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哟?怎么不说话?”小半天没等到回应的白衣人拍了拍苏湖的身体,道,“看你眼神清亮,应该不至于被那俩以大欺小的圣人打傻了或者吃血食吃懵了只会说谢谢吧?”
  吃血食吃傻了就算了。
  只是那一句以大欺小……苏湖实在是心有戚戚焉,说的话也不知多了股什么味道:“没有……只是我说了您也不信,回头小妖也担不起非议圣人的罪过,仙尊若真想知道,便是搜魂,小妖也没法反抗不是。”
  “多大仇啊我非得搜你魂。”那白衣人轻笑,“我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只管说就好了。”
  苏湖略想了想,也确实有些气闷想找个人说一说,于是就呱唧呱唧开讲,来龙去脉前因后果什么也没瞒着。
  一开始,那白衣人的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在苏湖背上,轻轻打那么一股两股的灵力给苏湖平复伤势,听到最后,那白衣人只沉默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苏湖说完了,发现这人也沉入了自己的世界里,便也没有开口把人家的思维从九霄云外拉回来,只沉默着待在那人怀里——说实在的,这人的修为简直深不见底,即便他什么都不做,也没有半点给自己疗伤的模样,自己待在他身边,都能感觉伤势好受了很多。
  好半天,那人幽幽道:“嗯,是元始干得出来的事。”
  苏湖听了这话,心内暗暗觉得这人确实讲道理,毕竟女娲搜自己魂之后还反应了好久才琢磨出准提行径的前因后果呢。
  也是,说不好这人也是被元始嫌弃过跟脚,所以有那么点点感同身受。
  而那人顿了顿,又解释一句:“你也别怪女娲不收留你,巫妖之战过后,她不偏帮任何妖族才算是对妖族好,毕竟妖族还要轮回,而轮回掌握在巫族的后土手里。”
  苏湖也没有怪女娲的意思,只低低应了个“嗯”。
  那人又道:“你叫什么名字?都开了灵智了不至于就叫狐狸吧。”
  苏湖心内又是一股子亲近感。
  女娲就不说了,哪怕是碧霞童子对自己都有些心疼了,还是小狐狸小狐狸的叫着,哪里会想起来问名字……
  总觉得言情小说里面女主角矫情,如今自己为了这么一句“你叫什么名字”而晃神,看来自己也是矫情大军的一员啊。
  她喉咙一滚,吐两个字出来:“苏湖。”
  “唔……”那人笑,“小苏啊,随我回家呗。”
  苏湖心内最柔软的地方微微一动。
  但也就是那最开始的悸动过后,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前程,就只剩下了满目的荒凉。
  她轻声说:“且不说小妖跟脚不行,前程暗淡,现在灵力全废,筋骨断折,奄奄一息……就只论得罪了俩圣人这一条,仙尊真的不觉得小妖麻烦么?”
  那人眨巴眨巴眼,一张俊脸诧异地看着苏湖,半晌没说出话来。
  苏湖自嘲一笑。
  这个反应,也算是意料之中。
  还玩个毛玩,自己还是死了再在正确的时间重新投胎换个马甲好了,得罪了这片天地最牛叉的七个人之二还是即将到来的大劫之中能算是赢家的那个“二”,早就是必死无疑的结局了,有什么好挣扎的。
  第8章 结发受长生
  苏湖本都已经做好了和这帅气俊秀的男人一拍两散的准备,却见那人略低头想了想,抬手给苏湖喂了颗丹药,一边捋着苏湖体内因为身受重伤还吃血食搞的乱七八糟的灵力,一边慢悠悠开口:“得罪圣人就得罪呗,多大事?”
  苏湖:“啊?”
  朋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是天道圣人,除了天道爸爸之外最厉害的存在!
