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俞青葵拿着时曜的椅子出教室,迎面碰到时曜。俞青葵愣了一下,手里时曜的椅子沉了几分。短暂的纠结过后,俞青葵还是没把椅子放下去,假装没看见时曜,扭头往楼下走。
  时曜立在门口,转过身看着俞青葵小小的人儿微微歪着上半身,费力提着椅子,小心翼翼地下楼。
  笨。
  俞青葵刚下了两三级楼梯,忽然五六个男生疯闹追逐着上楼。俞青葵忙侧身贴着墙躲避,可还是躲避不及,被疯闹的男生撞了一下。
  她的小腿撞上椅子腿儿,她疼得“唔”了一声,重重的椅子拉着她往下坠。俞青葵脚步趔趄,左手扶着墙壁,右手拽着椅子。
  右手忽然一空,俞青葵慌乱中诧异地回过头,对上时曜近在咫尺的侧脸。太近了,她的鼻尖儿差点贴上他的脸颊。俞青葵向后缩了缩脖子,将后脑抵在墙壁上,抵触地离他远一点。楼梯狭窄间,俞青葵纤细的肩头擦了一下时曜的胸口。
  时曜抬眼乜她一眼,懒洋洋地说:“别摔坏了我的椅子。”
  俞青葵睁大了眼睛使劲儿瞪了他一下,愤愤道:“我是忘了!要是记得这是你的椅子才不帮你拿!”
  “那还不松手?”时曜勾起嘴角,带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俞青葵。俞青葵睁大的眼睛里有慌乱,有气愤,像一头闹了脾气的小仙鹿。
  “我、我……”俞青葵急忙松了手,“早想扔了,刚刚扶着它找平衡呢!”
  时曜低笑了声,提着椅子越过俞青葵,往楼下走。
  时曜走了,俞青葵才松了口气。时曜靠她太近的时候,总觉得空气不流畅,好像憋了一口气喘不上来似的。
  俞青葵扯了扯压歪了的马尾辫,气鼓鼓地转身进教室。
  这一幕恰巧被刚出七班教室的叶丽学看见。
  站在叶丽学旁边的女生“呀”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时曜居然会帮别的女生拿椅子,啧啧啧。诶,丽学,刚刚她还骗你时曜没来。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嘛!”
  叶丽学抱着胳膊,重重冷哼了一声,问:“她叫什么?”
  “叫……俞……俞什么来着?哦,对!俞青葵!三班刚转过来的学生。啧,人缘好得不行。走哪儿哪儿都有人跟她打招呼。昨儿放学前,我还听见咱们班那几个男生说她怎么好看怎么优秀……”
  “俞青葵。”叶丽学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望着三班教室,逐渐眯起眼睛。
  ·
  操场上举行运动会开幕式的时候,时曜在教学楼顶楼画室里。他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搭在沙发前的小桌子上,懒懒散散地举着手机翻微博。
  这间画室现在已经成了时曜的专用。
  每一天时曜的微博都能收到很多人的评论、私信。有的是热情粉丝留言,有的是些商稿相邀。时曜随意翻看着消息,对粉丝的热情和商稿都没有太大兴趣。
  有的画手为名气,有的画手为高昂的报酬。然而时曜对这二者兴趣都不大。从一开始,他也只不过是画着玩罢了。
  谁知道一不小心名气越来越大。
  操场上的声音越来越吵闹了,时曜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倒在沙发里睡觉。他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香,操场上呐喊欢呼声时不时越过耳机钻进他耳中。时曜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躺着。还是睡不着。
  他扯了耳机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操场上的比赛,将画架和椅子拖过来,照着操场上的场景草草描画。
  操场上忽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时曜从画板抬眼看去。
  操场上正在举行女子800米长跑,随着一声发号令枪响,高二年纪所有班级参赛的女生同时跑出去。
  俞青葵卯足劲儿往前跑去,就像班长说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她一定能坚持到最后!
