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你双目不便,且让你师弟代为纂抄吧,明日抄好了让他拿过来予我便是,另,你二人将门规好生背熟,下次不可再犯
  燕情闻言傻眼了,正在门外偷听的临沂更是傻眼了。
  燕情:几个意思?我不用抄了?
  临沂:几个意思?全归我抄了?
  半天没听到回复,洛君荣抬眼一扫,笑问道,
  怎么,你想抄?
  不想!
  燕情条件反射的摇头,然后又感觉不对劲,急忙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徒儿只是想说
  不必多言
  燕情感觉身侧袭来一股凉风,而后肩膀上多了一只手,修长有力,
  你好生修行便是,旁的不必管,师父自然是疼你的
  最后一句话洛君荣说的暗哑暧昧,莫名的有几分缠绵之意,声量不大,却足够门外的临沂听个清清楚楚。
  末了洛君荣拍拍燕情的肩,
  退下吧,将门规好生背熟,再有下次,为师可不会替你们兜着了
  谢师父
  面对洛君荣的温言软语,燕情感觉怪怪的,照他们俩这种血海深仇,不是应该互下绊子,拼个你死我活才对么?
  这种相处关系,怎么看怎么诡异。
  简直阔啪!
  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殿,燕情却没发现临沂,他叫了几声,
  师弟?师弟?
  难道回去了?
  燕情摸索着去了他们住的危燕楼,庭院里,临沂正趴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瞧见燕情进来他冷哼一声,鸟都不鸟,只是心里越抄越火。
  燕情听见了声音,他坐在石凳上,临沂就在他对面,二人皆不言语,临沂是没空,燕情则是在想事情。
  这一坐,一下午就晃过去了,直到临沂浅浅的鼾声响了起来。
  燕情耳朵一动,这厮不会睡着了吧?
  伸手摘下了眼睛上蒙着的布,他试探性的睁开了眼,看看周围,简直是高度近视加散光,青光老花白内障。
  燕情费劲的眯着眼睛才能勉强看清一些东西,临沂果不其然看见在睡觉,手底下厚厚的一沓门规,墨水糊了一脸。
  把门规抽了出来,燕情才发现是古体字,连蒙带猜的也能猜出几条,
  宵禁不得外出每日前往演武台练剑不得饮酒不得近女色无令不可出宗门
  囫囵吞枣的看完,燕情啪的一声合上了书本,
  这哪是宗规啊,整个一入狱指南
  他倒也是够义气,提笔蘸墨帮着临沂抄了起来,因为不认字加上毛笔不适用,所以写的很慢,不过字迹端正有风骨,倒也勉强能看的下去。
  时间悄然流逝,月移星转,天蒙蒙大亮的时候临沂终于醒了,他揉揉眼睛,一抬头就看见燕情在奋笔疾书的样子,认真的不得了。
  清晨凉风习习,朦胧的光铺撒在那人的身上,燕情低着头抄书,似乎将十分的认真都使了出来。
  心里一种莫名的感动油然而生,临沂隔着桌子悄悄拉住了他的袖袍,好像此生都不会放开了似的,
  早知道燕情这么有良心来帮他抄宗规,他昨日就不生师尊偏疼燕情的气了。
  师兄,你真好还帮我抄完了宗规
  临沂浅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燕情闻声抬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不啊,我只抄了两遍
  临沂:!!!
  抄完?
  第16章 当恕
  燕情想说并没有,他抄一晚上也就抄了两遍而已,宗规共计五千条,每条少说十来字,一百遍,得抄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再次重复道,
  我才抄两遍而已
  临沂闻言兜头一盆凉水浇下,他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燕情,宛如得了羊癫疯,想是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
  燕情却误会了,他拍拍临沂的肩膀,
  不用谢我,都是一家人,剩下的你抄吧,师兄眼神不好,只能帮你到这了
  临沂:
  卧槽好像掐死他肿么破!!
  今日的课堂气氛格外严肃,因为今日上午乃是梵音尊月沉的课,这月沉长老生的貌美,眼里却是揉不得半点沙子,谁若是惹恼了她,八百下戒玉尺都是轻的。
  没错,据可靠消息,戒玉尺浮云宗各长老人手一把,简直丧!心!病!狂!!!
  月沉长老还没来,乾明殿内却是一片寂静,无一人喧哗。
  众人的桌上都放了一把古琴,桐木色的,燕情看不出什么材质,不过肯定不会便宜就是了。
  隔着约摸一米多的距离,他正跟月半缘窃窃私语,说是窃窃私语,但其实声音也没小到哪里去。
  师弟,月沉长老凶不凶啊?
