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泛着紫光的闪电虽一瞬就过,却灿亮的灼人双目,随之而来的道道惊雷更是似有劈山斩海之势,震得整座城的居民都觉惊心动魄,胆小的孩子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处于雷霆霹雳中心的夏小乔更是震得头皮发麻、心中战栗,好在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雷劫,且下界的雷劫与修真界那专跟慕元廷过不去的雷劫相比,实在弱了许多,她试着用灵力撑起结界,竟然也能撑过九道天雷。
  九道天雷过去,暴雨随即倾泻而下,雷电也同时远去,夏小乔松了口气,收起结界,却发现这殿宇年久失修,已经开始漏雨,赶忙从青囊里拿了把伞出来撑住,低头去看那终于挣脱蛋壳的雏鸟。
  说是雏鸟,因为蛋大,刚出生就差不多有一只长成的鸭子大,正浑身湿漉漉的倒在夏小乔铺的衣服上,偶尔还发出两声细细的鸣叫,似乎刚刚破壳而出,已是用尽了它全部力气。
  夏小乔一边打量雏鸟,一边低声嘀咕:“你说你就一只丑小鸭,怎么出个壳还有雷劫?我也是尽遭无妄之灾,总替别人、还有别鸟挡雷劫,这样居然还说是我运气好,也真是……”
  那雏鸟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抬起头来,冲着她叫了一声,又像撒娇又像不悦,夏小乔就笑了一声:“怎么?你还不叫说了?”
  她说完从青囊里取出一个纸包,拆开时,里面正是她之前买好的鲜肉,雏鸟闻见味道,立刻摇摇晃晃的挣扎着站起来,一双黑豆子似的眼睛渴望的盯住那块鲜肉。
  夏小乔却不紧不慢的拿出匕首,问:“想吃吗?”
  雏鸟立刻叫了一声,往她跟前走了两步,夏小乔就割了食指长的一条肉扔过去,雏鸟长长尖尖的嘴一伸就把肉叼住了。
  夏小乔看着它飞快把肉吃掉,然后又往自己跟前凑近了两步,并讨好的叫了两声,却并不再给它割肉,而是问:“你现在能听懂我说的话吗?听懂了就叫一声,没听懂就叫两声。”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好笑,没听懂它还不是爱怎么叫怎么叫?
  那雏鸟却很乖的飞快叫了一声,夏小乔满意,就又给了它一条肉,然后用这些肉给它订了些规矩。比如,它要暂且住在夏小乔的青囊里,但是不许在里面排泄,如果它要排泄,得先用心念通知夏小乔——既是结的血契,这点还是能做到的,一人一鸟还试了一回。
  再比如,晚上夏小乔可以把炎鸱鸟放出来放风,它如果想试着去捕食也可以,但是不许伤人,也尽量不要伤及别人家畜养的家畜家禽。这一点她反复跟那雏鸟说了许久,雏鸟就歪着头望着她,偶尔鸣叫两声,也说不准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夏小乔最后只得说:“现在是在城中,多有不便,你要是闯出祸来,我可救不得你,被别人捉住了,你就只能给别人杀了做下酒菜了。”
  谁知那雏鸟居然不怕,很不屑的叫了两声后,还冲着旁边喷了一小簇火焰出来。
  它还敢示威,夏小乔立刻瞪起眼:“你吓唬谁呢?”接着就把系霞纱拿出来往雏鸟身上一缠,然后整个把它提到眼前来,“我告诉你,你真敢给我惹祸,不用等别人,我先把你煮了喝汤!”
  雏鸟挣扎不开,本身对夏小乔也是又亲近又惧怕,就可怜兮兮的叫了两声求饶。夏小乔又教训了它几句,才收回系霞纱,把剩下的肉收起来,让雏鸟自己在这破败的三清殿里溜达,它虽是有灵性的修真界猛禽,到底刚出壳,还得多活动活动才好。
  奇怪的是,雏鸟被放开后,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一副疲惫模样的趴下了,还扭头冲夏小乔叫了几声。夏小乔不解其意,回想一下自己读过的《修真界禽兽图录》,也没提到炎鸱雏鸟刚出壳会这么虚弱啊?倒是说雏鸟羽翼未丰,须得于灵气充裕之地成长……啊!原来如此!
  是这里灵气太稀薄了,所以这只小雏鸟才会有气无力!夏小乔想到这里,忙从青囊里取了七八颗灵石出来放到雏鸟身旁,还说:“是要这个么?”
