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心事(1)
  不远处火把依旧在闪动,人群依旧没动——右国师的所有命令都是铁令。尤其是后发的那一个禁止令。禁止令一发,所有人严禁擅动!
  但禁止令是重令,非大事不可用,一般是总掌大权的国师,在调动或控制军队时才会使用的命令,今晚乍见禁止令,又不明白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僵立在原地,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人,都茫然张望,惴惴不安。
  自然,也没有人拦阻住耶律祁离去的脚步,宫胤却好像已经将这个大敌给忘了。
  人影一闪,一人出现在宫胤身侧,蒙虎,算是禁止令下,唯一还能动的宫胤亲信了。
  “送女王回营地。”宫胤将景横波交给他,又吩咐,“派医官好好照顾她。我跟着耶律祁再走一截,看看他有什么布置。”
  “是。”蒙虎接过景横波,却没有立即就走,神情犹豫。
  宫胤转头静静看他。
  “主上。”蒙虎被他清明迥彻的眸子看得心中发凉,咬了咬牙还是道,“属下觉得,您今日还是心急了……”
  宫胤沉默,转头看远处起伏的黑色山峦。
  “说到底,今日是您和耶律的互相试探。他想知道女王在您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现在,他知道了。”蒙虎叹息一声,“如果属下没有猜错的话,耶律祁不会真的将女王置于险地,如果您坚持住不发禁止令,他一定也会挟持着女王离开。”
  宫胤还是没回头,他笔直的背影,是承载了千年万年长风的巍巍之山。
  蒙虎不说话了。
  他知道的,宫胤一定也知道,知道依旧这么做,是因为什么?他不敢想,也不想想。
  他只是扼腕叹息,为自己的无懈可击的主子,从此终于被敌方抓住一个软肋而叹息。
  上位者之争如此残酷激烈,稍有不慎便为他人登堂入室操刀一击,一直以来,自己的主子能威慑天下独掌大权,就在于他如玉石一般坚实,如水晶一般明澈的内心,强大浑然,令他人无懈可击。
  这样的内心,来自于他的经历,也来自于他所选择的独特功法。也正因此,他于人性和情爱一道,比常人更多禁锢。
  以往不觉得有什么,男儿逐鹿天下,心在朝野,余事草芥耳。
  但如果真的有了牵绊,有了在意,那就似玉石生隙,水晶蒙尘,浑身上下因此多出无数漏洞和弱点,每一处都通往失败和死亡。
  蒙虎看看气息微弱的景横波,再看看立在黑暗中,矗立如玉雕的宫胤,忽然激灵灵打个寒战。
  大荒不荒,沼泽是泽,一朝相遇,是孽是缘?
  他只觉得心忽然沉甸甸的,每一寸每一分都满载担忧,却不敢再说什么,扶着景横波慢慢退了下去。
  宫胤始终没回头。
  眼前是茫茫山野,在黎明的微光里渐露峥嵘。越过这片古道,就是神秘而复杂的浩浩大荒,他和她的旅程还没有完全抵达,这一路便已经遗落和纠缠了太多。
  脏了的衣袍可以洗净,无用的东西可以丢掉,有些奇异难明的心情,又要如何重整?
  山风呼啸,树木起伏,刷拉拉的叶片拂动声响,似她的声音,一遍遍拂过心头。
  “他抓我,捆我,欺负我,冷冰冰对我,恩将仇报对不起我,还想夺我的女王位,我瞎了眼发了疯才舍不得他!”
  “耶律祁,我一见你……就被你惊艳了哟……”
  “宫胤,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杀她?舍不得?”
  他微微苦笑起来,一个人,对着黎明曙色里透明的风。
  无人看见他笑意里,微微的倦和淡淡的凉。
  耶律祁,你说对了。
  我是真的……
  舍不得。
  景横波醒来的时候觉得脑袋痛肚子痛骨头痛浑身上下无一不痛。
  好像又发烧了。
  身下微微晃动,似乎又上了马车。她也懒得睁开眼睛,躺在那里把刚睡醒脑袋里的思绪重整旗鼓,越想心越凉,越想越懒得睁开眼睛。
  黑暗里的火把……不断逼近的人群……不怀好意的耶律祁……冷漠如冰的宫胤……被迫推入的生死危机……
  哦,这世界如此坚硬,撞得她脑门好痛。
  景横波在心里吁口长气,只觉得痛得有点心灰意懒,连先前发下的要抽宫胤耶律祁大嘴巴子的宏愿,一时都懒得去思考执行计划。
  身侧有撩动水波的声音,还有轻轻拧手巾把的声音,她心中一动,想睁眼看看是谁在照顾她,想了想,嘴角扭了扭,还是忍住了。
  就不看!就不看!
  冰凉的手巾把子落在她灼热的额头上,身侧的人呼吸轻轻,她感觉到对方转身,眯眼偷偷一瞧,却是静筠瘦弱的背影。
  景横波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坦然,随即心底呵呵一笑。
  想什么哪?脑子有病啊?
  还抱什么希望啊?
  这世上谁真在乎谁啊?
  要不是自己自救吃鸟屎,现在想必八成下了地府和前任女王相见欢了,生死大事见真章,再想什么有的没的,景横波觉得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就酱紫吧,男人嘛,尤其政坛上的男人嘛,就那么回事,爱美人不爱江山那是yy小说,聪明点的,就该想想怎么活下去,最起码不能给人想绊跌就绊跌,想挟持就挟持,想说你不守妇道,你就得马上上吊。
  景横波低落了一阵后就振作了精神,开始思考以后的活路。
  她外表随意放纵,万事无所谓,但如果真被刺激到一定程度,就会表现出一种叫“死乞活赖”的美好品质,女王不好做,那就不做,但如果别人逼着不给做或者拿女王的位置来限制她,她就会犯二——无论如何一定要做。
  她躺在那里,想着如何在迎驾大典上一技惊天下。跳舞?钢管舞还没跳完她就得被钢管打死吧?唱歌?《忐忑》要是能让大荒人喜欢她不如姓荒,荒唐的荒。才艺?能一边吃东西一边做瑜伽算不算才艺?诗词歌赋?小时候被逼学了一肚子,忘了半肚子,现在剩下的都是教给二狗子的“经典版”,能不能语不惊人死不休她不知道,但是语出惊人死个逑必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