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节
  “小仪,是我。”夏雪宜忙出声,同时将头又靠回墙上,再次隐入黑暗中。他本也不想吓到她,只是好不容易重逢,一时情绪激动。
  “夏大哥?真的是你!”温仪喜极而泣。
  温老三没有留在这儿,看似好心的给两人相处的机会,实则是在暗处监听。温家五老试图用温仪来软化夏雪宜,就算不在意一个女人,能不在乎血脉?只要有软肋,早晚得开口。
  他们却不知道,夏雪宜岂能不防备他们,间歇中便紧贴在温仪耳边低语。
  夏雪宜意识到温家对温仪来说已经是危险之地,他没能力带她走,只能制定计划,让温仪寻机会逃走。温仪却使劲儿摇头,不肯舍他而去。
  怎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没等他和温家五老多周旋,金蛇郎君落入温家的传言就传了出去,顿时不少人如嗅着血腥味儿的鲨鱼聚了过来。尽管温家五老守口如瓶,想独吞藏宝图,但江湖上盯着金蛇郎君的人不少,总有嗅觉灵敏者,当然,这其中也有何红药暗中推波助澜。
  何红药此举却不是针对夏雪宜或温家,而是为了五仙教。
  当初藏宝图是从五仙教流出去的,若是不能在夏雪宜身上永绝后患,藏宝图迟迟不现身,难保不被人盯上五仙教。那时再说藏宝图丢失,谁信呢?毕竟是五仙教三宝之一,金蛇剑金蛇锥都找了回去,会放过那么一大笔财宝?
  贪婪之下,人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推断,甚至何红药最怕的是夏雪宜生出祸水东引的毒计。夏雪宜这个人狠毒又狡猾,她怎么敢大意?
  从云南离开时,大哥曾提出杀了夏雪宜,那时她心有不甘,想看看夏雪宜和温仪到底会如何。再一个却是实际考虑,夏雪宜还有用,那张被他藏起来的藏宝图是个祸患。
  所以,在发现江湖有异动时,就悄悄放出消息。
  温家五老发现石梁镇上来了很多陌生人,竟都是冲着金蛇郎君来的,顿时气恨不已,误以为是金蛇郎君早先的预谋。
  他们等不得了,将刀对准了温仪的肚子,定要夏雪宜说出藏宝图下落。
  “在华山。”夏雪宜吐出三个字。
  华山他们可是去过一回的,就是在那里,夏雪宜被救走了。
  “你可想好了?”温方达的手掌就贴在温仪细嫩的脖子上,眼中尽是残暴威胁。
  “我妻儿在你们手里,我如何敢说谎。”夏雪宜的口气依旧平静。
  “带上温仪,去华山!夏雪宜,若是你撒谎,我就当着你的面儿把那个孽种从肚子里剖出来!”温方达撂下狠话。
  温仪双手护在小腹上,因这番狠戾的话,面色发白。
  白天,温家五老乔装打扮,又将温仪和夏雪宜塞到木箱子里,混着商队离开了石梁镇。因温家有地道通往外边,那些紧盯温家的人没想到他们大白天偷跑,因此,此计很顺利。
  佝偻着背的老乞婆来来去去都不引人注意,何红药却知道夏雪宜离开了石梁。
  当初放其离开,又想借其彻底解决藏宝图的隐患,所以她在夏雪宜身上下了蛊虫。根据蛊虫,距离只要不是太远,她就能感应到夏雪宜的位置。
  根据那行人走的方向,再分析夏雪宜的性情行事,料定依旧是去华山。
  何红药打算先去华山,守株待兔。
  夏雪宜执意去华山,当然不是白白交出藏宝图,而是前一回就设计好的。华山掌门穆人清武功高强,为人又正直仁义,若是见到他和温仪被如此对待,定然会出手相助。上一次,他是想借穆人清脱身,此回,他却希望穆人清可以收留温仪。
  温家五老早有防备,不肯去惊动穆人清,到了华山就逼问藏宝图。
  问一句,夏雪宜不答,温方达反手就甩了温仪一个巴掌。
  温仪是深闺小姐,自小娇养,细皮嫩肉,一个巴掌打下来嘴角就出了血,脸上印出清晰的指痕,立时肿的老高。若非被人拽着,她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见到自己深爱之人被如此对待,夏雪宜目眦尽裂。
  “说!藏宝图到底在哪儿?”温方达又是一巴掌。看似下手狠,但他也考虑到温仪娇弱,又有身孕,控制了力道,若不然打的小产,好好儿的筹码就没了。
