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如此一来,南先生……”
  何芳茗看了一眼南玄策,南玄策会意,是说苏以陌这会儿带陌生男人进自己的院子,怕是有辱名声。万一事情是真的,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
  苏以陌连头都没有回,说:“今天之所以会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若是今天过后还有人乱说,听到一次就让全叔拔了舌头撵出去。”
  苏以陌的声音不大,却是威慑力十足。何芳茗跟在后面讷讷的说了一声“是”,显然是被苏以陌刚刚的狠绝给吓到了,之后便不再出声。
  过了廊桥便是一座古旧的时刻照壁,照壁后是正厅和左右厢房。庞书全和何芳茗在正厅向两人告罪,各自领命忙去。
  苏以陌拉着南玄策到了正厅后的偏厅,这里有一个顶天立地恒温恒湿的弧形大茶柜。茶柜做成一格一格,每一格里都有一个带盖的竹筒形状的紫砂陶罐,陶罐下方有个小标签写着茶叶的采摘日期和入柜的时间,一目了然。
  这些茶里有今年采的明前茶雨前茶,也有几年甚至三五十年的陈年普洱。如果这个柜子单纯拿茶叶出来拍卖,怕也能卖出让人咂舌的天价。
  “想喝哪一个自己拿!”苏以陌像看垃圾似的看着这个大茶柜。身旁的南玄策淡然侧头过来看她:“你不喝茶怎么会有个大茶柜?”
  苏以陌说:“这些都是爷爷的茶。我母亲还在的时候,家里的茶都是送到她这边来保存,爷爷喝茶时再由她亲手给爷爷泡。后来我母亲不在了,这些都是我的事。现在爷爷也不在了,这些茶也没有什么用了。”
  苏以陌嘴里的母亲应该就是庞淅川唯一的女儿庞朝仪。他依稀记得她在世时似乎是当世茶艺大家。按说大家藏茶不会这么一笼统用个大陶罐子装了放架子上……
  “把茶放茶柜里面是我的主意,我对茶一窍不通,就只能化繁为简,集中保存。”苏以陌有些惭愧的说:
  “这茶柜地下还有个水柜,我记得好像还有一罐我母亲二十年前采的梅花雪水,你要想喝茶我让人去帮你拿上来。”
  “你这些年有采集水吗?”南玄策忽然来了兴致。
  苏以陌失笑,庞朝仪死后她每天忙着和庞朝仁斗法,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我采集的不多,有也是前年采的荷叶上没见阳光的晨露水,上不得台面。家里常备有郊区别院的山泉水,爷爷说也挺好的……”
  这个“也”值得推敲!南玄策现在只想逗她,一脸戏谑说:“你这样说,那我岂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
  苏以陌低低一笑说:“那请吧!姥姥!”说完她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后门,廊下花圃里的绣球花刚刚应季开。红的,紫的,粉红的,淡绿的……一球球一簇簇,争奇斗艳。
  走过一条精巧的石板路,苏以陌推开一扇雕花木门,南玄策走进去才发觉这是临湖的水榭。
  水榭三面都是荷花,靠阴凉处有个紫檀打的茶台,茶台上茶具一应俱全。茶台边上有两个蒲团。
  苏以陌跪坐在客位上,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有劳策爷!”
  “你这是让我自己动手?”南玄策蹲下身来,正想就她不能喝茶喝咖啡进行一番劝导,就听苏以陌说:“那天在柳家老宅,也是你执壶,我看见了!”
  柳家?他只带她去过一次柳家老宅,那天吃完饭她不是和孙黛隋棠她们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去了……原来她一直有在关注他啊!
  想到这里,南玄策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他盘腿坐在蒲团上,有两人给他送上了茶叶和水翁,茶叶正是他刚刚驻足茶柜看得最久的那罐老茶头。
  这两人显然也是训练有素,步履无声送完东西又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玄策把水瓮的封皮揭开,一股清幽的荷叶香浅浅的在鼻翼里扩散开来。
  随茶叶和水瓮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刚刚点着的小泥炭炉。南玄策把水倒入水壶中放到小碳炉上。
  新点的碳火有点慢,苏以陌拿起旁边的小蒲扇在炉口上轻轻的扇。她的动作很娴熟,力道刚刚好,火开始旺了,白灰却不会扑出来弄脏茶具。
  盛夏的午后,坐在这水榭的阴凉地里并不觉得闷热,因为这只小碳炉,苏以陌好看的鼻尖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南玄策右手侧有湿纸巾,他抽了一张帮苏以陌擦掉了鼻尖的汗。苏以陌则是接过他手里的湿纸巾,直接擦了一把脸。
  她惯常素颜,自然也不会有花妆一说。她擦完随手把纸巾丢在一旁装茶渣的小盒子里。
  苏以陌看着半池“大洒锦”像是自言自语道:“你知道那些老家伙为什么怕我掌家么?”