  俞青葵的赛道在中间,她旁边挨着的就是叶丽学。
  叶丽学嗤笑了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身边慢吞吞的俞青葵,她略微放慢了脚步,等俞青葵追上来的时候,忽然歪了一下子身子,朝俞青葵撞过去,俞青葵一下子被她撞到在地。
  “对不起哈!”叶丽学回头看了她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往前跑去。
  “没关……”俞青葵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觉察到了对方是故意的!
  “青葵!青葵!”扬馨在赛跑旁边大喊。
  俞青葵转过头看向扬馨,冲她笑了一下,然后爬起来继续跑。
  “我的青葵好棒!”扬馨跳起来,双手举过头顶的鼓掌拍“哗啦啦——”地响。
  俞青葵的体质不是太好,她在以前学校的时候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就算她提前十来天每天放学后练习跑步,她也不能把速度提上来。
  六中操场400米一圈,这800米比赛得跑完两圈。俞青葵跑完半圈的时候,已经开始喘息。等她还没跑完一圈的时候,身上已经浮了一层汗,呼吸急促,双腿发软。汗水将她乌黑的头发浸湿,扎起来的头发微微松开,落下来一些,湿漉漉地贴在她的脸颊。她将鬓边的头发掖到耳后,望着跑在前面的同学,咬咬牙,继续跑。
  俞青葵刚跑完一圈没多久的时候,已经有人跑完了全程。
  叶丽学第二个冲到终点。若不是她故意放慢速度撞俞青葵那一下,她本该是第一的。叶丽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向慢吞吞的俞青葵,眼露嘲讽,没想到她怎么没用,简直丢脸。
  等到俞青葵第二圈跑了一半,除了她以外的选手都已经跑到了终点。
  太累了!
  俞青葵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她不得不停下来,双手摁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歇了歇,她继续往前走。只不过她双腿软绵绵的,跑起来的步子歪歪扭扭。没跑多久,她一下子摔倒了。胳膊肘和膝盖一阵火辣辣地疼。
  “青葵你怎么样啊!”扬馨跑到俞青葵身边。
  “没事儿,我能跑完……”俞青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重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扬馨想了想,在俞青葵身边陪着她一起跑。
  “加油!加油!青葵加油!”扬馨一边陪着俞青葵跑,一边给她打气。
  晋乙铭站起来,伸长了脖子望着拼了全力继续跑的俞青葵,他低声骂了句“好蠢”。然后转过身,对身边的几个同学说:“就这叫体育精神!走!一起给她打气去!”
  说着,他一把拽起周笑、谢泽宇、贾逸飞。
  “啥玩意儿?”贾逸飞有点没反应过来。
  晋乙铭在贾逸飞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说:“没看见班长都上了?体现班级荣誉感的时候到了!”
  晋乙铭跳过前面的椅子,冲上跑道。
  “班级荣誉感?那是啥?咱们有吗?”贾逸飞挠了挠头。
  谢泽宇也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嘲笑他:“怎么那么蠢!乙铭想追她!”
  看着谢泽宇和周笑跑向跑道,贾逸飞咂了下嘴,也跟了上去。
  神奇的是……三班越来越多的学生下了场,陪着气喘吁吁的俞青葵把剩下的路程跑完。这样团结友爱的一幕,实在是让其他班级的老师和学生大为意外。毕竟……三班各方面的风评可都不太好哇……
  ·
  时曜立在落地窗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转身走回画架,翻开新的一页,下笔如飞。寥寥几笔,他在画板上勾勒出一条长长的跑道。跑道的尽头仿若有光,引人奋力向前。
  而跑道的这一头……
  时曜顿了顿,拿着橡皮将画出来的少女轮廓擦去。然后简单几笔画出一只伸长了四肢往前跑的小乌龟。
  小乌龟的鼻子眼睛和它坚硬的壳儿一样歪着,跑歪了。
  时曜笑了一下,拿出手机将它拍下来,发到微博上。
  “慢吞吞的小笨龟……”
  第6章 〖06〗
  俞青葵终于跑到了终点,跨过白线的那一刹那,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喘息不止,整张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若是换作别人,这般满头大汗、脸色涨红,定是狼狈不堪。可俞青葵偏偏演绎出一种柔弱中带着丝娇艳欲滴的好看来。
  “青葵,喝口矿泉水!”