  燕情对于乐器简直一窍不通,他怕等下把月沉长老惹急了,昨天的伤还没好呢。
  事实上燕情问的也是众人想问的,闻言皆竖起了耳朵侧耳倾听,月半缘见状尴尬的轻咳了一下,他以拳抵唇,脸不红气不喘的道,
  师尊她不凶的,只要不跑神,认真学就好了
  前提是你不能弹的太难听。
  哦~
  燕情自以为了解到了答案,他收回了探出的身体,心放下了一大半,乖宝宝燕情别的优点没有,这些还是可以做的到的。
  临沂全程都在走神,心心念念的都是他未抄完的宗规。
  卧槽还有八十多遍没有抄该肿么破!
  下午就是游掌教的课,再不交上去他估计就真的凉了。
  就在临沂急的抓耳挠腮的时候,洛君荣正想着如何利用他探探燕情的底。
  鲸落生息阁是浮云宗难得的清净地方,洛君荣正在内室打坐修炼,面前的香炉催起袅袅烟雾,模糊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字。
  雪白的卷轴上只写了两个字,当恕。
  可恕的是什么,只怕连洛君荣自己也不知道。
  他恕不了燕情前世犯下的罪孽,也恕不了燕情前世的背叛。
  眉间的朱砂痣愈发尖锐细长,洛君荣睁开了眼,浅灰色的眼睛隐有魔气顿生,却又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倘若有人在这里,定会发现,洛君荣已有入魔的征兆。
  燕情便是他的心魔。
  此番重生,洛君荣自然是不会放过燕情的,关于如何报复,他想了不下百种方法。
  例如毁了燕情的玄根,然后收入门中,贬他去做最下等的活计,最后尝遍冷眼欺凌,再赐一道九幽禁术狱,受尽业火焚烧之苦。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燕情给他的。
  洛君荣搭在膝上的手猛然攥紧,前世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滑过,往日的师徒情分现今在他看来何其可笑,只是心中到底不甘。
  为什么啊
  他待燕情那么好。
  修炼之途坎坷多磨难,纵然燕情天纵奇才,也免不了吃些苦头,洛君荣疼他,不舍得他吃苦,燕情晋升时便没日没夜的在外替他护法,有了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的也是他。
  燕情修炼至神玄境界时,经受了三十六道雷劫,可他连第十下都没撑住,剩下的,洛君荣全替他受了。
  更遑论九幽禁术狱带来的业火焚身之苦。
  十年的倾心相待,换来的就是这个。
  让燕情死,太便宜他了。
  于是洛君荣改变了主意,他不仅不会杀燕情,还会捧着他,将他捧得高高的,捧的目中无人,捧的高高在上,
  然后
  亲手将他拉下来!
  他不是自诩高人一等么,他不是最喜别人追捧么,他不是一心想修炼到至尊神玄的境界么。
  洛君荣会亲手捧着他,将他捧上天,然后在距离太阳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骤然松手
  洛君荣无声的笑了,温柔又凉薄,
  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突然跌落神坛,一定很有意思。
  只是
  燕情与前世有些不大一样了。
  洛君荣摊开了桌案上的一摞纸,赫然是燕情之前抄写的宗规。
  字迹与前世不一样,武功也不一样。
  前世的燕情只能说是根骨上佳,功夫却是没有的,宗门试炼也是凭着一股子毅力生生撑过来,更遑论什么剑术。
  然而燕情与白玉凉比试的时候,分明武功不弱,这不得不让洛君荣怀疑他被夺了舍,所以他才会将那柄诛妖剑赐给临沂。
  倘若燕情真是被夺了舍,那么,与临沂比试的时候定会受到诛妖剑的影响而导致神魂不稳。
  这么想着,洛君荣暗自垂眸,
  是真货还是假货,今日一试便知。
  第17章 护短
  音,声也。生于心,有节于外,谓之音。宫商角徵羽,声;丝竹金石匏土革木,音也。从言含一,凡音之属皆从音。
  月沉长老负手立于讲台上,声似空谷幽兰,却又让人昏昏欲睡,想必是暗中用了催眠术,燕情不着痕迹的往周围扫了一眼,有几个根基不好的弟子已经睡着了。
  音杀之术,重音,却不可轻杀,以玄气入弦,音浪作响,杀气翻腾攻入神识,如此方成。
  月沉长老盘膝坐于桌案前,在星移琴上抬手一拨,铮铮然一声响,燕情只觉得脑子像是被人劈了一刀,神识隐隐做痛,那些睡觉的人直接被吓的从睡梦中惊醒了。
  月沉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不怒自威,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念尔等初犯,此次便算了,若再有下次,本尊将戒玉尺打断都不算完
  众弟子闻言慌忙拱手行礼,齐声道,
  谢长老教诲
  月沉长老见状满意颔首,发间的浅青色流苏随之摆动,丹唇凤目好看的紧。
  燕情心里默默的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王攻?