  南玄策手上不停,问:“为什么?”
  苏以陌说:“庞家就像一个暮气沉沉的座钟,华而不实,需要有人出来上发条才能继续往前走。谁都希望自己是那个上发条的人,然后其他人就默默的遵循规矩即可。
  而我不是真正的庞家人,而且在他们眼里从小就不是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他们怕我掌家,发条钥匙就失去了作用……”
  南玄策嘴角一扯:“第一次听到有人把争权夺利这四个字说得那么清奇的!”
  “老东西带个‘老’字就该服老!”
  老东西!苏以陌知道南玄策说的老东西不是指东西!她心下暗笑,一会儿那些“老东西”敢找南玄策麻烦,怕是要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比较早,凌晨4点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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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卷三十八附件十五
  南玄策泡茶手不停,其实那天在柳家大宅,她也是隔着落地窗远远的看到泡茶人的身影,她只能从衣着上判断那人是南玄策。
  如今人就在眼前,她之前从没想过南玄策这样硬朗的人,泡茶的时候有股自然的风雅。一举手一投足都彰显着大家风范。
  茶过三巡,南玄策问她:“你不喝茶,不吃点什么吗?我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苏以陌看着茶杯中的琥珀色茶汤,笑得狡黠:“等等。”
  这一等,等来了冰激凌,市售的国产某牌子奶砖。南玄策一愣,忽然想起她有一次在游戏里和他聊起吃冰激凌。
  她知道他在不列颠上过学,和他东拉西扯,叽叽呱呱的说了一大通,说去英国吃哪个牌子哪个口味,去了意大利吃哪个牌子哪个口味,如果去法国吃哪个牌子哪个口味……说得头头是道,神形兼备,听得帮里那一帮人直流口水。
  然后她说国产她最中意那谁家的奶砖,夏天最爱,冰箱必备……正好他那天去工地慰问,经过冷库他特地下车批发了好几箱那种奶砖。果然名不虚传!她没骗他!
  可眼前的盘子里为什么只有一块?他的呢?
  他一脸不满的看着苏以陌专心致志的啃着奶砖,白色的奶油沾在她的红唇上,裹了一圈,把她的面容衬得极孩子气……
  “嗯——?”他朝她努努嘴,问她讨要奶砖。苏以陌毫无忌讳的把嘴里啃着的这块递给他。
  她这是赤果果的挑逗他吗?谁怕谁?!
  他深吸了一口半溶化的奶砖,咬了一口松开,用舌尖把嘴唇沾到奶砖的残余部分都卷到了嘴里,奶香浓郁,用料十足!真想再吃一口……
  此时那半块奶砖正被苏以陌衔在嘴里,她一脸奸计得逞的笑,眉眼弯弯,唇角两侧的小梨涡一颤一颤。
  南玄策眼神晦暗,他倾身越过了茶桌,长臂一展勾住了苏以陌的后脑,另一只手夺过那不到三分之一的奶砖。
  苏以陌没来得及躲闪,整个人呆呆的就像突然被抢走橡果子的金花鼠,嘴唇微张,就像是在邀请他……
  一个吻落在了苏以陌的唇上,她唇上残留的奶沫被火热的舌席卷一空。很快,这条灵活的舌头又不安分的侵入了她的口腔,撬开齿关,长驱直入。
  苏以陌的口腔里全是奶油的甜香味儿。两条舌头在她嘴里激烈的缠绕交战,最后她的舌头还是败下阵来。
  入侵者得意洋洋的继续用舌头打扫着战场,直到苏以陌嘴里最后一丝奶味都被他卷走,他餮足了似的才松开了苏以陌。
  苏以陌红唇微肿一脸羞愤:“南玄策,你怎么能这样?一会儿还要和那些老家伙见面呢!”
  南玄策退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好,一脸意犹未尽说:“怕什么,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谁是真正的未婚夫,男朋友!!”
  两人正嬉闹着,忽然水榭门开了,两人皆是背着光看走进室内的来人。苏以陌已经率先认出了对方:“阿昀!”