  “我说!”夏雪宜心电急转,说出藏宝图藏于穆人清的住处,见几人不信,又道:“别处我都不放心,唯有穆掌门武功极高,便是你们也不敢擅闯他的住处。我瞅准他外出的机会,潜了进去,把东西藏了。”
  倒也不无道理,上回他们来时穆人清就不在,但他们依旧不敢进入穆人清的房间搜找。
  正犹豫间,突然有人来,竟是华山掌门穆人清。
  温家五老大惊。
  穆人清果然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不但折磨男人,连个身怀有孕的女子也不放过,顿时就动了手。温家五老哪里敢轻敌,直接摆阵,但他们心知没有胜算,权衡之下,已经决定舍弃夏雪宜,将温仪带走。
  只要掌握了温仪,夏雪宜早晚会送上门。
  怎知这时不知哪里窜出个黑衣人,一把抓起夏雪宜就跑啦。
  “夏大哥……”温仪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夏雪宜消失在视线之中。
  她哪里会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看到夏雪宜。
  穆人清和温家五老都腾不出手,眼睁睁看着人被抓走,为防再出意外,穆人清护住温仪。温家五老见状,心知带不走人,又打不过,未免折在这里,瞅准时机就逃。
  穆人清没有追,此时的温仪昏过去了。
  救走夏雪宜的人,正是何红药。
  当然,她才不是好心救人。
  若是她愿意,动动手就能将人杀了,可现在杀不杀夏雪宜已经没有意义。
  她将夏雪宜丢在华山的一个山洞内,正是梦境中夏雪宜死去的地方。
  离去前说道:“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面。夏雪宜,你猜你会有个儿子还是女儿?真令人叹息,她的一生注定多磨难,也不知能不能长大。”
  夏雪宜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对了,这里是华山,温仪被穆人清收留,也在华山。或许上天肯眷顾,你若能活着的话,某天兴许会看到她,还有你的孩子。”
  人的潜能是恐怖的。
  手脚都废掉的夏雪宜,又不能说话,却在山洞里活了下来,只要能入口之物都会吃。或许他的执念就是再见温仪,和他的孩子。或许他也有担忧,担忧妻儿的处境。
  现在江湖朝廷都知道藏宝图在金蛇郎君手中,夏雪宜一失踪,身在华山的温仪定然首当其冲,温家五老为摆脱压力,肯定会说出此事,将祸水东引。真到那个时候,连穆人清都得退避。
  果然,没两个月穆人清就对外称温仪已经离开,那些人暗中查证,当真没有发现温仪。
  实际上,温仪依旧在华山,只是所处之地隐蔽。
  温仪住的木屋,离夏雪宜所在的山洞,只有一山之隔,但他们彼此却不知道。
  才开始的两年,何红药还会时常来看看他,后来隔了五年才来。
  那时夏雪宜依旧活着,头发稀疏花白,受得皮包骨,用胳膊肘在地上爬行竟然速度很快。此时的夏雪宜哪里还有以前俊美的模样?身上的衣服都烂完了,裹着零碎的兽皮还有树叶,整个人趴在地上,胳膊肘和双腿膝盖代替了手脚撑地,只见他躬身匍匐蓄势,突然腰身朝前一送,嘴一张,竟咬住一只飞进来的鸟雀,他将头抵在地上,就像只野兽一般将雀儿生吞了,鲜血和羽毛粘在嘴边,一双眼睛幽幽发光,哪里还像个人。
  又过了五年,她再来。
  夏雪宜更老了,分明才三十多岁的人,却像七八十岁。
  恍惚中,她觉得这个人这般陌生,再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年轻人,甚至不再是江湖传言中的金蛇郎君。这是一个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人,每天只是捕猎、睡觉、捕猎,偶尔他会趴在洞口晒太阳,甚至和飞来的蝴蝶嬉戏,哪怕他变成了野兽,也是一只智力退化的野兽。
  但是……
  他看着很快乐。
  原来,忘记了自己猜快乐吗?
