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她倒是不怕叶清浅会把银子都花完的,叶清浅看着也不是傻的。恐怕她刚才让叶清浅那丫头去买打络子的绳子的时候,叶清浅心里是非常不满的,既然不满,自然不会多买,因为绳子买的多了,一会儿她要打的络子也多。那丫头可爱惜自己的手了,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不过,再怎么样,她也要等叶清浅带着剩余的银子回来,才能出去买吃的东西。如果肚子不饿的话,叶夫人不会这般着急,但这会儿肚子越来越饿,她看到伙计手里拿着的药碗,都有冲动上去喝几口了。
  “这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娘,姐回来了。”
  叶清浅想,这大约是叶清音待她最热情的一次,让她着实有些害怕。
  “娘,我回来了。”
  见叶清浅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叶夫人愣了一下,“你这……买的什么呀?”
  “不是娘刚才让我买的打络子的绳子吗?”
  “这里头全都是?”
  “嗯……那个掌柜的可好了,因为我买的多,所以便宜了些。若是平时,娘您刚才给的那块碎银子,可买不了这么多绳子的。”
  “你的意思是……你把刚才我给你的银子全都买了打络子的绳子了?”叶夫人的声音瞬间就抬高了不少。
  “嗯。”叶清浅点了点头。要是不买的多的话,掌柜的怎么肯便宜呢,她前头那个肉包子后头那个菜包子花的铜板怎么省下来呢?
  “你,你是不是傻?这么多绳子,在药铺里这么短的时间里头,你都能打完吗?”
  “打不完的话,不是还能带回去继续打吗?”叶清浅这话接的很是随意,倒把叶夫人给噎了个半死,因为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叶清音在旁边听了两人的对话之后,大约明白了意思。叶清浅把娘亲给她的银子全都花完了,没有剩下哪怕一个铜板给她买吃的。
  “娘,我饿,我要饿死了。”
  “你,现在回那个铺子去,把这些绳子退掉一半,然后买些吃的东西回来。”
  “娘,这些……恐怕不能退。”
  “你才刚买的,怎么就不能退了?”
  叶清浅也没说什么,只是打开了包袱,把里头的绳子拿了出来在叶夫人跟前晃了晃。
  “这绳子怎么都剪好了?这么短的绳子能打什么络子?你该不会是被那个掌柜的给骗了吧?”
  “娘,那天冯家铺子的掌柜的曾和我提过,想要一些专门配在团扇下头的络子,这样的长度,我算过,刚刚好的,是我让掌柜的帮着剪成这样的。”
  “你让的?你……”
  “这打络子的绳子可不好剪,一次剪这么多的话,咱们家的剪子只怕又要磨了,磨一次剪子也要不少个铜板的。”
  “谁让你要买这么多?”叶夫人其实很明白,如果这些绳子依旧是完整的,那么必然是可以退的。可现在已经剪成了这样,那掌柜的除非是个傻的,不然是绝不可能再把银子退给她们的了。
  “娘您刚才给我银子的时候,也没说要买多少啊,我就以为……”
  扇络的事,是叶清浅瞎说的。但她确实觉得团扇下头缀一个简单络子也会挺好看,特别是她绣的那些个双面绣的团扇,扇络不会比扇坠差。
  而这些绳子,那个掌柜的之所以给她便宜,也是因为这些颜色剩余的绳子太短,打不了大的或者复杂的络子,没什么人要。
  总而言之,这回她出去替叶夫人跑腿,不但填饱了肚子,还富裕了好些铜板,也不算白跑这一趟了。
  至于叶夫人和叶清音是不是饿着肚子,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32章 婚事(一)
  在买这些绳子之前,叶清浅已然提前回想起了多年之后团扇的扇络都大约是什么模样的,不确定的话,她也不会让掌柜的把绳子剪成这样。
  说实话,当时掌柜的脸色和叶夫人现在的脸色倒是不相上下的,在剪之前还特意和她说了句,“没有煎断的话,如果绳子多出来了,是可以退的,可一旦剪下去了,这些绳子他们铺子是绝对不会再要了的。”
  忽视了叶夫人白了又青的脸,叶清浅径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按照记忆打起了络子来,刚开始的时候,她是结了拆,拆了结,因为不确定,所以绳结她都拉得不紧。很快,叶清浅就算上了手了。虽然原来她络子打的不多,但终归是会一些的。
