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8
  工作日开始后,甘却依然像只菜鸟一样在盛禾飞来飞去,忙碌,充实,琐碎。
  投资合作很快进入稳定期,张存夜待在盛禾的时间也变少了。
  但他去那里的次数变多了。
  有时候开个小会,从前他压根不会出场的那种会议,现在居然也亲自过来。
  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次数越多,相互遇见的频率就会随之提高。
  可是这几天,张存夜发现,笨鸟有点反常。
  上下班擦肩而过,她没有呆愣,眼神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黏在他身上;
  电梯里遥相对望,她也没有多瞧他一眼,就跟看见其他任何人那样;
  他的心思有多敏感,就有多快发现她的不对劲。
  王子似乎不那么迫切地得到灰姑娘了。
  所以灰姑娘开始有点困惑。
  坐在车后座,斑驳街景掠过车窗。张存夜在内心分析着:
  可能一,她怕自己陷太深,以至于完全被他掌控,所以开始学会保持距离;
  可能二,一直没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她心里不安,开始试着往后退;
  可能三,在别处听了什么建议,很有可能来自于她的闺蜜。
  但这些可能都不太可能,这不符合她义无反顾的性格。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9
  一周过去,又到周五晚上。
  合上电脑,长指轻揉眉心。
  腕表上的时间显示二十二点三十分。
  手机收到新信息的提示灯一直在闪,他扫了一眼通知栏上的东西,全部清空了。
  这间书房里没多少书,杂志居多,因为他回北京的次数屈指可数。
  窗棂上有几串不会响的风铃,是小江塞进他车里的。
  空气中浮动着他闻不到青柠香气,太熟悉了,所以从来没察觉。
  静了一会,张存夜拿手机翻通讯录,找到她的备注。
  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他放松地支起一条长腿,架在桌子半腰处的凹陷设计处。
  等待接通时,他猜着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应该没有这么早入睡。
  “嘟”声响得有点久。
  靠,不会真的睡了吧,懒鸟。
  他正要取消通话,那边却在最后一刻接通了。
  甘却其实很迟疑来着,因为是陌生来电,这个号码她也完全没印象。
  接通之后,她清脆脆地“喂”了一句。
  信号中有空气的细微‘沙沙’声,然后她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我。”
  着着实实愣了一下,他的声音落在她心上,如惊蛰,如秋伏。
  “你、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呀?”
  他似乎笑了一下,是她极其熟悉的那种笑,笑她天真,笑她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这轻轻的笑声顿时让甘却的脸有点红。
  “现在在哪?”
  “公寓里,准备睡觉了。”
  “明天要做什么?”
  “就,志愿者活动,东路那里。”她也不知道公司为什么要组织一个这样的活动,还占据了她的周六休息时间。
  “什么时候结束?”
  “下午五点半,或者六点左右。”
  她听见他轻“嗯”了一声,但过了好一会儿也等到没下文。
  “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跟你说话吗?”
  “噢……”
  这句话不太像是他会说的呀……
  不过,听听他的声音好像很开心的感觉……
  甘却盘腿坐在床上,脚边还放了本书,没拿手机的那只手习惯性开始刮被子。
  “明天记得接电话。”
  “啊?什么时候呀?万一我……”
  “你不忙的时候。”
  “哦,好。”
  “晚安,麻雀。”
  “晚安,张———”电话被挂了。
  甘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抓了抓头发,卷着被子躺下去。
  不对,为什么他一问,她就全部都乖乖答了呢?
  她拍了拍脑门,死性不改,就不能有点出息吗?
  可是明天,明天他要做什么?
  甘却开始计划,要不要做些防范措施什么的,避免单独跟他相处。
  这人太能了,她要保留一点战斗力,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第三十九章
  九月不是一个很喜气的月份,对张存夜来说。
  但只要日常生活足够忙碌, 行程被安排得足够满, 他就没有更多的时间跟自己探讨:这个月份到底有多不喜气。
  比如2021年的今天, 从早上到下午, 跳过午餐,看企业策划案, 看同城娱乐的行情, 开了个会, 很快就临近十七点三十分了。
  拿起手机想给她打电话,想了想,换成发短信。
  然后进更衣室换了套衣服, 准备出门。
  甘却收到短信时,志愿活动已经结束了。她正在跟几位同事在收拾一些杂物。
  牛仔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没太在意。忙完之后拿手机出来一看, 隔了二十分钟。
  在看到她给他的备注时, 心里“咯噔”了一下,潜意识地生怕自己错过他的任何紧急‘召唤’。
  尔后又想起自己的‘伟大’计划, 这才故作镇定地挺直了脊背, 慢腾腾地查看短信。
  但是, 这是什么?就发了个地址?其他什么都没了?
  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风格……
  握着手机, 甘却按照着他给的地址, 不紧不慢地走。
  远远地就看见了他的车,停在一片树荫下。
  她事先清了清嗓子,免得到时候怯场。
  张存夜靠在后座补眠, 眼睛闭着,细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两片月牙形阴影。一手枕在脑后,长指微蜷。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甘却走来的身影,想开口提醒他,没舍得打扰,又悄无声息地把话吞了回去。
  所以甘却站在车窗前时,看见的就是他的睡容。
  安静漂亮,却疏离得像隔在透明玻璃罩里一样。
  她想起在荷兰海牙的小旅馆里,第一次看见他靠在床头闭着眼睛,他穿着纯黑的宽版卫衣,脑袋藏在宽大的连帽里,不盖被子也不躺下,偏执又防备。然后在她沉入睡梦时悄然离开。
  黄昏的街头,落日斜晖,跟回忆的色彩很搭,一切都晕染出怀旧和温情。
  甘却跟陈司机无声对着口型,最后抬手敲了敲后座车窗。
  车里面的人睁开眼睛,醒得很快,转头看向她的时候,脸上竟然一点倦意都没有。
  她看着他摇下车窗,赶在他说话之前,先急急地声明道:“我那个、六点半要回去,因为室友她没带钥匙。所以,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呀?”
  长眉微挑,张存夜偏着头打量她,从白色运动鞋,到头顶发梢。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习惯,”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一紧张就开始刮衣服布料。”
  甘却立刻下意识把自己的双手背在身后,辩驳他:“我、我不紧张时也喜欢刮衣角。”
  他没理她这句话,兀自分析着:“你知道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紧张吗?我比你清楚。第一,感到害怕时;第二,当我靠近你时。而现在…”
  他抬眼注视她,“大概是在说谎。”
  “什么呀!”甘却有点慌,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有什么好撒谎的?就是得回去给室友送钥匙嘛,撒这个谎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呀?”
  “你怎么知道我指的是这一句?”
  “我、我……”她被看穿了,鼓着脸颊瞪他,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呀?”
  “陈叔。”张存夜叫了司机一声,目光却还跟她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