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8)
  江沣把婚礼会场设置在一片草坪之上,白色的桌椅边上装饰着粉色的气球,路边还设置有自助的甜品、水果和饮料,氛围十分浪漫有情调。
  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三五成群地举着香槟聊天,整个会场上空飘扬着悠扬的小提琴曲,让人心醉神悦。
  不知是谁最先望了一眼,认出了到场的两个男人,大家的注意力就都往进场的方向聚集过去。
  言舒来了。白城站在其中一桌前,笑呵呵地用胳膊肘顶了下身旁的朋友。
  欸,他旁边那个男的不是新闻上经常出来那个么?
  哪个啊?
  反正姓纪!贼他妈有钱!
  江沣的爱人也是abc,家里和江家一样都经商,此刻两边的亲家、好友都到了场,认识贺言舒的不多,认识纪沉鱼的却不少。
  早听说纪沉鱼得了眼疾,脱离集团事务很久了,看到本人更让人感慨。
  俊美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眼睛低垂向下,紧握着导盲棍前行。他身边的男人神情温淡寻常,并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目光,稳稳地扶着他将他带到座椅上。
  江沣没料到纪沉鱼会来,瞠目结舌地过来,连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
  还是贺言舒笑着打破了这个僵局,他把手中的礼盒交给江沣:新婚快乐。
  谢谢。江沣笑着接过,递给身旁的男人,那个年轻的男人气质俊雅,跟着道了声谢,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里面有我的一份,也有我姑姑的,她今天有点事过来不了,叫我替她来。
  替我谢谢你姑姑。
  不客气。
  贺言舒送完礼物,amber马上捧着两个盒子上前,里面是钻石的男款饰品,项链、耳钉、手链都有,一式两份,是情侣款。
  这是纪先生的心意,我们不请自来,叨扰了。amber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再大怒气的人看了都不忍指责。
  江沣本来还记着上次的仇,对纪沉鱼这个不速之客有点不满,看着人家客客气气的,还带了礼物来,便不好意思赶人了。
  他走到纪沉鱼面前,硬邦邦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谢谢你能来。吃好喝好玩好,人很多,我不一定都能陪得了,照顾不周的地方包涵一下。
  你自便。纪沉鱼冲着他的方向点了下头。
  你和贺言舒这是?江沣忍不住问。
  他是我的医生,我是他的病人。纪沉鱼这次的回答,没有让贺言舒难堪。
  行。江沣挑了挑眉,拍了下贺言舒的肩膀,我先去招待其他客人。
  纪沉鱼把身旁的椅子摸着拉开:言舒,过来坐。
  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是得赶快就坐。贺言舒应了一声,走过去坐下。
  婚礼的仪式大同小异,新人进场,在证婚人的指引下宣誓成婚,整个流程走下来很繁琐,但对当事人来说是很有仪式感、很值得纪念的一天。
  仪式完毕,开始进餐。贺言舒和纪沉鱼这桌显然成为了婚宴的焦点,前后左右的人都不停地往他们那边看谁不喜欢第一手的八卦呢?
  纪公子出来就是不一般,人家都是带一个男伴,他阔气,一带带了三个,而且一个比一个好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宾客们吃着饭,把纪沉鱼一行四个人当谈资。
  这年头,哪个有钱人不风流,而且纪公子养情。人这事儿早就不稀奇了。应该都听说过吧,是不是听说过?有人冲身边的人确认道。
  有江沣的朋友提出质疑:不对吧,我怎么从没听说江沣和他有过来往?倒是贺言舒,经常和江沣他们出去喝酒。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了,之前不是传纪先生在九曲花街包。养了一个男人吗?难道贺言舒就是纪先生养在九曲花街那位?
  这话一出,桌上的人都愣了,马上有人否定:不会不会,哪个金主会跟着包。养的人出席婚宴的,我看人家俩人明明是一对儿,被捕风捉影地乱传成这样了。
  确实确实,你这么说就能解释得通了。
  纪沉鱼听着,唇边浮起笑意,贺言舒却充耳不闻,专心把食材里的羊肉、虾、鳗鱼挑出去,确认纪沉鱼可以吃了才放到他面前。
  纪沉鱼摸着叉子吃了一口,皱眉:怎么全是草?
  手术前要少油、少盐、戒辛辣,吃点清淡的蔬菜很好。贺言舒道。
  那我不吃了。纪沉鱼把叉子撂下,独自生闷气。
  那吃个鸡蛋?补充点蛋白。
  鸡蛋不也是素的么。纪沉鱼不买账。
  贺言舒来之前也不知道江沣的菜单里全是一些纪沉鱼不能吃的东西,叫一个大男人只吃素,也难怪纪沉鱼这么委屈。
  贺言舒把自己面前的菜挑得和纪沉鱼的一样:我陪你吃一样的。等回去,我给你准备鸡肉和瘦肉好吗?