  络子打熟练了之后,叶清浅的注意力就不全集中在这上头了。和刺绣不同,打络子其实是可以走神的。只要手上动作熟练,就算眼睛不盯着,就算分神听周遭的动静,也能打出络子来。
  听见叶清音在一旁闹叶夫人要吃的,叶清浅唇角微翘,终于,也轮到她们体会这腹中饥饿的感觉了。其实这会儿还没什么,因为天气热,大多数人本就食欲不振,在天气极寒的时候,那种食不果腹,只能喝凉水喝到饱的日子才……叶清浅低下了头,因为刚才那个结头拉得有些过紧了。
  叶夫人应该很清楚这些绳子成了这样之后,是不可能退银子的了。那么,她会怎么做呢?是押了头上的银钗、手上的银镯,还是耳朵上的耳环,亦或是……
  叶清浅原来一直以为药铺将一副药全都包在一块儿是为了方便熬药的人,因为寻常人家家中是不会有药秤的。今天又被她发现了一个缘由,将一副药全都包在一块儿,包妥离柜之后就不能再说退了。因为包在一块儿之后‘没法’重新区分开,时间长了,有些药材的药性已经开始‘相融’……
  让叶清浅多少有些失望的是,叶夫人和叶清音她们最终还是吃上了东西,在沈斌被强灌了几口药,悠悠醒转了之后。也是,沈家的独苗身上,怎么会没有碎银子呢。
  把沈斌平安送回家之后再折返家中,天色已然不早。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这一片都该是炊烟袅袅的了,既然大家都各回各家去做饭了,外头自然应该是人烟稀少的,今天却好像是例外,大家都围在一块儿,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格外地热闹。
  叶清浅三人往前走着,越走近就越是喧闹,倒不是叶清浅她们要凑这个热闹,而是热闹的中心,似乎就在她们家附近。
  叶清浅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她的父亲。她爹此刻,正在十分兴奋地说着些什么,说句手舞足蹈似乎也不为过,而他的对面,站着的是……一袭黑甲的男子。黑甲……叶清浅很快想到了今天在药铺门口看见的那些个身披黑甲,气势逼人的将士们,怎么居然会有一个到了他们这儿?
  想到了什么,叶清浅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之中搜索了起来,很快,她看到了哭的眼睛红肿的郑婶子,就在那个黑甲男子的身侧站着,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嘴角却是盈满了笑意的。
  晚上用饭的时候,她爹依旧很是兴奋,“……老郑说了,本来他两年前就能回来的,可那时候他才是个……哦对,仁勇副尉,咬咬牙多熬了两年,这下厉害了,成了御侮副尉了。”
  “仁勇副尉和御侮副尉,熬了两年,就改了个名儿?这有什么厉害的?”叶夫人有些不屑,从军没有当上将军的,在她看来恐怕都不算是厉害的。
  “你知道个什么呀!”叶城说了这话之后,顿了一顿,“吃你的饭。”其实他也分不大清楚这两个副尉有什么区别,但既然老郑多熬了两年的时间,应该是厉害的吧。又吃了几口饭,叶城忍不住说,“要是我当初也去从了军,现在也指不定也……捞个小官当当了。老郑他,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的。”说到底,叶城还是有些文人的傲气的,总觉得自己会比旁人厉害些,因为他识字多。
  听她爹这样说,叶清浅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默默地继续吃饭,照她看来,就他爹这样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怕只有‘马革裹尸’的份。
  “对了,老郑还说了,他有好多同袍,这回跟着那个什么侯的一块儿回来了,主要就是来娶亲的。其中有些个,官职虽然比他高,但是年岁比他小很多的。”说着说着,叶城的目光就落到了叶清浅身上,“我和老郑说了,要是有合适的,给浅浅踅摸一个。再过几个月,浅浅也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了。这娶妻娶贤嘛,我们家浅浅浅不但家务做的好,长得好看,还会刺绣……”
