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丽姬见识过这只小怪物吞山倒海的能耐,心里恨极,却也不得不识相地规规矩矩地坐好,“凶什么凶?你这只小怪物,还真以为安浅是你的了?”
  可夏安浅身上的灵气真是诱人,从前不觉得,近来觉得是越来越诱人了,这样的灵体如果被她吞噬了,一定能大涨她的修为。可恨安风这个小怪胎,谁也不让靠近夏安浅,但凡他们有些越轨的行为,都得掂量着些。
  想要吞噬夏安浅,肯定还是得把安风收拾了。可白水河畔的妖怪灵体,没有谁敢去招惹这个小怪物,他简直就是可恶至极,万法无用,任何幻术法术在他身上,都起不了作用。对他施展幻术的人,还得要担心自己会不会别反噬,也是让妖怪很心累。
  不能吞噬,多嗅一嗅也可以解解馋,聊胜于无。谁知道这可恶的安风,连靠近一点都不让。
  夏安浅看着丽姬悻悻的模样,笑了笑,她当然知道丽姬这些人在顾忌些什么,当年捡到浑身都是血污的安风对她而言,是福不是祸。
  丽姬看到夏安浅的笑容,觉得她那个笑容真是可爱又可恨。夏安浅在白水河畔,也是个另类的存在。丽姬心里一边想要吞噬她,一边又想和她亲近。她恨恨地瞪了安风一眼,然后唯恐天下不乱地问夏安浅:“你说明天聂家村的人会不会找天师来抓鬼?”
  也不等夏安浅回话,丽姬又说:“不过人间的这些个天师,都是骗人的。金十娘的魂魄早该在地府的,我瞧她这半年来也是不舍得聂鹏云这个男人,才夜夜去与他相会。如今聂鹏云有了新欢,她一怒之下将聂鹏云的新欢挖了心肝,死状定然难看至极,聂鹏云知道日夜与他温存的金十娘竟是这般手段残酷之人,日后也不可能再与她相好了。”
  夏安浅没有搭腔,她淡淡的目光落在了榕树下的一个黑色身影上。
  来者一身黑衣,长相十分英俊,颀长身躯立在白水河畔,河中却并无他的倒影。只见他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带着点冷漠威严,注视着树上的一鬼一妖。
  一身黑衣,腰佩长剑。
  动物对强者总是有着异常敏锐的感觉,丽姬望着站立在榕树下的来者,似乎全身都进入了备战的状态,她的语气几乎是尖锐的,“你是谁?”
  第4章 鬼妻(四)
  原本坐在树上的一鬼一妖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看向那黑衣男子的目光十分警惕,来者绝对不可能是隐藏在白水河畔的修行灵体。
  黑衣来者望了丽姬一眼,“放心,只要你们安分守己,不扰生人不破坏天道轮回,谁也不会去管你们。”
  夏安浅望着黑衣来者,他颀长的身躯站在河边,河中无倒影,听他言辞,似乎丝毫也没将她和丽姬放在眼里,想来是个厉害角色。
  可惜丽姬身上没有毛,如果有毛的话,大概此刻已经尽数炸开,她充满敌意地盯着黑衣来者,“好大的口气,你到底是谁?”
  黑衣来者墨眉微挑了下,目光有些玩味地看向丽姬,“只有比我强的人才能知道我是谁,你确定你想知道?”略顿,他又状似十分不经意地问道:“那个……你是蛇妖,对吧?”
  夏安浅:“……”
  她觉得这家伙是故意的。他的道行一定比丽姬高,才会看透丽姬的原型,可还要用这么欠揍的语气问丽姬,显然是想气死人不偿命。
  丽姬没有再吭声,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瞪着来者,气得牙咬咬,好想冲下去打架。
  夏安浅的道行不如丽姬,说实话,丽姬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溜达呢,她不过是个太阳一出来就要躲在榕树里的鬼,如果对方要动手,那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倒是一直倒挂在她头顶上的安风,望着几人之间的互动,眨巴着大眼睛,忽然他从树上掉了下去。
  夏安浅大惊失色:“安风!”