  “青葵,我给你扇扇风!”
  “青葵,别跪着了,起来走走!”
  “青葵,还能走的动吗?我背你吧!”
  “青葵……”
  俞青葵喝了两口矿泉水,弯着眼睛看向围在她身边的同学,笑着说:“谢、谢大家,我没事啦!”
  她的声音还带着一阵阵略重的喘息。
  裁判和体育老师站在一旁笑呵呵地点头:
  “不错,不错!名次不重要,体育精神值得表扬!”
  “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学生!”
  俞青葵扶着扬馨的手站起来,走到裁判面前,认真地说:“老师,七班的那个女生在刚起跑没多久的时候故意撞了我,把我撞倒了。我请求您按照比赛规则取消她的成绩。”
  俞青葵发白的指尖儿指向一旁倚在双栏杆上的叶丽学。
  叶丽学一愣,笑了一下,说:“这位同学,你这样可就不对了。怎么?自己跑了倒第一,还想拉个垫背的?我什么时候撞你了?就算碰到了也是打一下手,不小心而已。”
  参加女子800米比赛的学生不少,发令枪响的时候,学生们一窝蜂冲出来。裁判和体育老师离得远,也没怎么注意看,隐约看见叶丽学和俞青葵撞了一下,却并没看清。
  毕竟这种校园里的运动会很少有故意撞人的事情发生。
  裁判愣了一下,才问:“这是真的?谁看见了?”
  “我看见了!我看见叶丽学故意撞我们班俞青葵!”扬馨把手举的老高。
  站在扬馨身后的几个学生也都说看见了。
  “你们班的学生肯定帮着她说话啊!没有可信度嘛!”立在叶丽学身边的一个女生没好气地说。
  “就是啊!”叶丽学抱着胳膊轻蔑地看着俞青葵,“我和她一个刚转校的学生又不能有过节。她跑起来那个蜗牛速度也不能造成比赛威胁,我干嘛撞她啊!”
  裁判皱起眉毛来,好像叶丽学说的这话也有道理。看着眼前一脸执拗的俞青葵,他打圆场:“应该是不小心碰到的,体育嘛,碰着、磕着很正常!都回去罢!”
  俞青葵班里的一个学生也说:“要不然算了吧。青葵,咱们回去休息一会儿,你看你现在还喘着呢。”
  “不行!”俞青葵眼神执拗,“老师,故、故意撞人是、是……故意撞人,不、不……小心碰到是不小心碰到。不能将二者混、混为一谈!法律上,故意杀、杀……人罪和……过失杀人罪是不一样的!一是一,二是二!将事情查清楚才不愧真、真正的体育精神!”
  俞青葵气息不稳,她故意放慢了速度来说这段话,仍旧说得磕磕巴巴。
  “这……”裁判没想到俞青葵这么固执。
  围在俞青葵身边的同学原本想就这么算了的,可听了俞青葵的话,重新站在她这边,势必要给她讨一个公道。
  “你没完没了了啊!”叶丽学咒骂了一句,朝着俞青葵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三班晋乙铭为首的男生冲上去,挡在俞青葵身前,将她护在后面。晋乙铭瞪着叶丽学,“嗤”了一声,说:“怎么,想干架啊!”
  “晋乙铭!”叶丽学没想到以前时常一起出去玩的晋乙铭会站在俞青葵那一边,顿时气得不轻。
  “好了!”裁判大喊一声,“都给我回到各自班级位置坐好!老师会把事情查清楚!”
  裁判询问了俞青葵摔倒的地方周围的班级学生,结果询问到的确是叶丽学故意撞倒了俞青葵。这才水落石出,而叶丽学的比赛成绩自然也被取消了。
  俞青葵往嘴里塞了一把薯片,美滋滋地说:“哈,这下我不是倒第一,变倒第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