  叶清浅没有想到,她爹明明是说着郑叔叔的事的,居然也能扯到她身上来,而且说的还是她的婚事。
  她该如何表现呢?表现地很感动?因为她爹还记得她的年纪,还是应该表现地娇羞,像任何一个被提及婚事的闺中女子一样?或者郑叔叔的同袍不失为一门好姻缘,但是叶清浅不想考虑,上辈子她算是受够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苦,这辈子她想要自己做主。那么首先,她得要熬过这几个月才是。
  “爹,女儿虽然快及笄了,但是恐怕不能这样早出嫁呢。”
  “怎么不能了?你是嫌弃你郑叔叔的同袍是武夫?傻丫头……老郑都和我说了的,他们手里都不缺银子的。都是……”说到这里,叶城的声音压低了很多,“都是缴来的。”
  “不,不是因为那个。”她有手艺,银子是可以自己赚的。再说过日子,银子多有银子多的过法,银子少的,也有银子少的过法。
  “是我……不放心家里。娘她这会儿有孕在身,做不得家事,妹妹年纪还小,这家事也不大精通,如果我两个多月以后一及笄就出嫁了,那么……家里的事情由谁来做呢?我想着,还是等弟弟年岁大一些,我再考虑嫁人的事情吧。”叶清浅的这一番话说的,连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给恶心吐了。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虚与委蛇。对着她至亲的人,真是可悲。
  还有一点,郑婶子的幸运不是每个妇人都能有的,就算幸运一时,也不会幸运一世。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再过几年,会有一场大战,那一战,死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就连……那个很厉害的侯爷的儿子,听说也是一死一伤,就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她想过美满的日子,不想担心受怕地,害怕哪一天就收到了夫君阵亡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33章 婚事(二)
  永宁侯府内,殷昊瞪大了眼睛。
  因为用完饭之后,他爹对他娘说了这么一句,“夫人,弈儿的年纪不小了,也该是时候,给他定一门婚事了。今后,烦夫人多费心了。”
  殷昊本来以为,这回爹带着大哥回来是因为短期之内暂无战事,没想到,是要给大哥说亲来的?
  殷昊打量了他大哥殷弈一会儿,大哥长得更像他们的侯爷爹,也就是说,虽然高大,却很是粗犷。这么说吧,如果殷弈出现在春闱或者秋闱的闱场之外的话,十个人里头,得有九个人把他看作是哪个富家少爷的侍卫头子。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看的从来就不是容貌,是出息!他大哥,年纪轻轻的,反正比他有男子气概,比他有出息多了,想到这里,殷昊一脸的骄傲,这么厉害的,是他大哥呢。
  杨茗闻言,放下了本来在喝的花茶,起身就走。
  殷昊一口刚到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差点儿就全数喷了出来,他娘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他爹面子了啊?殷昊看看他爹,再看看他大哥,默默地低头弯腰缩脖子,做了一副‘你们看不到我’的鹌鹑状。
  然而,殷昊毕竟是个人,不是只鹌鹑,永宁侯的目光还是很快落到了他的身上。在殷湛的目光才一落到殷昊身上的时候,殷昊已经条件反射一般抬头挺胸收腹,动作那个迅速,坐得那个挺拔。
  看着连面容都一下子严肃起来的小儿子,殷湛一句教训他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半响,只能大口喝茶,将之压下。一个一个的,就没有让他省心的。
  又干坐了一会儿,殷湛正想寻个借口打发殷弈去休息下,然后回屋去找阿茗好好再说说关于大儿子婚事的事情,却见杨茗又走了回来。
  “夫人?你……”原来刚才只是去出恭之类的吗?所以才没有特别说明?