  纪沉鱼听到贺言舒这么说,有点慌了,重新拿起叉子:言舒,我没有让你也不吃的意思。我不该挑三拣四的,你快吃吧,我听你的就是了。
  贺言舒无奈地笑,他在这里吃得香喷喷的,纪沉鱼一个生病的人只能闻着什么也吃不了,想想就残忍。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他把纪沉鱼的盘子推近一点,抽了张湿巾替纪沉鱼把嘴边的酱擦掉,随便吃点回家。
  临近术前,纪沉鱼的状态突然变得很平和,连贺言舒都觉得惊讶,不知道纪沉鱼到底是怎么调整过来的。
  纪沉鱼每天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有时候还给凌霄花浇水。这种桔红色的花呈长筒状,攀附着廊架蜿蜒而上,成片的红灿如烟霞。
  纪沉鱼看不见,却能想象得到,浇着水也能笑出来。
  贺言舒站在廊外,看着那个白衣黑发的男人站在花架下,有些发怔。
  纪沉鱼的睫毛又浓又密,在眼底投下阴影,侧颜含笑,轮廓优美不发脾气的时候,这人往往能露出很纯粹的表情。
  贺言舒依稀想起来,当初决定和纪沉鱼在一起的时候,最简单的想法。
  他喜欢纪沉鱼天真烂漫,这辈子不需要懂得很多事,就那么一路顺遂下去。
  做错事有他包容,可以任性、可以不用反省。
  不用动心忍性,不必增益其所不能,世上绝大多数人都要被迫认清现实,但纪沉鱼不用走这条路。
  可他最终没能完成这个童话,一路走来,纪沉鱼和他都改变了太多太多。
  但在这一刻,贺言舒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影子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疯狂、极端的男人,而是因为一丛花、一束阳光就能轻易地笑出来的干净少年。
  那个少年,曾经治愈了他厌世的心灵,给了他好好生活下去的动力。
  少年和男人的影子在这一瞬间合为一体,他们身上蓬勃的生机,让他怀念不已。
  贺言舒?你在吗?纪沉鱼听到他的脚步声,放下花洒,笑着冲他的方向道。
  嗯,今天天气很好。贺言舒笑笑,走到他身边。
  是的,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纪沉鱼仰头面对着阳光,闭着眼睛,整张脸白得发亮。
  虽是笑着,却带着点苍凉:要是以后晒不到,还有点可惜。
  别这样说。贺言舒制止他。
  贺言舒。纪沉鱼轻唤了一声,弯下腰,把座椅上的一个文件夹递给他,这是我这几天拟好的文件,要是我手术出了意外,麻烦你帮我把器官捐出去,也算为医学事业做了点贡献。
  作者有话要说:  要结局了。预警。
  第52章 大结局
  贺言舒接过, 挨个翻看,里面除了有器官捐献意向书,还有纪沉鱼拟好的遗嘱。
  纪沉鱼名下的全部财产、地产归他所有, 所持有公司的51%的股份, 30%给他, 21%给章一。
  我现在看不见是因为脑肿瘤, 眼|角|膜是完好的, 可以捐,其他器官能用的给需要的人用, 剩下的给医学院做实验。纪沉鱼把自己的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笑容苍白, 比在黑漆漆的地方被虫子咬好。
  这遗嘱......贺言舒皱眉,想不通纪沉鱼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
  纪沉鱼缓慢眨眼, 弯唇:别嫌30%少, 全给你的话, 公司那些股东够你烦的,让章一打理, 你拿钱傍身最好。
  我不是嫌少。
  贺言舒。纪沉鱼忽然正色,叫了他一声, 接受了我的遗产赠予,能一辈子不找其他人吗?
  贺言舒道:怎么, 想用这笔钱, 买我后半生为你......为你守寡么?他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合适,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更准确的词。
  不用应付公司的琐事, 平白无故获得亿万遗产独自生活,听上去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多少人为了钱谋杀自己最亲近的人,事业、家庭、地位, 有钱什么复制不了?
  可以吗?纪沉鱼的语气绝望又期待。
  你要真死了,我就带着你的钱找个年轻好看的男孩子结婚,反正你也没处知道。贺言舒淡淡道,你了解我,我这人向往家庭,相亲都去了好几次了,而且你和我什么关系都不是,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守着你的骨灰盒?
