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德华?”柴宗训觉得这几人与之前见的人实在不同,疑惑地看向崔瑛。
  崔瑛摇摇头,“不是六安的衙役。”
  “你们是六安的?”柴荣问道,若是成、叶二人只用几个月时间就把一群好好的精兵训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他心里想,“还是把人召回来好好养着吧。”
  “回陛下,我、我们是庐州治下的衙役。”
  “怎么不是六安的衙役押差?”
  “那个,来之前一位邶国公写了一封信让小的们带了来,据说一看便知。”
  “呈上来。”
  叶知秋的纸条不大,甚至不是富贵人家的洒金笺,上面的字更少,除了一些简单的寒暄语外,不过是一行字,“一卫入京无所馈,三隶押解人不归,百里侯去空传书,谁人上京得家回?”
  “这个叶排云,还与朕计较起这些事来了!”柴荣哭笑不得地将信传给儿子看,“朕就不信他还能不放德华的小徒弟进京应举了?”
  第64章 军营大改造(上)
  柴荣对庐州的衙役不感兴趣,挥挥手打发下去之后,又和柴宗训笑话了几句叶知秋那抠抠索索的样子,才带着一脸的笑意转向崔瑛:“德华,前几日你说你要改良一下军营的条件?”
  “是,陛下。”崔瑛上前一拱手,然后将厚厚一沓纸递了上去,“禁军的营地是长期驻扎的,臣建议将木结构的房屋改成砖石结构。”这是崔瑛深思熟虑后提出的建议,宋代的建筑大多以木结构为主,砖石的墙壁并不承重,支撑房屋的都是木质的梁和柱。这样结构的房屋在建造时难度相对较低,可一但房屋失火,便可能造成房屋的倒塌和连绵数里的火海。
  “军中人吃马嚼的,容易烧着的东西极多,”崔瑛解释道,“营帐又是连成片的,就算每一队之间都挖了沟,但遇到风助火势时,连逃跑都成问题。如果用了砖石结构,那么一间屋的火势就不容易蔓延到其它屋子里去。”
  “那这些又是什么?”柴荣不置可否,却指着另一张图上各种奇怪的架子、台子、网子问。
  “这是训练士兵的器械,用于提升禁军将士作战能力的。”崔瑛又拿出一张像是一个小镇的规划图来,“臣建议将禁军家眷集中安置,强制将各家的孩子集中起来一起教授,为禁军的长远发展做打算。”
  “先做这个吧,”柴荣点了点那些器械的图纸,“营房看你的要求还挺麻烦的,让永岱来帮你吧,多让他跑跑六部,历练历练,至于小孩子的教育,你在六安那个小徒弟今年底明年初也就该上京来应试了,到时候交给他就是了。”
  崔瑛得了指示,也不便在宫中久留,便告辞离开了。
  “父皇……”柴宗训有些担忧地看着柴荣,“永岱是不是还小了点?”
  “不小了,”柴荣慈爱地看着他,“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把宫里的事儿都料理好了。朕也老了,不定什么时候就去见你娘了。朕可不想等见了你娘,让她笑话我,说我这后半辈子都被皇帝的位置绑住了,就像你娘评价唐末这段乱世时说的,在人还没老糊涂前就该将继任者扶上马,送一程,这才是国赖长君的意思。”
  “父皇!”柴宗训没想到柴荣会说出这番话来,一下子跪到地上,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痴儿,痴儿,为父现在还好着呢,”柴荣用手一提他的肩膀,“你怎么就做如此小儿女之态了?”
