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上位者怕死倒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科廷道:“许久未见了,皇帝陛下。对上你之后,你经常会给我许多意外,许多年前你释放杨赫就让人出乎意料,算起来,我们是第二次见面?”
  希达维看得出来,科廷的容貌仍然很年轻,却沉淀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沉稳气质,眉眼间尽是杀伐之气,与杨赫很不一样。毕竟,科廷曾是一方星系总督,而杨赫最多只是领着将衔待遇进行单兵作战,杨赫身上的那种杀气远不如科廷明显。
  “竟然没有看到杨赫,实在是遗憾。我应该是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和杨赫较量一下,既然不能如愿,我也不想带着下属走向灭亡了。杨赫比起我,活得任性多了,因为和你的一点感情纠葛,他就能抛下一切意识封闭,而我呢,时时刻刻防着,长久地从帝国的封杀下活着,而他,竟然还偷闲了二十多年。”
  希达维面露异色:“你快死了?”
  科廷微微一笑:“陛下,精神力的使用是有限度的,哪怕向导身为人类的一种进化,我们也有负荷的承重啊,像我这样经常操纵别人的精神领域,就是在耗费自己的精神力,这种控制虽然有效,却也是一步一步地让自己接近死亡,强者命短,只是绿翎星向导的一种特点而已。”
  科廷的年纪比杨赫年轻,虽然外表要年轻些,可是却比杨赫要更早死去,无疑是由于科廷大量耗损了精神力。
  科廷他从隐秘状态里突然冒头,也只是想在死前最后一搏了。
  “可以说,我几乎就没有怎么败过,唯独在想脱离帝国的时候,杨赫没能让我如愿,我当时想,他不愿意接纳我,我就要让他付出代价,索性我就不想走了。后来再见到杨赫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相容度没有了,我就知道他和一个哨兵结合了。”
  “杨赫他能来找我做什么呢?还不是想杀了我,所以我动用了替身,带着杨赫去了绿翎星,我就要让他从刺杀功臣变成和我勾结的间谍,希达维陛下,你的爱人被你的臣民厌弃的感觉,想必滋味很不错吧?”
  希达维沉声道:“确实难忘,不过朕信任教父。至于臣民那里,时间总能洗刷一切。朕唯一的皇子有教父的血脉,他的尊贵是在以后了。”
  科廷悠悠道:“杨赫他与你解除精神链接了吧,皇帝陛下?”
  希达维轻微地一皱眉,科廷却自顾自道:“不然杨赫他为什么执意要来绿翎星,只有这里才能把精神链接的解除降低到最小的伤害里。你不是一直奇怪,为什么我的哨兵索锡死了,我却还活着,那是因为索锡单独承受了结合破碎的痛苦。”
  科廷满意地看到希达维变了脸色:“希达维陛下不回绿翎星看看吗?说起来,海勒·阿卡琉斯也是帮凶,没有他,杨赫怎么会知道这种秘密?希达维陛下,你似乎一直都看错了真正的敌人。”
  “朕见过海勒·阿卡琉斯。”希达维并不感到意外,“虽然精神链接的事情朕不知道,那也是朕与教父之间的事情,这么多年,朕也明白为何当年教父要意识封闭了,他是在愧疚,他恐惧与朕感情带来的可怕后果。”
  “天桁星系因为教父战死了无数向导,虽然下令占领向导公会的人是朕,教父知道他是主导的诱因,他将向导公会视作后盾和安全港湾,却也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命。至于海勒,他与希达维家族颇有渊源,就不劳你费心了。”
  像科廷这样的人,死前做些挑拨也并不奇怪,换做是年幼儿童时期的希达维,或许还会中招,可希达维权掌帝国那么多年,真被科廷骗住,的确非常困难。
  “最终我还是没能为索锡报仇。”科廷不无遗憾,“我为自己准备了毒|药。”
  科廷于帝国旗舰自裁,随着他的死亡,科廷麾下的势力被尽数消灭。希达维自失联后平安返回帝国旗舰。
  皇帝陛下回归,反|叛的艾达尼亚大公在苏醒后见到了希达维。
  希达维与艾达尼亚是血亲,而且,皇帝陛下自认对艾达尼亚并不严苛,没有想到,这位皇室贵胄竟然与科廷有如此深厚的关系。