  只听那人继续说:“反正我截教是为万千生灵截取一线生机,为这件事也不知被元始嫌弃了多少次,便是多收你一个,也得不了元始多少埋怨。至于准提……”那人撇撇嘴,轻轻“切”了一声,“道祖的记名弟子而已,算是个什么东西。”
  苏湖并没有注意到“算是个什么东西”这句话里面侧漏出来的老子天下第一的“天凉了王氏家族可以破产了”的霸总气场,甚至于“得不了元始多少埋怨”都没有听进去。
  她现在脑子里,有且仅有那个“截一线生机”。
  此外,别的都是杂音。
  是了,与现代社会教育体系最为接近的,不是精英教育非天生地养不收的阐教,更不是无为而治几百万年来有且仅有一个弟子的所谓人教,而是在封神大战里面被申公豹一句“道友请留步”生生拉下水,道统断绝的截教。
  不管人家结果如何,至少是最适合天下有心修道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各族人民群众。
  还不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的那个族,而是一个更大意义上的,众生平等。
  到了自己需要活命的时候,苏湖才知道截教的“为万千生灵截一线生机”,到底凭什么让通天立地成圣。
  若不是真正的大慈悲,绝不会发下如此宏愿。
  只听那人正色道:“若是你真的无处可去,也不嫌弃截教远在海外,便随我回家呗。”
  苏湖还有些发愣。
  哦现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针对于在封神大战之中截教一败涂地道统断绝,通天教主本人被道祖鸿钧请去紫霄宫喝一辈子茶禁一辈子足,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截教,截教三千红尘客只能归西方这一系列事,她真的没有半点介意。
  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说起来,封神演义原著,傅艺伟温碧霞范冰冰林心如各版本的妲己,哪吒闹海哪吒传奇等等动画片,都无一例外的认为周是正统,商气数已尽,于是乎姜子牙连带阐教就是绝对的正派,正派的朋友如接引准提,即便浑水摸鱼趁火打劫,那也是理所当然的正面角色,正派的敌人就必然是反派。
  被欺负了就该忍着,出头了被打死就是活该。顺便的,敢拦着阐教步伐的人,即便敖丙是因为自己家里似乎是出了地震出来看看情况,即便石矶只是因为徒弟横死想得个说法,即便云霄没有想助纣为虐仅仅是兄长死了过来收尸顺便问问兄长怎么死的……反正不管是什么动机什么目的,是故意还是过失乃至于是意外事件,只要拦住了你的步伐,所有死亡都是顺应天命理所应当。
  若真从人类社会发展的价值观来看,阐教收徒严苛甚至可以到了种族主义的地步,对所谓披鳞挂角湿生卵化之辈那绝对是只要有机会必然赶尽杀绝,而截教反而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做到了教育平等。
  如果不看可笑的天命和所谓正统,通天教主比元始天尊实在是多了太多人情味——如果一定要认为元始天尊的护短是人类的基本特点和短板,一护短就有人情味就看起来很和蔼的话……元始天尊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当然了,以上评论,相当的偏激。
  完全是苏湖因为被元始天尊嫌弃,现在又心甘情愿进入截教,一定要给自己点正当性的,托词。
  苏湖暗搓搓地想……弃我去者不可留,我都要走了踩踩你怎么了?因为监考老师强行说我作弊于是成绩作废导致我考不上北大,还不能让我酸一句北大已经不是当年的北大么!
  并且,也确实只有在自己真正受到了基于天赋和血统的歧视,需要截教“为万千生灵截取一线生机”之时,才会感觉到有教无类乃至于以后在地球上大行其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平等观念,来的有多么不容易。
  而也正因如此,听到了这一句“随我回家”,不自觉间,苏湖都有点泪盈于睫的感觉,声音都多了些许哽咽:“圣人此言当真?”
  “我虽说平时不怎么摆圣人的架子,但好歹也是个圣人吧。”通天又顺了顺苏湖的毛,笑道,“比不上道祖这个没办法,我又不是天道,但是食言而肥这件事我还是不能干的。”
  苏湖用头顶轻轻蹭了蹭通天的手,低低笑了。
  通天也露出一个愉快的微笑,带着苏湖驾云而去。
  许是路上无趣,通天顺着苏湖的毛,百无聊赖漫无目的地随口说着:“你还小,给你找个洞府呢,没准还被别人欺负,回头还得给你把面子找回来,没的麻烦,索性暂时随我住碧游宫好了。”
  “好。”
  “碧游宫里还住着我一些徒弟,你得叫他们师兄师姐。”
  “好。”
  “我的丹道离老子还有段距离,所以可能你要多吃几枚身上的伤才会彻底好起来,到那时候才能教你些法术。”
  “好。”
  “唔……说来惭愧,我倒是有心去找老子,让他开炉给你炼一枚丹药快些治好你的伤,但这些年老子和元始走的越来越近,只怕知道了是给你治伤不会答应,白白让你受委屈……所以你还是凑合凑合吃我炼的吧……”
  若说别的话还算是常规,带着她去找老子求药,又怕她受委屈这一句,苏湖心中可以算是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可以这么体贴的么?