  可是安风没有掉在地上也没有掉到河里,他掉得十分有技巧,他掉到了黑衣来者的头上,眼看就要砸中对方,可黑衣来者身影一闪,安风扑了个空,满脸不高兴地看向黑衣来者。
  夏安浅:“……”
  丽姬:“……”
  就在这时,满脸不高兴的安风仰着头,望着黑衣来者,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又迈着小短腿往人家走去。
  丽姬见状,嘿嘿一笑,她是打不过黑衣来者,可安风这个小怪物,见什么吞什么,最好一口将这个可恶的家伙吞了!
  可安风并没有如丽姬所愿吞了黑衣人,他走过去,伸手扯了扯黑衣来者的衣袖。
  夏安浅愣了一下,她从来没有看见安风这样接近一个陌生人。可是现在安风居然主动接近黑衣人,他甚至朝黑衣人张开了短小的双手,竟然是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丽姬望着安风的举动,有些咬牙切齿地咕哝了几句,“小叛徒。”
  夏安浅有些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丽姬撇嘴,反驳:“难道不是?”
  可夏安浅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安风和黑衣来者的身上,长相英俊的黑衣来者和安风对视着,然后嘴角一弯,“小家伙,你倒是有灵性。”
  他弯腰将安风抱了起来,两人目光对视着。
  安风抱着他的脖子,乌溜溜的眼睛望着他,伸出手去想碰他的脸,却被对方避开了。安风扁嘴,委屈地望着他。
  黑衣来者望着被他抱着的安风,“你叫什么名字?”
  安风不会说话,跟他大眼瞪小眼。
  站在树上的夏安浅揉了揉额角:“安风,他叫安风。”
  黑衣来者望向夏安浅,打量了她半晌,目中流露出一丝狐疑,稍纵即逝。而这时,他的佩剑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眉头微蹙,将安风放了下来,就要走,却被安风扯住了衣袖。
  他低头,望向安风。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喜欢我?”
  安风不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但这个人的气息让他觉得亲切,让他想去亲近。安风这仰着头,一脸恋恋不舍。
  树上的丽姬看得牙咬咬,该死的安风,他们当了百把年的邻居了,安风就从来没有对她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一身黑衣的男人摸了摸安风的头,“我会再来。”
  语毕,人就不见了。
  眼前空无一人,安风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他不高兴。不高兴的安风整个人扎进了白水河里,使劲折腾里头的河水,弄得平静的白水河登时河浪翻滚,连里头的鲤鱼精都被他折腾得待不下去要跑到岸边坐着。如果是别人,鲤鱼精大概是要跟人干架的,可一看是安风小怪物,只好敢怒不敢言。
  丽姬目瞪口呆,跟夏安浅说:“他这么折腾,你不怕他将河伯也折腾出来了?”
  不止是丽姬,鲤鱼精也有这样的疑问。
  谁知道夏安浅却侧头看了看丽姬,说:“其实你长得很好看。”
  丽姬闻言,风情万种地撩了一下垂在胸前的长发,“那当然。”
  夏安浅见状,也笑着伸手碰了碰丽姬裸露在外面的肩膀,蛇是冷血动物,即使可以化为人形,触感也是冷的。夏安浅的指腹在丽姬的肩膀上摩挲了下,然后收回,她望向丽姬,她平时像是藏着无数秘密的眼睛此时微弯着,“大伙儿都知道河伯好色,他那么爱美人,如果我跟他说安风是因为跟你闹脾气才下去折腾的,他一定不会怪安风。”
  丽姬闻言,登时大怒,拂袖而去。
  夏安浅望着丽姬远去的身影,笑了笑,也不搭理安风,飘下了榕树,在河边的大石头上坐着。
  鲤鱼精本来在河里睡得正香,被安风这么一折腾,觉也睡不成了。在旁边目睹了夏安浅将丽姬气走的全过程,于是没话找话地跟夏安浅违心说道:“其实河伯也不常来白水河,没那么容易被惊动的。”
  夏安浅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嗯”了一声。
  鲤鱼精的模样,大概就是人间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模样清秀。因为白水河畔诸多鬼怪,他道行尚浅,平日不轻易上岸,担心会遇到危险。夏安浅在白水河畔流连了这么多年,极少会有对其和颜悦色的对象,鲤鱼精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两人相对无语,大概是安风在河里折腾够了,爬上了岸跑到夏安浅的身边,头又往她怀里拱。
  夏安浅将他抱进了怀里,清透的双目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安风会对黑衣来者感觉亲切,心生亲近之情?夏安浅想起刚才黑衣来者抱着安风的时候,他望着安风的眼神,好似是在打量着什么。他临走的时候,说还会再来,是真的还会再来还是随口一说?