  甚至,他们的合作能够追溯到希达维刚刚亲政的时候。
  艾达尼亚被科廷偷袭之后,就知道大势已去,见到希达维,他很清楚自己的结局:“陛下,我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这么晚才发现我和科廷的交易。”
  希达维说:“你也没想到朕有了皇子,不然如果朕长时间与帝国失联,就该轮到你做皇帝。”
  艾达尼亚大公笑了笑:“陛下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姐妹,可是陛下,你早早地就让我们母子二人胆战心寒,陛下还记得吗?你在觉醒期的时候,是不是对随侍的宫廷总管说过,如果陛下因觉醒期而死,就要因为当年杨赫的事情杀了我母亲?这么多年,陛下没有子嗣,我做着第一顺位的继承人,每次想起陛下说过的这句话,我都会非常害怕。”
  “胜者为王,是我输了,陛下,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过。”艾达尼亚大公注视着王座上的希达维,“陛下,正是因为你有权力,所以才会那样拿捏我的母亲,可你也一样不能延长杨赫的生命,我说的对吗?”
  ☆、第69章 仪式(四)
  艾达尼亚大公倒台,按例他应该被处死,可是,这次艾达尼亚显然不宜被这样处置。
  关键在于,艾达尼亚的伴侣是帝国议长泰伦·斯普林斯。
  希达维是恩怨分明的人,斯普林斯和艾达尼亚明显是不同的人,可他们身为结合伴侣,处死了艾达尼亚,斯普林斯也活不了,这并不是希达维想看到的结果。
  斯普林斯被从冷冻舱里解救出来以后,希达维问过他有关艾达尼亚的事情。
  “艾达尼亚觊觎皇位,按例判处死刑,可你仍然是帝国重臣,朕不愿意迁怒于你,如果你愿意和艾达尼亚解除结合关系,朕可以为你安排,结合破碎并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斯普林斯道:“陛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希达维早已知道他想做什么:“你想见艾达尼亚一面?”
  斯普林斯问:“陛下同意吗?”
  希达维自然同意了:“你与艾达尼亚结婚多年,情分深厚,你去见他未尝不可。去吧。”
  关押艾达尼亚的地点监控严密,划出一个房间便能关押,大公本人并未遭受什么虐待,仪容整洁干净。见到斯普林斯,艾达尼亚并不意外。
  艾达尼亚叹了口气:“你还愿意来见我?”
  斯普林斯道:“陛下允许我来见你一面,我们是那么多年的伴侣。”
  艾达尼亚直视着斯普林斯的眼睛:“你不应该来的,希达维是想把你摘出来,我犯了重罪,真要算起来,也会牵连到你。你对我透露了不少陛下的情况,不是吗?”
  斯普林斯说:“我准备向陛下辞去议长之职,关于你的事情,我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你也……利用我做过不少事情。比如说陛下参与近期ace计划的行动路线,你也是通过我才知道的。”
  艾达尼亚不置可否,半晌才说:“泰伦,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的很清楚,你后悔没有告发我吗?我很羡慕你手里的权力。身为帝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就在我枕边,而我却什么也不能碰触。虽说我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陛下却不让我沾手任何事务。你知道吗,在很久之前,皇族是可以参与国|事的,我有野心却能力不够,也该是现在的下场。”
  斯普林斯放低了声音:“你最后的结果应该是监|禁,陛下不会处死你。”
  “你错了,你知道希达维是什么样的人吗?”艾达尼亚笑着摇头,“你在陛下心里的地位比得上杨赫吗?你看看杨赫遭遇了什么,难道还不明白吗?你觉得他会太过顾及你的性命?”