  “父皇怎么说起这事儿来了?”柴宗训感受到柴荣手上力道不减,略略放下点心,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问道。
  “怎么?只许你这太子太孙出京玩耍,就不许朕也重回年少时,骑着马儿走南闯北一番?”柴荣笑道。
  柴宗训也只得摇摇头,装做无事的走出殿门,去交待儿子要做的事。
  柴永岱到禁军驻地时,训练士卒的器械已经开始着手做了,现场除了崔瑛在那里捏着纸笔沙沙写字之外,就只有十几位工部的匠户们在兢兢业业地做活儿。
  “崔盘算,我可逮着你了。”在崔瑛专心算器械承重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少年音在他身后响起。
  “十六郎,好久不见,指尖长好了没有?”崔瑛转头一看,竟是神童试时与他学算盘的卫轩,想起在六安时柴永岱曾吐槽他的手指尖都要秃噜了,便打趣地问道。
  “还不是你弄出来那个什么积分制,可坑死我们了。”卫轩气得捶了他一下,“这回可逮着人了,你得给我好好讲讲。”
  “那有什么难的?你一会儿闲了,自己去找我就是了。”崔瑛简单的与他一叙别情,才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和齐国公殿下一起来、来的……”卫轩说着说着才发觉柴永岱根本就不在他旁边,顿时无措起来。
  “教头,校场上有一位陌生的小公子在玩儿您刚建好的练兵器械。”值守校场一个士卒觑了个空子小声禀告。
  “走吧。”崔瑛无奈地引着卫轩上小校场走去。
  器械装了一半,崔瑛也没告诉士卒怎么用,但这并不影响小孩子把这里当作游乐场。在一群孩子中,崔瑛一下子就看到了穿着牙白色长衫的柴永岱,他兴高采烈得和那群孩子一起想方设法去充分利用那仅有的几个器械。
  “德华,你来了?这些器械就是你和父亲说的那种吧?怎么感觉像玩具一样?这真的能起到练兵的效果吗?”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崔瑛笑笑,将长衫的角儿一扣,“我给你们先演示一下,然后你们再练练?”
  “那可好!”柴永岱兴奋道。
  崔瑛简单的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退后几步,到路头设立标志的地方,先是一段平地冲刺跑,再顺着摆在那里的小旗子东绕西绕了一下,接着敏捷地踩过几组低矮的跨桩,单手一撑翻过了一道矮墙,快速地攀上一道云梯,翻身跃下,冲过一道独木桥,飞跃高墙,最后手脚并用爬过低桩网,气定神闲地站到了终点处。
  “哇!”所有的孩子看着崔瑛迅捷地动作,满满地都是惊叹,一个个都跃跃欲试,自己也想一展身手。
  “德华你好厉害!”柴永岱称赞道。
  “呵呵,家传、家传。”崔瑛尴尬地笑了笑,长久没进行器械训练,下高墙时不小心将脚扭了一下,此刻还是有些疼痛的。
  他连忙转移话题道:“殿下,您与卫十六一起,怎么却转到这里来了?”
  “我与皇爷爷看你的训练器材做的怎么样了,然后问问你军营改建章程写完了没。”柴永岱笑嘻嘻地回答。
  “陛下也来了?”崔瑛四下一阵张望,才发现远处有两个老者,四周还隐约有几个护卫在紧张地观察四周。
  “陛下、范相?”崔瑛紧走几步,微微行礼,低低地打了个招呼,“您二位怎么到这里来了?”
  “德华,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禁军将士训练成到你刚才的程度?”宰相范质看到崔瑛激动地一把抓住他,让他没控制住踉跄了几步。
  “嘶……”崔瑛只觉得脚下一痛,差点摔倒。
  “你这是?”范质吓了一跳,问道。
  “刚才翻那个高的东西时扭到了吧,”行军出身的柴荣眼神要毒辣的多,一下子就看了出来。
  “好久没练,生疏了,生疏了。”崔瑛尴尬地一笑,这一套真的好久没练了,古代与现代的度量衡又不能完全一一对应,甚至连身体都换了,能把这一套完整做下来,都得益于他平时没停过锻炼。
  “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范质此时一连也不像一个儒雅老成的谋国者,他急切地问,“把禁军训练成你现在的水平,要多久?”
  “顶多三个月,这个又不难。”崔瑛每年寒暑假会随军一段日子,对这些器械的作用有所了解,却也不觉得这有多难,颇有些熟视无睹的意思了。
  “你的家传?你也真舍得拿出来,你祖上是清河崔还是博陵崔?”范质惊叹地问。
  “都不是,家里就是一小山坳子里的,自小就没见过外人。”崔瑛可不想被定上世族的身份,那会让他在朝堂的一举一动都容易被过分解读。
  “应该是隐世人家吧,可恨被李重光毁了。”柴荣婉惜道,“这些训练都是攻城拔寨的必备,若禁军能掌握这一技术,世上还有何城攻不下?”