  却听来人一脸戏谑说:“你们一对狗男女,没羞没臊的!”
  苏以陌当即怼了回去:“要你管?!”
  “我是管不着!”庞廷昀一身朝气走向两人,上下打量确认两人完好无损,才说:“朝礼叔已经到了,山爷爷请你们过去。”
  苏以陌收起了笑意,问:“林汉东和秦永明到了吗?”
  “到了!”
  苏以陌一脸狐疑:“他那边伺候的人那么多,怎么打发你来请人?”
  庞廷昀说:“那里闹哄哄的一屋子人,我嫌烦就出来找你们了!”
  苏以陌和南玄策面面相觑,不是说聊聊吗?一屋子人怎么聊?开大会?
  南玄策最后给庞廷昀泡了一泡茶,汤色金黄清亮:“谢啦!”
  庞廷昀撇撇嘴说:“我亲自来请你们就一壶残茶招待我啊?”
  苏以陌说:“那我冰箱里的冰激凌你随便吃!”
  庞廷昀不满道:“当我小孩子哄呐?”
  南玄策和苏以陌相视一笑:可不是么?!
  苏以陌和南玄策到南楼花厅已是姗姗来迟。果然是一屋子人,她对人脸几乎是过目不忘,这里在座的依然有三四张生面孔在她脑中叫不出名字。
  而他们看她的眼神似乎都不太友好,有愤怒有嫉妒有不怀好意有不以为然和不屑,甚至有的是幸灾乐祸!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对牵着她手的南玄策眼神就更加不善。有年轻的用眼神挑衅他,被他用眼神警告以后就抬不起头。而更多的人选择对他是高高在上的无视的。他甚至读出好多人脑中所想:眼神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炮灰”!
  南玄策心里冷笑,碍于苏以陌没有发话,他不好发作也尽量把存在感降低吧!
  苏以陌的座位自然是主座。然而今天两张主座之间的茶几上竟然赫然立着庞淅川的牌位。
  她的位置左右两边下首,此时已经有人坐了。老者显然就是庞淅山,庞廷昀嘴里喊的山爷爷。年轻一点的经常在新闻上见——庞家从政的庞朝礼。
  苏以陌看得清楚,在步入座位之前,先恭敬的和南玄策一起向庞淅川的牌位躬身施礼,才转身怒视二人,庞淅山老脸一僵,庞朝礼则是端起身侧的盖碗喝了一口茶掩饰面色的尴尬。
  南玄策见苏以陌抿着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这么多闲杂人等……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要开新闻发布会!”
  一句话讽刺至极!刚刚还一个个伸长脖子为她献上精彩表演,这时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不敢言语。
  苏以陌又接着说:“我出去一个月竟然不知道家中门风败坏至此,有客登门,竟然连个座位都没有。”
  苏以陌训斥完,花厅里鸦雀无声,另有花厅管家赶紧给南玄策送上一张海黄官帽椅,位置就在苏以陌身侧。
  识相!苏以陌似要落座却在落座之前幽幽说了一句:“闲杂人等先退下吧!”
  那些吃瓜群众似如蒙大赦,赶紧抬脚跑路。一分钟后,偌大的花厅瞬间清场。只留下了庞淅山、庞朝礼,秦永明和林汉东。
  庞廷煜正拉着庞廷闳往外走,庞廷闳似不愿意,两人一路推推搡搡到门口。
  苏以陌又发话:“你俩也留下来吧!”庞廷闳和庞廷煜一脸诧异,却是得硬着头皮重新回到座位上。
  苏以陌这才坐下,冷声道:“那我们剩下的人就开始吧!先认识一下,这位是南玄策,我男朋友!”
  南玄策朝众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此时已经没有了外人,庞淅山仗着自己年纪大,状似规劝道:“苏以陌,你就不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
  苏以陌说:“山爷爷,您也是老人家了怎么不懂法?感情的事情强求不得,就算附件十五打开了是个婚约,我也不会履约。倒是朝礼叔,您怎么不劝一劝?”
  庞淅川和庞朝礼本就是老狐狸,苏以陌这一句话的意思他们怎么会听不出。两人今天摆这一局就是想敲打敲打苏以陌别不把自己当外人。却没想到苏以陌却是如此不按理出牌,南玄策也不是个怕死的。
  就听庞朝礼开口道:“那就请秦律师公开老爷子的遗嘱附件十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