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承天门对话
  “承天门乃是皇家重地之锁钥,整个大武也只有陛下有资格走过,”叶向高朗声道,“陛下怎可带一个外人从承天门过?”
  “此乃朕之御弟,朕想带谁过就带谁过!”朱由校对于叶向高的话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触动,对身边的人说道,“御弟,走!跟朕去乾清宫去!”
  “深宫内苑乃是皇家禁地,非太监与重臣不得入内,这个人既非太监亦非重臣,怎可随意进出乾清宫?”叶向高不依不饶,拦在了朱由校的面前,“此乃祖制,叶向高身为大武首辅,更应予以监督,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由校叹了口气,深宫内苑的确为皇家禁地,没有阉过的除了他还真没有什么人可以进出,更别提承天门,的确是只有皇帝一个人能够有资格通行的,如果开了这个先河,那他可就留名史册了。于是他只得跟杨铭焕说的,“那御弟下次朕再带你游览一番,早知道就叫这飞艇直接降到乾清宫里了。”
  “没事没事,”杨铭焕连忙说道,“机场建设也有诸多事情需要协调,我这就要赶着回去处理,恭送陛下回宫。”
  此刻的货舱门口一大批太监和内侍们正在从里面走出来,里面不少人腿脚还在发软,相互搀扶着样子颇为狼狈,不过他们自己却不以为意,他们又不是皇帝,皇帝贵为天子,在天上感觉自然如同回家一般,而他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怎么有皇帝这般魄力?因此即便是有几个裤子里被吓尿了的,人家可没有太多的感概,只是忙不迭的告了假返回宫里自己的住处换裤子去了。
  杨铭焕在所有非归化民都离开后重新登上了飞艇,飞艇的气囊里开始重新充气,起落架发出了咯吱声,木制的轮子开始晃动了起来,杨铭焕朝着朱由校的位置摆了摆手,朱由校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估计也应当是“再见”一类的意思,因此也照猫画虎地摆了摆手。
  飞艇的舱门开始升起,起降控制员通过正在升起的跳板舱门返回到飞艇内部,飞艇开始升空,当离开地面的时候,飞艇腹部的液压起落架开始缓慢收回到起落架舱里,然后舱门口的挡板也逐渐升起,将起落架挡在了里面。
  叶向高有些目瞪口呆地望着这艘飞艇的升空过程,这样的动作让他觉得非常新奇,但是却又从心底里涌出恐惧。面前的中国人已经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驾驶如此“国之重器”在承天门这般重要场地降落,如此众多的太监们并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能够平安地搭乘着这样一艘飞艇轻而易举地从空中来到这里,太监们可以,那么全副武装的士兵也同样可以。
  “首辅大人,皇上叫您呢。”旁边有人轻声提醒道,这才打断了叶向高的无限遐想,扭过头去一看,远处的皇帝一脸愠怒的看着自己,他连忙小跑着过去,朝着皇帝施了一礼道,“陛下,召唤老臣所为何事?”
  “今日缘何要薄朕的面子?”朱由校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承天门道,“朕原本是打算和御弟谈一谈借兵征讨女真的事宜,但是被你这一通闹,这没法谈下去了。”
  “陛下?”叶向高不由腹诽,老夫又不能读心,如何能知晓你心里想的什么?眼前的年轻天子登基已有多年,和当年“移宫案”时那个惶恐的少年相比,现在的朱由校已经全然是一副天子样了。一开始移宫案之后登基的皇帝对他们这些老臣倒还百依百顺,但是随着通过整治“东林党”,阉党上台到现在,文官集团人人自危,谁也不敢说魏忠贤坏话的背后,正是这位天子的身影,对抗魏忠贤,就是对抗皇权。“女真?陛下是说让髡人去辽东?他们如何肯去?”
  “可笑,”朱由校有些愠怒地一拂衣袖,“方才朕和御弟都谈得差不多了,他们只需要租借旅顺口一地,愿意充当那辽东女真后院里的眼中钉。”
  “辽东幅员辽阔,自从万历年间沈阳陷于建虏之手后,辽阳鞍山等地也依次陷落,三岔河以东方向此刻已经全部陷落,虽然东江镇还时不时会有捷报传来,但是想必也是水份极重的。旅顺又在辽东极南之处,现在又早已落入女真之手,怕是早已不可为了。”叶向高并不理会皇帝的目光说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我大武此刻花费巨资修筑的宁锦防线也只能堪堪将女真阻挡在山海关之外,若要是让髡人前去,想必也无甚差别。别看他们平乱还行,但是女真可不比陕北乱民,悍不畏死之攻势下,就算是再多人也没用。”
  朱由校不由语塞,女真人的战力之高他是听说过的,但是却没见过,他倒是想去看看,可是却不敢——即便是敢也没用,有了英宗的土木堡之变,现如今的官员们对于皇帝的“御驾亲征”是畏如猛虎,打败仗不算什么,大不了再打过,但是皇帝要是落到敌人手里,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了?因此朱由校对于外面的战争都只能从奏章里看战报,那些战报无不是辞藻修饰过的,每个都是文过饰非,能够把屡战屡败写成屡败屡战,却不知道敌人的具体情况,他只能跟听评书一样听前面的情形,若是能够到现场看一下就好了。
  朱由校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他觉得似乎天都亮了不少,“现在中国人有飞艇啊,女真人再厉害,你给我上天啊!”他差点兴奋地跳起来,“朕要去辽东看看!看看到底女真是个什么样子了!”
  叶向高之前还在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听到了朱由校的话差点没背过气去,不由得胡子都气得翘起来,对着朱由校就说道,“陛下还请自重,辽东乃是战乱之地,百姓困苦民不聊生,军民奋战尚不能抵挡女真之攻势,若要是让女真得知陛下身处辽东,集结重兵攻之,万一守不住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为天下利民,还望陛下三思啊!”
