
  月笙箫陪王上站在山顶的亭子里。
  雾雨濛濛的远山并无什么好看的,因为什么也没有。
  年轻的帝王却目不转睛的看着,眉目纹丝不动,整个人也如同玉人一般。
  这样近的距离,似乎真的有传说中的龙气似得,压得站在旁边的人喘不过气来。情不自禁就要去注意他,目光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描摹。
  月笙箫闻到药草的味道,混合春天野外的气息,非常好闻。他情不自禁走近了一步。
  帝王似是完完全全无视了他,月笙箫的目光便渐渐不再过分克制小心。
  那不曾朝他分来一丝余光的男人,却忽然说了话:“不曾听笙箫谈起自己,你是在孤面前,最为沉默寡言的一个。”
  指甲嵌进指腹的一丝痛意叫他立刻稳住了心神,垂眸组织了一下语言。
  “王上想听,笙箫自然无话不谈。臣在家里有个小名,叫小征。这是小时候总是念错字,被哥哥打趣的。臣的哥哥是个极为出众的男子,大家都很喜欢他。臣也是,小时候一直模仿他的一举一动。后来,哥哥跟着别人走掉了。臣便非常讨厌那个人……”
  “孤竟不知道,笙箫竟是还有这样一个兄长,他现在在哪里?”
  月笙箫顿了顿:“哥哥不幸,因为那个人英年早逝了。”
  “是吗?那你讨厌那个人是很应该了。孤也有很多兄弟,不过,现在他们都死了。你是不是奇怪,孤在看什么想什么?你看,那个方向都是些孤魂野鬼去的荒山。有些贵人的陵寝也在那里薄葬。孤在想,若有一日山陵崩,孤是在这君山,还是在那荒野?”
  “王上……”最是能言善辩的月笙箫,此时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用惶惑,人总会死的。孤的的年纪比你大,到时候你若健在,记得来孤的坟前还一枝梅花就好。也算我们君臣相得过了。”
  姬清这是忽然被提醒了,面前这位未来的帝王对自己原是讨厌的紧的,自然得提前打点一下,免得结局的时候,这位太过不留情面。
  虽然不是自己的身体,到底是用自己的能量专门做出来的,此处风水这么好,能埋在这当然还是埋在这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