  她小心翼翼往通天的怀里缩了缩。
  感觉,他的怀抱很温暖。
  暖得让人即便知道封神演义最终的结局,也想义无反顾投进去,哪怕能改那么一星半点,也无憾终身。
  毕竟在遇到他之前,自己从来没有被真正意义上的温柔以待过。
  无论如何吧,此话一出,苏湖喉咙里忽然有点梗,觉得自己再张嘴回应就难免带上哭腔,只把头深深埋入通天怀里,闷出了一个“嗯”。
  当然,即便语言上因为“嗯”发音是嘴巴闭合直接开口,所以不容易听出人已经哭成傻逼,但是行为上实在是太容易被发现了——通天感觉到,苏湖把头埋入自己怀里,然后哭湿了自己的衣服。
  通天拍了拍苏湖的后背,笑:“傻孩子……”
  ——
  金鳌岛紫芝崖碧游宫,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仙洞府。
  封神演义里写了相当长的赋(不过封神演义里经常用赋来凑字数……)来夸金鳌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最后以“无上至尊行乐地,其中妙境少人知”为结尾。
  其实不这么废话的形容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可以简单的把金鳌岛紫芝崖和昆仑山白玉京做一个简单的并列。
  昆仑山在陆地上被夸成了花,历朝历代仙魔玄幻小说都少不得把昆仑山当做一个神仙的聚集地,级别上完全等同的金鳌岛,自然是无可非议的神仙洞府。
  苏湖在通天怀里哭久了渐渐止了泪水,身上紊乱的灵力被通天梳理了些许,伤势都微微有些好转,感觉身上再没那么疼痛和煎熬,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了下去,通天感觉怀里小狐狸的呼吸逐渐平稳,也轻轻一笑,袍袖一罩,便把她收到了袖中。
  而苏湖醒过来的时候,耳边全是自己的身体和空气的摩擦形成的风声,一身圆毛险些被锐利的风全部剃喽。
  迎着风睁开眼睛,瞬间因为风太大从而流下了生理泪水。
  苏湖还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就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墙壁。
  唔……感受一下撞感,这好像不是墙壁,是一道法术释放之后的最脆弱最容易被一招打散的一个点。
  苏湖疼的龇牙咧嘴,还来不及琢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是谁把她丢了出去以及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这击破一个法术的“罩门”的眼光和对时机的把握到底有多逆天,便已经看到了一把剑朝着自己刺了过来。
  有人握着剑柄一剑刺来,不是设定固定打击地点的飞剑,所以理论上应当是躲开没用还得控制住主人才万无一失。
  电光火石之间,苏湖迅速抽出身上才被通天捋清楚的灵力,转眼,凝神,一只狐狸眼睛之中露出一线精光。
  那把剑堪堪停在了苏湖头顶。
  “哎呀我去吓死本宝宝了……”这是依据本能挡了一击之后心有余悸的苏湖。
  “我怎么把她丢出去了!”这是随手从袖子里掏个东西扔出去阻止了一场如果爆开来紫芝崖都不知道还在不在的斗殴的通天。
  “这只狐狸倒是学的好精妙的魅惑之术。”这是发出一招必杀完事了被通天半路阻止的那招的主人。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我以什么而存在?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当然了,这位就是被苏湖一招魅惑了的那一位。
  苏湖万万没想到,自己进截教还没开始装孙子做一个乖巧的小师妹呢,就先调停了一起持械斗殴案件顺手把自己师姐给撂倒了。
  第9章 背锅侠师兄
  苏湖平了平刚才强行用法力之后的些微气血翻涌,感叹了一下通天虽然不是主修治疗但是在疏通上的绝佳造诣,确定了自己现在有化回人形的能耐,这才施施然咳出喉中淤血,化回人形。
  通天看苏湖没事,也放下心来,按落云头,指着方才在斗殴的那位男士:“这是乌云。”
  乌云仙,那条把玉虚宫的广成子赤精子一起碾压了的,最后还是准提道人出手强行废修为渡去西方的鳌鱼。
  苏湖欠身,唤一句:“师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