  朱由校摆了摆手道,“朕今天听三思可听够了!在南苑让朕三思,在飞艇上也让朕三思,现在回了宫还要朕三思,朕每天就只要三思即可?还要不要治理天下了?若不去辽东,如何得知辽东之情形?不设身处地,又如何得知辽东只疾苦?每日辽东呈上来的奏章皆是称大捷,但辽东的地盘却是越来越小,这天下有这样打胜仗的吗?”说着他指着天上还在升空的飞艇大声说道,“朕今天在飞艇上看到了地图,我大武之辽东,此刻只剩下薄薄的一条线,区区百多里宽的一条狭长地带,还什么宁锦防线,仅仅只是堪堪挡住女真之袭扰罢了。女真现如今已如御弟所言,掌握辽东之主动,他们能从蒙古绕道突破长城,也能随心所欲袭扰山海关一线,而我大武,早已净失主动,除了依托长城防守,并无其他手段。朕前不久还曾看到有人说起要裁撤东江镇,方才御弟也说起东江镇,和你们所说的恰恰相反,东江镇不仅不能裁撤,相反要大力扶植。东江镇孤悬海外,他们恰恰是辽东建虏眼中钉肉中刺,如若建虏主力南下,他们在辽东之行动便可威胁到建虏之后方,让建虏掣肘而不能施展全力,此刻宁锦防线之所以还未被攻破,东江镇功不可没!”
  在飞艇上杨铭焕还和朱由校说了不少有关东江镇的事情,东江镇此刻是以辽东半岛附近的诸多岛屿为中心建立的,这些岛屿大多都是岩质岛屿,能进行耕种的地方却都在辽东大陆之上,之前给予东江镇的支援几乎全都是以饷代粮,整个东江镇岛屿上人数众多粮食缺乏,粮价居高不下,登州的物资补给又不及时,这就在一定情况下拖累并迟滞了东江镇的战力。若是想要让东江镇发挥其作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运送粮食进去。
  杨铭焕向朱由校建议了旅顺计划,但是同时也向他讲述了备用方案,那就是物资增援东江镇。旅顺计划当然是最好的,前提条件是得到朱由校的允许,但是这样的计划也有得不到通过的可能,因此军事委员会同时也提出了替代方案,那就是通过接手东江镇的物资供应渠道从而接手东江镇,最后以东江镇的诸岛为中心反攻辽东——登陆点当然是选择辽东,就好像旧世界笑话中的那句“不管是你老婆还是你妈,老子反正就是要上你家户口本”一样,旅顺是绝对需要抓在手里的地方。不过这个杨铭焕当然不会说,只是向朱由校阐述东江镇的重要性,并且表示元老院航运愿意承担向东江镇运输粮食的重要任务。
  “粮食江南有的是,漕粮每年都要向京城运来多少?向辽东运送的粮食首先要通过大运河先运到山东,再又通过陆运到登州,然后登船运过海,其中漂没有多少?”朱由校的话直接把叶向高噎得喘不过气来,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准确的说,缺乏现代地理地图的辅助,武朝人根本就不知道武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很多事情压根儿想都没想过。但是今天朱由校看到了地图,并且非常快地就理解了地图的意义,现在说起来简直是如鱼得水,让叶向高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上皇帝的节奏。“朕想过了,东江镇非常重要,原本今年要给东江镇的饷银不发,改为粮食补贴,那里现在一斗粮已经多少两了?先平衡一下粮价是很重要的!”
  “皇上,这运粮之事……”叶向高话音未落,就被朱由校打断了,“朕已经决定了,运粮分为两条道,一条由登州水营负责,另一条给中国人来送,御弟已经保证了,将从江南本地购粮,再运抵东江,期间朕只需要保证他们在江南购粮许可就行。”
  叶向高心里咯噔一下,江南一直以来都是武朝之粮仓,他们的粮食征收上来之后再通过漕运输送到北方,保证京师的粮食供应,粮食一直都是国家的命脉,只要是长了脑子都知道,中国人运粮且不说,他们购粮算怎么回事?难不成还打算从江南买粮食然后送到东江去发售?这其中能赚多少银子啊?不过元老院的想法的确是有购粮的打算,从江南购买粮食然后将其中一部分送往辽东,另一部分送往兰屿用以保证兰屿人员生活需要——岛上的水果早就已经不足需求了,若不是有源源不断从东方港送来的粮食,怕是早就爆发饥荒了。除此之外,粮食在兰屿作为等价交换物是最受欢迎的东西了,前往兰屿交易的南蛮已经将大量历年从安南掳走的奴隶运上岛交易起粮食来,同时还有数量颇为可观的重要热带作物——居然还发现了橡胶,不过不知道产量如何,孙文彬准备组织探险队前往尼西亚群岛上去搜索橡胶林,合成橡胶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真橡胶管用的。
  “陛下,粮食此事不妥,民以食为天,如若粮食被髡人统统收走,那江南岂不是要落到和皮岛一样的境地了?”叶向高想的的确没错,中国人一直以来都是以有钱闻名的,真要是掏出钱来把整个江南的粮食都给控制了,岂不是可以随意操控粮价?但是朱由校嗤了他一声,“御弟的军队在太平操控了粮价么?”
  叶向高一愣,的确如此,中国兵群集太平,抓获数万俘虏,在当地迟滞数月有余,却连平乱大营一粒粮食都没拿过,甚至于在平乱之后还自己掏粮食掏银子修缮太平襄陵等地,他在平时跟人也探讨过,中国人这般自掏腰包跑来北方,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这天下有这么打仗的吗?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全都是往外掏钱,即便是有金山银山,败光也是须臾之间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