  崔瑛仔细一想才明白,这些军事训练动作都是代代总结,各国间互相学习切磋出来的,最精要的军事训练要领。尤其是崔瑛刚才那个徒手翻一丈高墙的动作,若与快迅攀云梯的动作相结合,别说普通县城那种顶多一丈多高的城墙了,就是汴梁城那三丈的城墙也是不在话下的。
  “你一定要尽快将禁军训练出来,”柴荣殷殷叮嘱道,“朕要你将他们的身手训练得像你一样好,纪律性比六安的衙役还要强,能做到吗?”
  “臣必竭尽全力!”听出柴荣话语中的急切,崔瑛严肃地长揖到地,郑重承诺。
  训练场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了,围观了崔瑛训练的小孩子已经开始一项项的玩了起来,甚至还引来了一些在假中的禁军士兵,在那里爬高上低的,连柴永岱也上去玩了两下,衣服上沾了好些泥土。
  “陛下,怎么是您带着殿下出京?太子殿下呢?”面对一个帝国的统治者,崔瑛还是有些压力的,想起上一次去六安时还是太子带着齐国公,他好奇地问。
  “太子当然在监国了?哪有儿子到处跑,老子在家做事的道理?”柴荣理所当然地回答。
  崔瑛觉得这回答有点怪,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卫十六便盯上他问起了积分制权重分配、计算之类的事,柴永岱则要他赶快列出需要的东西,他好去户部、兵部要东西。崔瑛也就没在细想,与两个同龄人一起忙活去了。
  “朕今天去禁军营地瞧过了,崔德华是个实心用事的,也知兵,等禁军训练成形,你便着手调整开封府的吏员,尽快掌握开封府。”回到皇宫的柴荣对在宫里忙了一天的儿子说,“永岱做事还成,用人上朕还得再带一带,政事上你再多费费心。”
  “儿臣不敢,”再亲的父子柴宗训也不能接这话,连忙问道:“父皇正是身强力壮之年,何出此言?”
  “有什么不能说的?朕帮你把天下打下来了,还得朕帮你守着不成?”柴荣有些不满道,但看柴宗训有些惊讶的神情,他又和缓了语气,“就这一阵子,你劳累些,朕要紧盯着禁军,看看崔德华是怎么练兵的。等过几天再换你出去?”
  “父皇,您……不会是想像母后说的那样退休吧?母后说的可是大臣们?”柴荣小心翼翼地问。
  “大臣能退休,朕凭什么不能,要不我要你干什么?”柴荣理直气壮,“我当年凡事亲历亲为,你娘就说我蠢,有人不会用,现在你也长成了……”
  “能用了是吧!”柴宗训总算明白自家爹想什么了,不由有些心塞。
  “行了,行了,你去看看你儿子去,崔德华好像给他和卫十六出了难题了。”被戳破用心的柴荣稍稍尴尬了一下,撵了柴宗训离殿去。
  第65章 军营大改造(下)
  崔瑛并不知道柴荣的打算,他将改建军营的需要交给柴永岱,又教了卫轩积分制的运算原理,然后便骑了快马回吕蒙正的家里休息。
  “你这样日日来回跑也实在不是个事儿,太累了些,”刘月英心疼道,“咱们家里还在守孝,也没个油腥子给你吃,你瞧你这些日子累的,可真瘦了。”
  “没事,”崔瑛笑笑,“如今京城到大营的主路都是水泥地面,平坦着呢,跑起来可快。而且义母您可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不拿豆油不当油水啊。”
  “行了,你们爷们有事聊去,我叫厨下一会儿给你们送点吃的来。”刘月英笑笑,转身离开了书房。
  “今日官家带着齐国公去控鹤军了?”吕蒙正问道。
  “嗯,看了看训练器械,让我抓紧训练。”崔瑛点点头,“我打算通过修筑营房、军镇来提高士卒的协作性和纪律性,通过军事训练来提高作战能力。”工人比农民更具纪律性和合作性,也更容易抱团,崔瑛回忆起中学历史课本里的结论,觉得自己这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方法应该很有效。
  “不论如何,稳住军心和抓紧训练,这两件事一定要做好。”吕蒙正叮嘱道,“天下承平几年,京中一些心思不正的小人有些不太安分。”
  “是,我知道了。”崔瑛点点头,琢磨应该怎么把忠君爱国的思想加到平日的训练当中。
  转过天去,随意在城门口吃了两碗汤饼,便又要去控鹤军里忙碌了。
  “哎,你们发没发觉,最近控鹤军那帮子军汉很少过来了,我那瓦子有一旬多没瞧见他们了吧?”汤饼摊子上,一个打扮上像掌柜的人与旁边的人议论道。
  “别说,还真是,这几天我就瞧见了零星几个,不过你也别急,那帮子军汉肯定在营里待不长,这非战非乱的,那些官长若不许他们出来找点乐子,那群悍卒不得闹事啊?”