  “这些,你看看吧。觉得哪家合适的话,我就找官媒上门去提亲。”
  看着面前桌上厚厚的一本册子,殷湛一时间没有能说出话来。
  “阿茗。”半响,他唤了她一声。
  “我看看,我看看。”还不等殷湛反应过来,殷昊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一个伸手就拿起了他跟前的那本杨茗准备好的册子,迅速地开始翻看起来。
  殷昊刚才一时没能想起来,后来记起当初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也正是因为这次略匆忙的决定,耽搁了他大哥的婚事。
  殷昊原来一直以为,他大哥就是个和尚命,因为他大哥一把年纪了都还孤身一人,也不太着急,不大向往的样子。可是刚才,他算是看清楚了,他大哥原来,和普通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是盼着媳妇孩子热炕头的。
  “尚书左丞家的谢二姑娘,年十六,年纪和大哥倒是挺合适的,擅女红、厨艺,贤惠倒还挺贤惠的,可是这个长相……太磕碜,这要和我大哥成了亲,生出来的孩子得多……不好看啊。”
  事实上,当年和大哥说亲的确实也不是谢二姑娘,不过殷昊是知道这个谢二姑娘的,她的生子之路和她的长相一样艰难,生倒是挺能生的,不过生的全是清一色的小姑娘,还个个像她……那一溜带出来走,他只看了一眼,都替她夫君心疼,心疼以后要给闺女们的陪嫁银子。只怕要是陪嫁的少了,得养一堆老姑娘。这个可怜的未来岳父,坚决不能让他哥来当。
  “吏部侍郎家的冯大姑娘,年十七,年纪和大哥也合适。不过我听说……她特别好男色。啊!就是特别喜欢容貌俊俏的男子。”
  殷昊这样说着,把目光挪到了殷弈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位冯大姑娘,是个胆儿大包天的,后来似乎是个一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定了亲,这亲事已经铁板钉钉了,她偷偷跑去看了对方的容貌,不满意,不满意也没说什么,在成亲前夜和她一个容貌俊俏的表哥私奔去了。在成亲前夜被抛下,他怎么能让大哥受这样的屈辱呢?
  “柳祭酒家的三姑娘,年十五,琴棋书画皆精……咦,怎么没有她的画像呢?我听说,柳家三姑娘可称绝色,可是之所以没有外出走动,全是因为……她身体不大好,当年柳祭酒的夫人怀着三姑娘的时候因为被柳祭酒的小妾气到了,摔了一跤,所以柳三小姐是不到八个月的时候出生的。”
  说到这里,殷昊突然看向了殷弈,“大哥,你以后会纳妾吗?”
  殷弈被他问得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那么,柳三姑娘不合适。虽然她齐聚了妻的贤,妾的色,不过……听说她好像生不出孩子来。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柳三姑娘再好,那也……”
  殷昊越说越起劲,一时没有发现他越说,他爹的脸色就越是泛青。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黑了。
  ‘啪’的一声,殷昊只觉得后背一疼,他爹的‘熊掌’依旧不负盛名,他好像都要感觉不到自己的背了。
  “你这么多年在家,一事无成,就只学会了街头那些个妇人嘴碎了吗?”
  殷昊被说得一愣,第一时间想要摇头否认。他前头之所以说了那样多,完全是因为,若是仅仅只说柳三姑娘的话,太过突兀了。
  对,当年,爹和娘替大哥定下的,就是这位柳三姑娘。他不是听说了柳三姑娘的绝色,他是亲眼见过她的。在她和大哥定亲之后,他想提前去见见未来的嫂子长的什么模样。当时,确实是被惊艳到了,也期待着,他会有一个长得像娘的漂亮的聪明的侄子或者侄女。
  可是再有才学,长得再漂亮,也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她的一生,用四个字就已经可以概括:红颜薄命。
  如果她只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很有才学的姑娘,那么她香消玉殒了,他或许会叹一声可惜。可当这样一个女子变成了他的未来大嫂之后,这一切就都有了不同。那些人……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他大哥的呢?他们将她的死全都归咎于大哥身上,因为和大哥定了亲,因为大哥在战场上杀戮过多,所以克死了她。
  大哥有什么错呢?他和爹一道,保家卫国,随时准备马革裹尸,如果没有他爹和他大哥,没有他爹和他大哥的那些个同袍,那么这些人如何在太平盛世里议论他们的杀戮是否太重?早就惶惶如丧家之犬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原来只是在新闻上看过大金毛被热死的消息,没有想到,身边竟然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今天听说的时候,着实愣怔了好一会儿。有些可惜,那孩子特别乖巧的。本来还想着跟我家大金毛凑一对的。
  第34章 打算
  “你说说看,我爹狠不狠,我是他亲生儿子,他直接那么一拍,我这背到现在都还是青的呢!晚上睡觉都得趴着睡,比当初宋大夫用针扎你都惨。”旧伤未愈,就添新伤的殷昊,在床榻上头趴了好些天才缓过了劲儿,一缓过劲,就拉着沈奕轩出来,朝着他吐苦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