  年轻好看的男孩子?纪沉鱼脸色恍惚,半晌后笑道,那也不错。
  贺言舒没了笑意,定定地看着这个反常的人。
  手术会成功,你别胡思乱想。贺言舒把文件夹递还给他,刚刚是说笑,我不要你的遗产,把遗嘱改了吧。
  纪沉鱼喃喃:贺言舒,我不放心你。
  他知道以贺言舒的能力,足够养活自己,还能成就事业,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担心,贺言舒这么温柔,被人害了怎么办。
  曾经纪安吉为了保护他,积累了很多财富,他想把这份安全感全部交给贺言舒,万一他不在了、没人替贺言舒出头了,这些钱也能救急。
  贺言舒,我放你走。不管我手术成不成功,都放你走。纪沉鱼的声音轻飘飘的,被风一吹就散。
  贺言舒怔了怔,敛眸:原本就是这样。
  他来的时候,两人不就说好了,只是治病,治完就走。
  贺言舒没想到纪沉鱼会做得这么绝。那天之后,纪沉鱼的保镖就把别墅围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入,包括贺言舒。
  贺医生,纪先生说,做手术要剃头发,不好看。他不想让您看到他难看的一面,所以手术的这段时间,请您回避。amber在门外拦住贺言舒,对他抱歉地道。
  他要一个人做手术?贺言舒有些讶异,另一部分说不出的感觉,是失落。
  前几天纪沉鱼还紧张得不行,恨不得他寸步不离,现在却这样决绝。
  他记得他和纪沉鱼讨论过人生最不能接受的、一个人做的事,包括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做手术等等。
  当时他表示这些事他都能一个人去做,早就习以为常了,纪沉鱼却接连摇头:哪件都不能接受。
  最不能接受的是?他问。
  一个人做手术吧。纪沉鱼闷闷的,感觉会孤零零地死掉。
  他实在想不到,纪沉鱼竟然会对他避而不见,主动去面对自己最害怕的事。
  amber淡然一笑:贺医生,您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劝纪先生做手术吗?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您的目的早就达成了。纪先生愿意还您自由的生活,承诺不会再纠缠您。
  是啊。贺言舒自嘲地笑,目的已经达成了。
  一连半个月,贺言舒没再见到纪沉鱼,诊所重新开张,他有了种重回原本平静生活的错觉,只是心里总像缺了一块儿,空空的隐隐作痛。
  他时常会在替人诊治的时候失神,直到病人提醒他,他才意识到自己话说到一半就开始发呆。
  他知道这都是因为纪沉鱼,纪沉鱼不愿见他,连手术都不让他陪同。
  手术那天,他还是去了,本来是想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了nora工作的医院。
  操刀的是nora的前辈,nora在外面候着。
  看到贺言舒来,她走过去,语带劝慰:刚进去没多久,他状态很好,你不用担心。
  谢谢,我不担心。
  nora很无奈,贺言舒明明脸都发白了,淡色的眸子盯着手术室上的灯牌,有长椅也不坐下。
  我去给你倒杯水。
  nora给贺言舒倒了杯热水让他捧着,贺言舒紧绷的神经缓解了一些。他就那样坐在外面等待着,连饭都没心思吃,路过的医生护士都忍不住打量他。
  他们见过的病人家属很多,有不当回事的,有哭天抢地的,也有担心得晕厥过去的,可很少见到贺言舒这样的。
  这个沉稳温和的男人一言不发,面上没有表现出脆弱和慌乱,甚至能在熟人经过的时候得体地问好,可任谁都能看出,手术室里躺着的那个人,对他来说重要至极。
  情感不外露的人的深情,就像一注暗泉,不示于人,却时刻充沛有力地流淌,能滋润他爱的人,护他爱的人。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手术灯暗了,纪沉鱼的麻醉还没过,昏迷着推了出来。主刀医生一脸欣慰和疲惫,对nora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没事了!nora欣喜地转身,却只看到走廊上贺言舒远去的背影。
  看到纪沉鱼惨白的如同一个死人一样被出来,贺言舒强撑的情绪在那瞬间如决堤的水,将他淹没。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在外面的这几个小时,贺言舒仿佛跟着纪沉鱼得了重病,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放松下来一身冷汗,几乎站不住。
  他走到外面,刚迎面吹到冷风,泪水便止不住地流出来。
  他很久没这样放纵地哭过了,冷风吸进胸腔,让他的胸口生疼,他上气不接下气。
  泪水滴落在地上,面前出现了一双男式手工牛皮鞋,贺言舒捂着嘴巴抬头,对上陈渭阳明亮的眼睛。
  怎么了?纪沉鱼他......陈渭阳不敢继续说下去了,生怕再刺激到贺言舒。
  贺言舒皱了皱眉,又是一行泪划下,喉头滚了滚:别乱说,他手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