  “嘘……那几个是控鹤军的都头吧。”一个小贩低声道,“看着眼熟,但好像哪儿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走路,好像,有点齐?”
  “店家,十碗热汤饼,一人再给我们上一份胡饼。”一个都头大声招呼,崔瑛轻轻将身子一转,避开几人的视线。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那军汉扔出几文钱给店家之后与同行之人抱怨道,“每天早上要带着那群蠢的左右不分的玩意儿训练,下午还得带他们干活,那帮混帐脑袋里面都是水吧,人话都听不懂,我以前怎么没发觉我手底下人这么笨的呢?”
  “你手里那队算好啦,我手底下两个伍为了争那个什么第一居然干起来了,”另一个人更激动,“就为那一份吃食,居然还能搞破坏,我看他们脑子里都进屎了。”
  “不过你还别说,咱们那教头年纪虽然小,教东西还真是一流的,就老胡家的那个手艺,咱们以前又不是没吃过,最近那小灶菜炒的,那叫一个香。”另一个跟手下人蹭过一顿的人安慰道,“为那菜,打一架也说不上多奇怪,更别提咱们那小教头会拉拢小孩子了,谁家得了第一,就有书有笔有各种小玩意儿能带回家去哄老婆孩子。我那儿子,天天就眼巴巴地盼着我给他带两颗琉璃珠子回去呢。不过我那儿子也不是孬种,打珠子打得也好,赢了不少。”
  “那菜真好吃?”
  “能让你把舌头咽下去,老胡家的不稀罕佐料,口味可重,咸的咸、甜的甜,好吃得很。”
  崔瑛默默地听着,暗暗将军中需要娱乐活动的事排上日程,也决定自己要开始注意平衡各组间的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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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华,你烧窑制水泥我懂,要怀集的茶杆竹做什么?”柴永岱今天是带着侍卫自己来的,卫轩学会了积分运算法,回家没忍住跟老爹嘚瑟了一下,如今已经被他爹押去户部帮助其他人学习了。
  “水泥砖块是肉,这竹子便是骨,没有骨这房子立不稳。”如今已经习惯了用类比的方式解释事物原理的崔瑛,再没有当初面对五声、五行、五音、五色、五脏相关联时的崩溃了,甚至于他已经有些接受这种人法地、地法天的自然哲学了。
  “竹子?为什么不用木头呢?还比竹子还易得些。”
  “其实最好是用钢作筋,但这得慢慢来,等太原的煤运来再说,木头韧性不足,不像竹子能承重。”崔瑛其实更想用钢筋,但这需要焦炭才能做,但没有焦炭的话,他还记得曾经网络上有报道过一些劣质房屋,用竹子取代钢筋。现在没有钢筋的话,将营房的每个房间的跨度设计得小些,又不是楼房,竹子的强度也基本上够了。而怀集的茶杆竹又名刚竹,是中国本土竹种中最硬的一种,应该能拿来冒充一下钢筋。
  “行,我让工部、兵部传信给怀集,征收茶杆竹。”柴永岱点点头,又问了几件事儿的安排,自己捏了笔圈点勾画了一番,便胸有成竹地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