  “你可以去找海勒·阿卡琉斯,让我们之间也解除精神链接,就和陛下与杨赫一样。抱歉,到了最后,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还让你背负了污名。你要尽早和我脱开关系,希达维陛下最后还是会赐死我,你要为自己考虑一些。”
  直到艾达尼亚转过身不再说话,斯普林斯一抬手,他摸到了自己满手的泪水。
  多年的伴侣情谊,让他对艾达尼亚诸多手软纵容,有许多事情,斯普林斯想借助自己的那份力量,把艾达尼亚的野心逐渐消磨掉。
  只不过没想到,竟然是由希达维出手了,哪个皇帝会容忍这样的亲属,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有意外的先例在,为了确认科廷的死亡,分舰队梭巡了附近星域,当年希达维吃过敌手死而复生的苦头,此次排查一直到多日后才结束。
  清扫战场、收纳科廷旧部的俘虏之后,希达维率领舰队入驻天桁星系宇宙港,当皇帝陛下走下舰桥的时候,他的身边正是他的独子。
  杨赫仍然在养伤没有出现,之前希达维失联,情况紧急,对皇子的称呼就随了希达维的名讳,称为斯提利科二世,不过,希达维仍旧为自己儿子择了新的名字。
  皇子改名亚瑟·希达维,即使
  “朕的独子,亚瑟·希达维,今授予皇位继承权,册立为拜纳帝国皇太子。”
  希达维将代表帝国皇太子身份的权杖交给儿子,亚瑟双手接过,退至一旁。
  亚瑟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在他的身份尚未被公开的时候,他的父亲希达维来见他,素来都是便装,如今看到父亲的威仪,就算是亲儿子,也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来。
  “你在天桁星系的研究所出生,所以你册封典礼的地点,我也选在了这里。”皇太子册封仪式结束之后,希达维单独与儿子亚瑟说了会儿话,“我自知没有对你倾注太多的心血,我的心几乎都在你父亲身上,他失忆意识封闭的这些年,我心里都不好过。我十岁的时候开始听政,你今年十六岁,以后的会议就随我一起旁听,像你这个年纪也不算太晚。”
  拜纳帝国的皇帝大多活得长,如果生孩子的时间生的早,等一代君王老死退位,有时候儿子都已经死在父亲身前,由孙辈继位的事情并不少见,希达维才五十多岁,如今就已经给皇太子放权了。
  在天桁星系空间港的册封仪式,也是希达维本人第一次和自己的独子亚瑟公开亮相。册封皇太子之前,数位附近星域的舰队长官先后抵达宇宙港,接受皇帝陛下的接见。
  众位舰长见皇子殿下安然无恙,就心知肚明,他们的殿下已经度过了觉醒期,在他们面前是一名新生的向导。
  经历生死的磋磨让亚瑟·希达维目光坚毅,比起先前那个柔弱气质的少年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希达维陛下只是一名哨兵而已,不会看透人心,亚瑟殿下却不一样,身负绿翎星的血脉,而且他现在看起来容貌带着杨赫的眉眼,这种向导向来都是不好对付的。
  如今希达维回归,仍然要自己的儿子跟着听政,皇帝陛下这种态度,完全可见杨赫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册封仪式结束之后,各人都若有所思。
  皇宫里孩子的地位向来跟着母亲走,正是因为皇子殿下有杨赫的血统,陛下才如此看重?
  希达维已经册封了皇太子,为独子正名,如今仍在旗舰的那位向导,距离他入主皇宫也不远了。
  就算是杨赫,也不知道希达维想册封皇太子的打算,真要说起来,还是近身照顾他的女官说起,杨赫才知道拜纳帝国已经有储君了。
  听说储君亚瑟·希达维在册封仪式上精神焕发,那么觉醒期的危险想必已经没有了。
  他刚刚承受了结合破碎之后的痛苦,一睡就是几天,没有额外的精力照顾觉醒期内的儿子,倒是一醒来,就看到亚瑟经常陪伴在他身边。
  对上这个孩子,杨赫开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刚开始的时候,杨赫还不知道,便问亚瑟:“你正处在觉醒期,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原来和你父亲说过,我想照顾你,没想到先把自己弄得没什么力气。”
  “我没事,父亲。海勒先生说我已经度过了觉醒期,以后我就是一名向导了。”亚瑟伸手拂了拂杨赫的额头,“父亲,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杨赫一愣:“你已经度过了觉醒期?”
