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9日
  当日的早朝上, 众大臣围绕西北战事进行了一番激烈的争论, 最后景熙帝当堂宣布由周成易任主帅, 带八万兵马前往肃州抗击北陆鞑子。
  此言一出, 满堂皆静, 众大臣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齐刷刷地看向站在一侧一直没有说话的肃王周成易。
  之前众大臣围绕着谁能够胜任主帅一职争论不休,列举出来好几个人选,却唯独没有人提周成易的名字, 也不知道为何所有人都自动将他忽略了。
  直到底下的大臣们吵得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着坐在龙椅上的景熙帝才开了口,当场宣布由周成易任征北主帅, 掌兵符, 带八万将士即日赶往肃州。
  一切就如同之前预想的那样,景熙帝宣布了旨意, 周成易在众人的注视下, 镇定地往一侧跨出一步, 领旨谢恩。
  站在一旁的宁王周成烨冷眼看着周成易十分干脆地站出来领了旨意, 昨天晚上还为此事暴跳如雷的他, 忽然就冷静下来,陡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在周成烨看来, 周成易的武艺还不如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去福州剿过海盗, 有一定的作战经验, 但实际上周成易和他比起来,能力其实不相上下。之前他想的是留在京中不用冒险,比出去打仗受苦受罪要好得多,但是如果能够带兵出征,并且能掌虎符握兵权的话,那比留在京中享福简直好了不知道多少。要是是他手上掌握了虎符的话,把太子周成康干下去那就太容易了!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周成烨真是后悔死了,早知道昨天晚上周成康激他的时候,他就应该顺势答应下来,那样他就可以掌握虎符拥有兵权了。可是错就错在周成康不该激他,让他一怒之下失了冷静,没有想到这最关键的一点。
  现下好了,他气得跟周成康吵了一架,把皇上也气得不行,在皇上面前也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最后不仅被皇上罚跪,还错失了能掌握兵权的机会,反倒让周成易捡了一个大便宜,简直气死他了。
  再看站在前头的太子周成康,他的面色也不太好,眉头皱得紧紧的,估计也跟自己一样没有想到周成易会站出来领了这份差事。
  周成烨在心底冷笑一声,两个人平日里不是好兄弟么?现在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的滋味儿不知道如何?大约很不好受吧!
  周成烨的心里不好受,不过看到周成康也不好受,他就好受多了。
  而这边的周成易领了圣旨之后,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投给旁边的众人。
  说起在人背后插刀,当初周成康不顾兄弟情谊找人暗杀他,还给他在酒里面下药,他如今这么做,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周成康高不高兴,会不会对他生恨,周成易已经不在乎了,从此之后,他有了兵权,和周成康走的就是两条路了。
  ……
  西北的战事紧急,周成易没有太多的时间做准备,圣旨颁布之后,周成易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他只有三天的时间调兵遣将,谋划布置,三天之后他就要带领八万将士前往肃州。
  段瑶接到消息之后,没有想太多,也没有时间让她去想太多,她立刻就吩咐下人去给周成易准备衣物用品,另外就是药品也要带上一些,金疮药、解□□等等,凡是能想得到的,用得上的东西都带上。
  当日傍晚周成易回到肃王府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摆放的那些包裹箱笼,不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段瑶把最后一包衣服的包裹打包好,转头对他道:“你马上要带兵去肃州,这些是给你准备的行礼,都是能用得上的东西。”
  周成易看了看,衣食住行方方面面的东西都准备得有,确实准备得很齐全很用心,只是他这是去打仗,不是出去游山玩水,带那么多东西他根本就用不上,他的心情是既感动又无奈。
  “好了,不用忙了。”周成易走上前拉着段瑶到一旁坐下,拍拍她的手道:“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这些,只是我这是出去打仗,军队里大家都要求轻车简从,我带这么多东西去还要人专门负责保管,这不是搞特殊么?”
  段瑶嘟嘴,有些泄气地道:“那我这不是白准备了吗?”
  “没有没有,有些还是可以的。”为了不打击段瑶的积极性,不让她的好心白费,周成易飞快道:“那些衣物和药物还是能用上,而且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真是辛苦你了。”
  段瑶看着周成易,他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温润的眉眼,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她的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红了,一头扑进周成易的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周成易双手拦着她,轻拍着她的背部,柔声安慰着她,“你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很有用,真的,我很喜欢,你不用难过。”
  “可是你马上就要走了。”段瑶趴在周成易怀里闷闷地道:“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害怕。”
  “我会很快回来的。”周成易表情郑重地道:“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北陆鞑子都赶出大齐的,等我把他们都打败了,我就回来了。”
  “真的会很快回来吗?”段瑶从他怀中爬起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眼睛巴巴地望着周成易,忽然想到什么道:“会比打海盗的时候还快吗?”
