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顺间泪如雨下的若棠像小时候一样扑到舅舅怀里。
  伸手抱住舅舅的腰,心中如刀剜一样痛不可当。
  苏元正这几句话深藏的意思她很明白。
  是担心他自己战场上有个意外,也担心他的寿命不够长,不能长久的护佑自己。
  这是在给自己安排后路。
  话中让她亲近9哥,是等于把如今苏家人人关心的大秘密,世子的人选告诉了她。
  舅舅是决定将王府交给9哥了。
  心中戚悲难忍的她,此时除了抱着舅舅痛哭,是什么也说不出,做不了。
  这个自己视为父亲,把她从襁褓中护得滴水不漏,精心养大。
  如今年近半百,又恨不得事事处处替她操心,做满,保她一世富贵安康最亲的亲人。
  她真是粉身也难报这份养育大恩,慈爱心意。
  被她哭到心酸心疼的苏元正,一下下拍着她还单薄的肩膀安慰着。
  “乖女,不哭。舅舅会一直护着你,守着你,等我的乖女嫁人生子,一生平顺美满欢喜。”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似有若无。
  一会功夫屋子里只剩下若棠伤心又委屈般的哭声,抬头仰望窗棱的苏元正紧抿了唇,渐渐微红了眼圈。
  小心翼翼跟在郡主身后的墨菊,墨竹一句话也不敢说,走路都轻的不能再轻。
  郡主跟汉王在书房里说了什么,她们不清楚。
  可后来进房间,郡主脸上的泪痕,汉王微红的眼圈却让她们心惊。
  她们两成大丫头,到郡主身边也有些日子了。
  可这却是第一回见到整天梨涡浅浅,笑意盈盈的郡主哭。
  偏偏今天松萝,碧螺两位姐姐都有事没跟过来。
  瑛姑又闭关练着功,眼下她们不敢上前去劝,也不知道能劝说些什么。
  心情沉郁的若棠,顺着弯曲的鹅卵石小径没什么目的胡乱走着。
  到西侧小花园附近,正撞见大步行来的叶衡对她拱手行礼。
  她微点了下头,算做招呼,脚步却不停。
  信马由缰般,就要到了王府左边侧门,却在房山墙前停了下来。
  墙院下十几棵腊梅摇曳着身姿怒放!淡淡的冷香随着瑟瑟寒风飘散。
  清新的落雪伴着清雅的暗香却一点也不能让若棠的心松快半分。
  她凭什么要挑什么样的夫婿婆家,就能挑什么样的。想过什么日子,就能过什么日子。
  不过是仗着有舅舅给她出头依仗罢了。
  却没想过自己的生父,伯父们都健在。就算舅舅势大,可活在世上,总还要讲个理和礼。
  听意思,颜家一定是要给她定亲或者拿她婚事做筏子了。
  不然舅舅不会突然给自己叫去商量。
  如今,她又要如此低嫁。
  为了她的婚事顺心满意,不知舅舅要费多少心力,也许还要跟颜家低头商量。
  再想想将来,找一个能畏惧权势对自己俯首帖耳的丈夫,就真的能一生顺遂欢喜。
  不辜负了舅舅这番心意?
  一命二运三风水。
  是不是在自己投胎到这异世成为女婴时,这一生的命已经矮了男人一块。
  注定自己的荣辱,终身都要寄在父亲、哥哥、男人、儿子身上。
  此生长恨唯女子,百年喜乐由他人。
  如今她到是切切实实领会了这句话的悲哀与无奈。
  可凭什么她的人生就是这样了?
  在如何都要去讨好一个男人才能过活。只因为投胎少了一份运气吗?
  啊,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吐也吐不出来。胸口发闷的厉害,想要发火,大喊,可又该对着谁呢?
  纵马,甚至摔东西,可理智还在她,不可能做出让舅舅更担心的事情。
  这汉王府,一州千万军民都压在舅舅身上,他已经够累了的。
  一阵北风吹过,垂着眼睛,身子纹丝不动站在花前,若棠那大红的斗篷边随风翻起。身后只剩下的一个丫头不由缩了脖子打了个冷战。
  “郡主,可是喜欢这梅花?”