  雏鸟黑豆子般的眼睛顿时亮闪闪的,并挣扎着站起来,把灵石都扒拉到自己身子下面,跟孵蛋一样趴了上去,最后还满足的叫了几声。
  幸亏她青囊里还有不少灵石,不然这修真界带过来的灵禽还养不了了呢!夏小乔暗叹一声,听外面暴雨还在继续下,也就不急着回去,一边看雏鸟欢快的吸收着灵气,一边说:“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就叫小炎好不好?我以前还养过一只猫,叫小黛,你们都是小字辈。”
  她取名字向来这么随意好记,黑猫就叫小黛,牡丹花精就直接叫花京,炎鸱幼鸟自然就叫小炎了。
  好在小炎也不嫌弃这些,还叫了两声表示回应,夏小乔心中高兴,看它梳理身上羽毛,到羽毛干爽之时,那几块灵石也都已化为灰白石粉。
  这时的小炎看起来就精神多了,也能摇摇摆摆的在殿中来回溜达,偶尔还伸一伸翅膀,尖声鸣叫几回。
  夏小乔带着小灵宠在道观里一直呆到暴雨初歇,才动身回余家。途中她没有将小炎放回青囊,而是将它抱在怀里,一路抱着回去,也想让它认认路,一直到了余家门外,她才把小炎放进了青囊。
  悄无声息的回了客房,夏小乔等了一会儿,夜探丞相府的宣谋才回来。
  “我以为这样天气,你不会去了呢。”夏小乔见了宣谋就说。
  宣谋却说:“这样天气才正合适遮掩行迹。”他点起灯,把谢荣民给的丞相府地形图拿出来,指点着说,“谢荣民的父亲已经换到了花园东边的小院里软禁,这小院里有厨房,不用外面送饭。连厨子带看守,一共五个人,这五个人倒好对付,难的是把人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又指指小院北面一处地方,“虽然不能十分确定,但屈政亮应该是在这处楼阁里养病,这里看着很冷清,但里面高手不下四人。倒是正院,看着护卫人多,真正高手却没两个。”
  “他们这样虚虚实实的,难道是还防备着有人行刺?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抓到傅一平,他会躲在哪呢?而且单只傅一平一个,也不值得占尽上风的丞相府这样防备吧?”
  宣谋看一眼夏小乔:“也许是防你。”
  “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夏小乔假笑两声,又皱眉,“我总觉得,傅一平应该还藏在宫里,不然这么长时间,以屈昀和喻格非的本事,不可能始终抓不到他一点踪迹。”
  “他要是在宫里,就更是瓮中之鳖了。屈政亮困也困死他。”
  夏小乔想不出所以然,也就不想了,正色对宣谋说:“你明日当真入宫?”
  宣谋道:“要是顺利,我会想办法进去,三日后再出来。”
  “那我们可得好好商议一下。你也不要再说什么事不关己的话,你要真是漠不关心,又何必甘冒奇险潜入丞相府和皇宫?”
  宣谋夜探丞相府是没有易容的,因此他脸上的讥诮之色,夏小乔看得明明白白,就接着说道:“你不用急着否认,咱们认识也不是一两日了,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大概猜得出来。”
  这次宣谋倒诧异了:“你猜得出来?好啊,那你说说,我想什么了。”
  “你早就对大当家向屈政亮投诚一事不屑一顾,认为这样低头送上门去没有好结果……”
  宣谋立刻插嘴:“现在结果如何呢?”
  夏小乔耐心回道:“你听我说完。你心里有这样的看法,也对我对张大哥等人都明白讲过,所以你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已经仁至义尽,今日桃园寨因此遭受什么样的后果,都是桃园寨首脑该承当的,你心里觉着恨铁不成钢,所以不肯多管。但是张大哥因此丧命,你与张大哥交情不浅,也欣赏他的为人,绝不能让他白死,所以你肯冒险去传递消息,算是尽朋友之义。”
  宣谋听完,不置可否,脸上神色倒是平静了些。
  “在你心里,觉得能为桃园寨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剩下的,就要关慕羽等人自己筹谋了。之后你唯一想做的事,就是杀了那个凶手姚镇山为张大哥报仇,我猜的没错吧?”
  宣谋与她四目相对,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好一会儿才说:“难道我做了这些还不够?”
  “以你的性情来说,能为张大哥做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了。”夏小乔笑了笑,“换成是我,你应该只会说一句‘多管闲事果然死得快’就走了吧?”