  “夏雪宜?”何红药出现在他面前,喊了他的名字。
  夏雪宜却是迅速缩回山洞深处,幽幽的眸光警惕的注视她,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温仪呢?你还记得她吗?”何红药又问。
  似乎这个名字记忆很深刻,夏雪宜有一瞬间的茫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但最终还是茫然。
  何红药笑了,看着山洞的石壁上字迹歪歪扭扭的“温仪”,足有成千上百个,都是夏雪宜口中咬着石子儿刻画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忘记了,全都忘了。
  她也该忘记了。
  这之后,何红药再也没来华山。
  二十年行乞结束,她回到五仙教。此时的教主是大哥的女儿,何铁手,她得到教主及长老和教众们的宽恕,任命为长老,看守毒龙洞。
  何红药一生再没有离开毒龙洞。
  第228章 又见陆小凤2
  刚离开牢房, 陆小凤就被大通钱庄的钱大掌柜给弄去了。
  钱大掌柜先是一番诉苦, 紧接着一跪,让素来吃软不吃硬的陆小凤心生同情。总归他被笔者查案, 心甘情愿的查总是舒服一些。
  他翻看了钱庄里搜集到了假钞,从中发现了一些线索——
  这些假钞的面额都很大, 千两银子的银票,普通百姓是用不起的。再者, 这些银票上残留着酒气,还有胭脂香味儿,且这种胭脂来自西域大月国,要上百两银子一盒儿,绝对是高端奢侈品。
  从而就能拼凑出来,这些假钞出现在一个能够让人豪掷千金的地方, 这地方不仅有美酒,还有美人。结合这几个特点, 陆小凤立刻想到赌场!
  “这里最大的赌场是哪里?”
  谁知钱大掌柜的摇头:“本地一直禁赌, 没什么赌坊啊。”
  不过一旁的李四却接了话:“你说的是不是极乐楼?听说极乐楼里不仅有赌局,还有美酒美人,江湖人士和富商巨贾都爱去。”
  “极乐楼在哪儿?”陆小凤又问。
  李四摇头:“不知道,我没去过。听人说极乐楼很神秘, 会飞!它只有晚上才出现,白天就会消失,没有人知道极乐楼究竟在什么地方。”
  陆小凤越发感兴趣了,他本身就喜欢解密, 越神秘越没人知道的事情,越能激起他的好奇心。
  别人不知道极乐楼,但有一个人肯定知道!
  那就是天下第一神偷——司空摘星!
  当然,陆小凤都叫他猴精!
  要找猴精不难,今天就是八月十五,晚上坊市上定然人流如织人、热闹非凡,这正是猴精喜欢的地方。
  天刚擦黑,整个城里都亮起了灯,远远望去一片星海,与空中一轮明月相映生辉。
  坊市上各色小摊儿林立,吆喝声、嬉闹声、爆竹烟花声……共同汇成中秋之夜的繁华。难得的中秋佳节,城中很多人都结伴或全家动员出来赏灯,有个穿着普普通通身形灵活的男子走在人群里,他的眼睛不是看灯,而是盯着行人身上名贵的物件儿。
  这人就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偷的司空摘星,也是陆小凤要找的人。
  在街边一家酒楼的二楼,桃朔白正欣赏着满城灯火。
  他依旧是一身白衣,但又明显和以前不同。
  这身衣服的料子乃是今年蜀地新贡的天丝雪锦,外罩雪纱衣,通体看似素洁,但又隐隐泛着金光。在这身看似简单的衣袍上,金线勾勒出莫名的图纹,尤以腰间金带最惹眼,繁复精湛的绣工运用极致。
  他的头顶束着青莲冠,脚下金线白靴,腰间缀着一枚温润碧玉佩。
  这样的桃朔白依旧清冷出尘,却又多了一份神秘、高贵,令人禁不住屏息凝视、恭谨侍奉,绝不敢妄生亵渎。
  他伸手在桌上一抹,凭空出现两只白瓷玉杯,一只长颈瓶儿,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青瓷小盖盅。他揭开盖盅的盖子,一份独属于桂花的清香散发而出。用小瓷勺分别往杯中添了桂花,而后拿起长颈瓶儿倾倒,瓶儿内装的是极品灵泉水,泡茶最佳。
  水是好水,桂花也不是俗物,乃是当初玉兔所赠的月宫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