  有道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本尊今日便看看你们的深浅,每人弹奏一曲,不限曲目,可随意发挥
  燕情听见题目就觉得自己要惨死,随意发挥?
  他就会那么几个小破曲,能不能弹出来都不一定,到时候铁定完蛋。
  月沉长老手持凶器戒玉尺,从台上踱步而下,最后停在了第一排第一位的一个弟子身旁,燕情认得对方,似乎是应南枝。
  毕竟整个浮云宗的内门弟子皆是白袍蓝带,唯他不同些,腰间是一条明黄色的锦绣玉带。
  月沉长老并未说旁的,只道,
  手,不可不洁,指,不可不坚,调,不可不知,曲,不可不终
  应南枝略微颔首,
  弟子听训
  他语罢抚琴,四指流云一般,弦声渐起侵入着众人的思想。
  燕情的脑海中出现的是一副万里河山图,金戈铁马踏着尸山血海而来,气势雄伟却又杀机暗藏。
  摒弃了心中杂念,画面顿时消失,燕情心中暗暗咂舌,这届弟子除了月半缘,音律上的造诣除了应南枝不做他想,第一次起弦便能掌控神识,了不得啊了不得。
  燕情正在内心感叹着,桌子就被人敲了敲,
  燕情,第二个你来,洛师兄虽是剑修,却六艺俱全,造诣不在我之下,你可莫给他丢脸啊
  月沉长老显然对他印象很深,毕竟不是谁都能引得洛君荣收徒的。
  燕情压力山大的拱手行礼,
  弟子惭愧,愿尽力一试
  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儿了,闹出大事儿了!
  浮云宗的外门今日格外热闹些,年龄小些的弟子都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着什么,说来说去无外乎就一件事。
  据说燕师兄今日在乾明殿月沉长老的课上技惊四座,一曲描写男女情爱的长汀月被他弹的霸气十足,玄气注入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将座上十来名弟子活生生震吐了血,可偏偏月沉长老有曲未终不得停的规矩,于是涂长老的那个病秧子徒弟可是遭了大罪了。
  听说吐血吐了一路呢!
  我听说到现在还没醒呢,涂长老正打算杀上鲸落生息阁找洛长老理论去
  拉倒吧,这长老和长老之间可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是长老,一个神玄一个天玄,没得比啊,涂长老哪有那个胆子
  换做旁人他未必有,可涂灵是他的宝贝儿子,平日里就宠上了天,我看他还真敢打上鲸落生息阁跟洛长老理论一番,毕竟月沉长老是个女流之辈,不好太过计较
  那两个小弟子正说着,只见天上飞速划过一抹浅青色的身形直奔鲸落生息阁而去,快的只能看见残影。
  众弟子内心诧异,
  啊!原来涂长老真的杀上鲸落生息阁了。
  师父我错了
  再一次跪到洛君荣面前认错,燕情的内心是崩溃的。
  你犯了何事,如此哭丧着脸
  洛君荣面上好笑的看着他,手指却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心中深思不已。
  上辈子的燕情可没惹出这么多祸事来。
  弟子今日上月沉长老的课,奏琴时一不小心将师兄弟们震吐了血
  这件事说来很羞愧,谁让燕情是个玄气白痴呢,玄力一注入琴弦就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偏偏月沉长老还不让停,于是就可怜了那些修为不稳的弟子。
  洛君荣闻言淡淡的挑眉,一时也看不清喜怒,只见他一言不发的从卧榻上起身走向了外室,燕情内心不解,只得跟上。
  音杀音杀,说到底最重要的是那个杀字
  洛君荣在外间的蒲团上盘膝而坐,面前的案几不知何时放了一把琴,通体墨绿,上有棠梨暗纹,交叠丛生错落有致,好看的紧。
  燕情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便立在一旁老实的站着。
  只见洛君荣抬手虚搭在琴弦上,那双浅灰色的眼淡淡的扫了燕情一下,语气悠闲的道,
  你初次弹奏便有如此威力,可见是有天分的,月沉教你们的是音杀之术而不是靡靡之音。
  洛君荣话外之意便是让他无需为今天的事担忧自责,燕情正想说些什么,殿门外忽然就传来了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