  宣谋冷哼一声,并没回答。
  “其实我一直不太能明白你的为人,你跟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你这样的人,按理说跟热心毫不相干,对人也并不亲热,更眼高于顶,能看在眼里的人没两个,用冷漠自私来形容也不为过。但你对张大哥和小飞燕,又极有朋友之义,就算是我,你虽然很嫌弃我多管闲事,总是烦你,在锦城时也还是陪我练了一年刀法,毫不藏私的给予指点……”
  “你怎知我没藏私?”
  夏小乔笑道:“也许于你来说,只是随口指点,但我受益匪浅,还是认为你没有藏私的。”
  宣谋侧身往椅子上坐下,面无表情的说:“你再拍马屁再给我戴什么高帽子都没用,我从不帮蠢货。你要救关慕羽就去救,要传什么口信,我也给你传,但我没那些闲工夫,等杀了姚镇山和主使者,我就离开京城。”
  “你这话说的,关大当家怎么就成蠢货了?谁又能料到丞相府会为了那么一个可笑至极的流言就翻脸?”
  宣谋却说:“没有这个事也有别的事。屈政亮绝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光风霁月、大义凛然,难道你到现在还以为对桃园寨动手只是他手下人擅作主张?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一个权臣,一个第二次做逼宫之事的权臣,他会极为看重自己的生死,认为只有他活着才对大局有利、才能使天下平定,也就是说,在他心里,他一人的生死,要重过整个桃园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双目微眯,凝视仍旧站着的夏小乔,“我以前就问过你,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可以牺牲桃园寨那些我们认得的人吗?你还会迟疑,权臣屈政亮可不会!除了已经死了的老张,还有宫中那几个,还有即将入屈政亮瓮中的梅老头、葛老头,还有琴痴和小师他们……,流血牺牲,这才是开头而已。”
  “既然你已经想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这样?”夏小乔更急了,“你什么都想到了,我们就更应该商量出个办法来,把大当家从宫中救出来,然后尽快赶回桃园寨,不让屈政亮有威胁桃园寨的底牌!”
  宣谋摇头:“太晚了。就算我们所有人都毫发无伤的离开京城回到桃园寨,面对的也是屈政亮手下大军,桃园寨再隐蔽坚固,又能比得了颍川、比得了商都吗?在千军万马面前,桃园寨不堪一击。梅老头可以挺身而出,但他也没有神仙手段,能从阎王手中抢人。桃园寨能得一时苟安,但屈政亮如果死在梅老头手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叫整个桃园寨陪葬?”
  这些夏小乔也不是没有想到,但她一直叫自己别多想,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再说以后。此刻宣谋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她却不能再逃避,只觉心下身上都是一寒,怔然半晌后,才说:“所以你干脆不管了,为张大哥报个仇,安抚自己良心后即袖手旁观。”
  宣谋冷笑:“你也不用拿话激我。良心是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东西。”
  夏小乔被他噎的沉默片刻,才说:“如果我先去杀了屈政亮呢?”
  “凭你,杀不了人,反会暴露身份,加剧形势变坏。”
  “你跟我一起呢?”夏小乔双目灼灼望向宣谋,“你既然疑心屈政亮是主使者,不正应该杀了他给张大哥报仇吗?”
  宣谋把目光落到地形图上,沉吟片刻才摇头:“就我们两个也是无济于事,那几个高手就能把我们拦在外围,府中再埋伏上一干弓/弩手,我可不想跟你一起死。”
  其实夏小乔也知道希望渺茫,不提别的,她在屈政亮那里亮过相,只要她一出手,很快就有人能认出她来,到时他们把谢子澄、谢荣民父子拉出来威胁她,她难道能对谢家父子的生死置之不理?从个人角度说,谢家对她的恩情可要大多了。
  除非他们在丞相府有内应,能一击即中的杀了屈政亮。
  想到这里,夏小乔突然眼前一亮:“也不是没有机会,花京说他会隐身术。”
  宣谋并没有如夏小乔一样欣喜,只说:“倒是可以试试,等他回来再说吧。我明日先想法进宫去找关慕羽,看他怎么说。”
  “他估计将信将疑。可以让他试着要求出宫,说有事交代属下,屈昀他们肯定不会准许的,酒肆已经没有人,只要一出来就什么都明白了。大当家确信之后就不要再打草惊蛇了,等花京回来,他也可以混进宫去,也许能找到机会把大当家带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别人可以暂且陷在宫里,关慕羽作为大当家却必须得先弄出来,也好回去桃园寨主持大局。
  宣谋却说:“他只要一次试探,就已经打草惊蛇。我冒着风险进去通知,他要是不信我,我们还管他做什么?他虽然是大当家,桃园寨也不是没别人了,你难道看不出,那个从未露面的二当家才是桃园寨的智囊?”