  安风嘟着嘴,用自己的额头去撞夏安浅的额头。
  夏安浅笑着将他抱着,“好了,你别再折腾了。再折腾,我要生气了。”
  夏安浅要生气了这句话百试百灵,每次她这么一说,安风都能安静下来。安静下来的安风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了,睡得嘴角流下了晶亮的哈喇子。
  一直坐在旁边的少年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有些羞赧地跟夏安浅微微颔首,就跳进了河里。
  夏安浅望着河面上泛起的涟漪,面无表情。静静地待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她干脆和安风一起躺在了大石上闭目养神。
  只是夏安浅的闭目养神并没有多长时间,因为她才要入睡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阴冷?
  她本就是属于阴寒之物,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息能让她这个阴寒的鬼魅也会感觉到阴冷?
  夏安浅的眉头微皱了下,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目中的是漫天星空。她坐了起来,看向前方。在不远处,一个长发披散的白衣女子正木然地看着流动的河水,她似乎是感受到了夏安浅的视线,转头看向她。
  “你是谁?”
  夏安浅坐了起来,那双眼睛打量着她,“金十娘?”
  金十娘一愣,正想要说话,这时,躺在夏安浅身旁的安风似乎是被人惊扰了睡眠,十分不满意地咕哝了一声。金十娘的目光落在安风的身上,目露凶光,伸出手去要将安风抓过去。
  只是一道白绸飞出,制止了她的举动。
  金十娘大怒,“就是这个小鬼,当日要不是他出现在我窗外吓我,我与聂郎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阴阳相隔。”
  缠住金十娘手腕的白绸松开,两人对持,力道不少,夏安浅忽然松开,金十娘踉跄了两步。
  夏安浅冷眼看向她,声音冷漠:“世间凡人生死,皆由阎王殿的生死簿决定。你命已该绝,才会魂归阴间,否则,阴差又怎会去勾你魂魄?”
  金十娘一怔,她随即又反应过来,怒声说道:“你骗我!”
  话落身起,白色身影往安风扑去,这时刚好安风模模糊糊地要醒过来,看见有个魂魄朝他飞过来,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张开的大口打算顺便要将这不知死活的女鬼吞到肚子里去。
  金十娘吓得面如土色,惊呼了一声,连忙旋身返回,夏安浅见她狼狈,还伸手拉了她一把。
  安风打完哈欠,侧头睡眼惺忪地看向夏安浅。
  夏安浅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安风揉了揉眼睛,看向金十娘,又示威似的朝她张开嘴,“嗷”了一声,然后倒头又睡。
  金十娘:“……”
  第5章 鬼妻(五)
  金十娘看了看再度躺着大石头上晒着月光呼呼大睡的安风,又看向夏安浅。
  半夜三更无端出现在白水河畔,绝不会是寻常人,而且眼前的女子和当日将她吓死的小鬼似乎还十分亲近的模样。
  金十娘忍不住问道:“你是人是鬼?”
  夏安浅听到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她也已经许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话了。金十娘虽然是鬼,可到底才离世半年,这半年期间,还对聂鹏云恋恋不舍,每天夜里去与他幽会。虽然是鬼,可贪恋人间情爱,难舍红尘万丈。
  跟金十娘接触,让她心里涌起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心情一好,自然也就没有平时对丽姬等人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夏安浅:“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人是鬼?”
  金十娘:“你若是鬼,为何不在冥府?”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夏安浅侧头瞥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了下,“你也是鬼,为何此刻也不在冥府?”
  金十娘哑然。
  夏安浅没有再理金十娘,金十娘执着于聂鹏云,她没什么好说的,众生心中皆有执念,只是深浅程度不一样罢了。
  夏安浅坐在了离安风不远的石头上,赤裸的双足放置在河水里,看着河水流至她双足时,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穿过去了。金十娘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你不是鬼?”
  夏安浅:“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