  亚瑟抿嘴一笑:“父亲你昏迷好几天了,父皇把舰队停在天桁星系等你醒来,他知道你醒了,应该已经快到了。”
  希达维到的很快,对儿子吩咐了几句:“亚瑟,跟着艾威去会议室听政。星域重建的事情就要你跟进了。”
  “我们之间,耽误了很多年。虽然我们现在没有了精神链接,你仍然是我唯一的向导,我知道你不想让我和你一起死,教父,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杨赫轻声一叹:“你都知道了?”
  “绿翎星向导的秘密,精神链接和单向切断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向导公会的事情我已经无法补救挽回,不过接下来的十几年,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希达维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经亲自执政二十多年,再加上有议会摄政的时期,完全不是初登基时对帝国的掌控力了。
  就算是杨赫,曾经被帝国强烈抵制的人物入主了首都星的皇宫,这个消息在帝国战胜科廷的战报之后,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皇家医学院,希达维正在就杨赫的身体状况听取御医的汇报。
  杨赫短暂的生命是希达维的心病,而且他刚承受了精神链接破碎的痛苦,绿翎星人的死亡以精神力的衰竭作为标志,而杨赫,明显是消耗了太多的精神力。
  其实,绿翎星人对自己的寿命也有所补救,杨赫的父亲身为绿翎星的向导,为了延长寿命,他一直都避免高密度的作战,转而在研究向导医学,他不会经常动用精神力,自然寿命就会更长。
  精神力如同一柄双刃剑,赋予了他们无以伦比的力量,却制约着杨赫的生命,御医最后做出总结,要想活的长,必须尽可能少的动用精神力。
  希达维和御医开完会,手上多了一套精神力束扎装置,这种东西他见过,多用在向导战俘的身上,以防他们精神力暴走伤人。在极低的阈值之下,就能完全剥夺一个人作为向导的能力。
  皇帝陛下没有立刻下决定,让杨赫随他回到帝国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如果再贸然对杨赫使用这种装置,他也实在是无法判断杨赫的反应。
  既然连他都犹豫的事情,不如去找杨赫让他来做决定。
  希达维见到杨赫的时候,发现他正倚在一边看光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字,希达维眼一瞄,发现竟然是账户信息。
  这给皇帝一种杨赫想要清点财产逃跑的错觉,见杨赫神色没有异样,希达维笑问:“你在看账?要我从私库里给你拨款吗?”希达维有此一问,是因为皇帝的伴侣,帝国都会发额外的补贴。
  杨赫把光脑推到希达维面前:“这是我的领星洛特兰星球在这些年来总计的收入,希达维,如果我有一天死了,你就继续替我把钱拨给那里的基础学院。”
  希达维道:“好,我另外有事要和你说,关于你的精神力,至于怎么做,我想听你的意思。”
  见希达维神色郑重,杨赫抬手关掉光脑,希达维把束扎装置的事情和杨赫简要地说了:“你的寿命有可能得到延长,只不过要对自己进行约束。御医的意思是让你平时佩戴束扎装置,尽量减少精神力的消耗,用来尽可能延长寿命,不过你在外的时候,最好把装置摘下来防身。如果没有精神力,向导就没有安全感,这个道理我明白。”
  杨赫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好。”
  ☆、第70章 仪式(五)
  自从希达维返回帝国首都星,并且确定了皇太子的地位,留守首都星的臣子们深感希达维的保密工作太过彻底,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就横空出世。
  有个儿子也就算了,而且,皇帝陛下的伴侣也让人有些头疼。
  原先杨赫在新联邦就进行了一些容貌微调,在恢复记忆之后,他自然就把容貌变成了失忆前的模样。对帝国人来说,他们希达维陛下是熟悉的,杨赫的事情毕竟时间久远,没多少人还记得住了。
  希达维原本以为,册封皇太子之后,杨赫的身份问题不会那么顺利,总会有人提出反对之声,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在希达维向帝国议会透露自己的想法之后,议会欣然向皇帝陛下表达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