  这个夏小乔还真没看出来,也不知道宣谋从哪里得到的结论,她避过不谈,还是说关慕羽,“那你又何必进宫通知他们?还不如等花京回来,你们一块进去,一次把人弄出来再说。”
  “我进宫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事。”
  夏小乔问:“你还想干嘛?”
  宣谋很平常的说:“捎带手杀了皇帝。”
  “啥?你杀皇帝干嘛?”
  “给屈政亮添点乱。然后再把有孕的皇后藏起来。看他们还有没有空算计桃园寨。”
  夏小乔并不觉得这招有用,“现在皇帝也是被软禁着见不到人,不说他周围守卫森严,就算你真能杀了他,又有谁能知道?”
  “我自有办法。”宣谋把桌上的地形图卷起来,吹熄了灯,又说,“其实这时候,倒可以找任继业和那襄州刺史谈一谈。”
  “找他们谈什么?今日之祸事,还不都是任继业那个老阉人惹出来的?”
  “正因如此,任继业估计也不想让梅老头落在屈政亮手里,他们一定也很希望屈政亮早点死,且后继无人,这样襄州刺史的势力才能继续壮大。还有鲁王……”
  夏小乔看宣谋双眼泛光的筹谋起乱臣贼子之事,一时真不知是何心情,好一会儿才泼了一盆冷水过去:“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要大当家在屈政亮手上,再怎么筹谋都是白搭。”
  宣谋却仍是若有所思:“这些就不用你管了,你在这里等着花京回来,有空可以去看看小飞燕。要是三天内花京能回来,你叫他想办法进宫去御膳房找我,要是到了第三天才回来,就不必去了,等我回来。”
  他说完把地形图交给夏小乔:“可以把这个给花京看看,没事的话,我先去睡了。”
  “喂,你别轻举妄动啊!”夏小乔赶忙说了一句,她虽然本来是想劝宣谋跟她同心协力帮桃园寨渡过难关,但并不希望宣谋把事情搞得太大,最后不好收场。
  可惜宣谋也并不听她的,摆摆手就走了,夏小乔非常无奈,收好地形图,把小炎拿出来放到床上,一人一鸟一同睡了。
  第二日一早宣谋就出门了,也不知道他怎么跟余家说的,余九全竟然也没多问,夏小乔干脆也辞了出去,到玉堂镖局落脚。
  她到了玉堂镖局,白日就再不出门了,除了自己打坐练功,就是去跟项飞说几句话,只有到了夜深人静时,才会带着小炎出去遛弯。
  三日很快过去,宣谋没来找她,花京也没回来,倒是小炎长得飞快,已经从一只鸭子大小长到了大鹅那么大,且羽毛都丰茂起来,竟已能离地飞行一段距离。
  夏小乔觉得不对劲,把青囊里存的灵石取出来一看,竟有好些都已经被小炎给吸收干净,只余一堆灰白石粉,怪不得它长得这么快!
  不过她存货很多,给小炎用也不觉得舍不得,只是难免教训小炎一顿,让它以后不可不告而取。她自己倒没想着用灵石来提升修为,而是觉得以下界这种修炼法门反向来修炼,对自己也很有好处。
  教训完了小炎,夏小乔就回去余家等宣谋,宣谋午间方回,还带来一个颇为惊人的消息。
  “让你猜着了,傅一平果然还在宫里躲着。”
  夏小乔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你见到他了?”
  宣谋似笑非笑:“见是见到了,但你一定猜不着他躲在哪里?”
  “哎呀,你快别卖关子了!他在哪?”
  “甘,露,殿!”宣谋一字一顿的说。
  “什么?甘露殿?那不是囚禁皇帝的地方吗?”
  宣谋笑了起来:“是啊,谁能想到负伤逃走、怎么也抓不到的傅一平,会摇身一变,变成被软禁了的皇帝呢?”
  夏小乔目瞪口呆:“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宣谋不慌不忙,又抛出另一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要不是亲眼见到了皇帝的尸体,我也以为这是谁开的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