  是叶衡。很意外他怎么没离开,还一直跟着自己到这来。
  打量了身后剩下的一个墨竹,又回身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精神和心情的若棠有气无力答了两个字。
  “还好。”
  白雪中娇艳的腊梅,映得她头发黑亮如绸,玉雪般精致的脸上却带着不合年龄的忧郁愁闷。
  看得叶衡跟着心伤、心痛。刚刚才不顾那丫头的暗示眼神走上前来。
  此时,见她依然望着花不言不语。并不擅长哄女孩的少年想了下起了个话头。
  “郡主。
  丹云山佛佑寺左侧经院里,今年移来几株很珍贵的金钱绿萼,都是养熟的。
  花开有十多个花萼,香气浓郁。
  寺里很是看重。在这些天花开时,时时派人守着,不许人攀折。
  那些文人,女眷们知道了,踏雪寻梅都换了地方。
  去寺里跟人赏花、连句、做诗,品特色的梅花斋。”
  话头不错。奈何此刻她情绪低落不过是应了一个哦字。
  漫不经心的一字言简意赅,敷衍的态度分明。
  尽管被郡主近乎冷淡的无视,叶衡还是没有知趣懂礼的告退。
  从小艰难求生的他,始终觉得人悲伤的时候只要分散心思,聊到感兴趣开心的话题,甚至见到一朵喜欢的野花,都能把伤感打散冲淡了。
  所以听了一声哦,知道郡主暂时没什么兴致和自己说话,还是厚着脸皮一个人接着说下去。
  “金钱绿萼花期短,这几天正好还有雪,王爷又一向喜欢到佛佑寺跟主持谈经。
  郡主不如跟王爷去那边踏雪寻梅,尽兴游玩一番。”
  再接再厉的提议不算突兀。
  若棠是很爱到山水间看景,弄些野趣的。
  在他们没进军营,还在王府做侍读时,常常陪同她和十五爷苏怀真到后山春游踏青赏百花,秋里爬山观红叶。
  大家长苏元正因和尚的话,谨慎的不让若棠出入富贵世家,也少接触生人。
  又怕她镇日守在府中太闷无趣,玩乐上也就不再拘着他们。
  叶衡几个从小一起长起来的贴身侍读,陪着她把什么放风筝、打猎、赛马,甚至上树掏鸟捉知了,下河捞鱼捉虾子都是玩遍了的。
  很是清楚郡主的心头好。
  可惜此刻若棠心情实在糟糕,半点不领情的冷声反调。
  “你在王府这么多年,不知道我不会做诗连句吗?
  王爷和先生评说我的打油诗也毫无韵致你没听过?
  我也懒得大冬天去爬山看梅,只喜欢焚琴煮鹤,把傲雪的梅花折下来插瓶里看。”
  句句扭着来的气话一口气说出,真是够打脸的。
  心里烦躁难解的她还嫌不够,在迁怒的腹诽。
  这个叶衡,嗡嗡嗡的讨厌死了。还竟说些自己不喜欢的,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含着抱怨的眼光扫过叶衡微讶的表情,想到舅舅提到颜家是书香世家,估计不会轻易同意她下嫁。
  若棠唇角单边翘起,带些冷嘲,只是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声音淡漠发问。
  “怎么,觉得我不会做诗有失身份。不够文雅高贵,对不起世代书香的血脉了。”
  这是她第一次跟舅舅,十五哥外的人发小脾气使性子。
  尽管只是几句自我嘲弄的冷言冷语而已。
  不顾及尊卑身份,叶衡同她算是两几乎算是两小无猜的长大。对彼此的性情都很了解。
  尤其叶衡这几年军中历练的更加老成敏锐利,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他们玩闹时,郡主跟自己逗趣或赌气的话。
  她是真的很伤心。
  看着女孩樱唇冷嘲下的疲惫,红肿眼中的隐隐委屈。
  心头猝然惊痛的少年,想到她这些年在府中,所谓的乖巧懂事,谦让大方。
  还有如今只能躲在寒风中的自伤。
  如寒潭夜星样清冷目光里,不由自主带上了怜惜心疼。
  无数的话在心头舌尖翻滚,最后却只化作轻轻地一句。
  “郡主,我陪你上后山跑跑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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