  “是的,会比打海盗的时候还要快,北陆鞑子都是纸老虎,我去了很快就会把他们都打趴下,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丢盔弃甲!”周成易说着轻松的话哄段瑶开心。
  后来段瑶或许是真的让他哄开心了,脸上露出了笑容。
  周成易心下稍安,拉起她的手道:“你跟我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段瑶跟着他站起身走了出去,一路去了前院的书房,因段瑶知道这里一贯是周成易跟属下商量正事的地方,她平日里很少来这儿。
  书房里的布置就跟周成易的人一样,一丝不苟,井井有条,周成易牵着段瑶的手走到桌案后面坐下,然后开始跟她说他离开京城后的安排。
  “我离开京城之后,你就关门谢客闭门不出,我会留下足够的侍卫负责保护你的安全,白露和吴侍卫是值得信任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他们去做。除了婉蓉长公主和段府以外,谁给你下帖子邀你外出你都可以不理会,哪怕是宫里的皇后太后找你你都可以不去,我不在京城,照顾不了你,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婉蓉长公主帮忙,她会护着你的。”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段瑶很感动周成易的周道,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随后,周成易又给了她一份暗卫的名单和联系方式,等她记下来之后,把名单放在火上烧掉了。
  临行前的那一晚,周成易搂着段瑶,将她压在床榻上,死命顶着她,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在她身上一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久,段瑶就躺在床上,身子往上一顶一顶的,口中发出哀求哭吟,犹如大海上在狂风巨浪中摇曳的小船,惊涛拍岸,激起千层浪花……
  最后段瑶被做到晕了过去,再醒来天都已经大亮了。
  她翻了一个身,伸手去摸旁边的周成易,很可惜没有摸到,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周成易走了!!!
  段瑶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来,腰部传来的剧痛叫她身子一软又倒回床上。她忍着痛再爬起来,开口叫道:“来人。”
  候在外面的妙语闻声快步走了进来,看到段瑶扶着腰下床的时候差点儿腿软摔倒,妙语吓得赶紧上前去扶住她,关切道:“王妃?”
  段瑶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道:“快,快给我梳洗,我要去送王爷,王爷走了多久了?”
  妙语对上段瑶脸上焦急的表情,想起周成易走时叮嘱她的话,紧张地吞咽一口道:“王爷已经走了很久了,都快两个时辰了。”
  “什么?”段瑶闻言陡然睁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得很难看,像是快要哭出来,抖着唇道:“不可能的,他说过午时才会出发的,他说过让我去送他的,现在才什么时候?他怎么可能就走了?我还没去送他,他肯定还在等着我的,我现在要马上赶过去,妙语你赶紧帮我梳洗。”
  “王妃!”妙语拉住段瑶,对着她摇了摇头。
  “快啊!”段瑶催促道:“你别磨蹭了,快一点儿啊!”
  妙语却是站着不动,对着她摇头,把周成易临走时交代的话说了出来,“王爷临走的时候说,不希望王妃去送他,担心王妃去送他会难过,就把出发的时辰说成了是午时,实际上他们出发的时间是辰时。现在王爷带着大军已经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就算王妃现在赶过去也追不上了。”
  段瑶闻言,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茫然地望向大门外,喃喃道:“已经走了……追不上了……”
  “王妃,你别担心,王爷只不过是去打仗,很快就会回来的。”妙语把段瑶从地上扶到一旁的床上坐下,细心地宽慰着她,“王爷说了他会很快打完仗回来的,等王爷凯旋的时候,奴婢陪你出城去迎接他。”
  段瑶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腿,头深深地埋下去,默默地流泪。
  周成易真可恶啊,就这么走了,送都不肯让她去送!昨天晚上他那么热情,狠狠地把她压在床榻上要她,当时她还以为他是要离开许久舍不得她,她心里也是极为不舍的,就完全依着他,想着他吃了一顿饱的,后面的日子也不会憋得太难受。可是现下想起来,他这么做完全是故意的,他舍不得她是真的,却也有故意把她折腾得那么累,故意让她起不来,然后他就可以趁此机会瞒着她带着大军走了,不让她去送行,他真的太过分了!因为舍不得离别,索性连送也别送了。
  候在一旁的妙语沉默地看着段瑶,听到段瑶呜呜地哭了好久,纤细的肩膀微微抖动,她心里也跟着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段瑶才好,她一直在段瑶身边伺候,知道段瑶跟周成易的感情有多好,也许现在不说那些无用的安慰的话,只默默地陪在一旁,让段瑶好好的哭一场更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段瑶哭累了,终于不哭了,慢慢地抬起头来,对还站在床畔的妙语道:“去打些水来,伺候我梳洗。”
  周成易去西北打仗了,她也要收拾好心情努力过下去,然后,等着他凯旋归来。
  “嗳,奴婢这就去。”妙语听到段瑶吩咐她去打水,立刻答应一声,只要还知道要梳洗,那就是恢复过来了。
  此后,段瑶开始慢慢适应周成易不在身边的生活,先是吩咐乔管家闭门谢客,严加管制府中的下人,出入必须要有对牌,府中的侍卫十二个时辰三班制轮岗护卫,一旦发现有可疑的人,不管是谁先抓起来。
  经过这么一番整顿,段瑶清理了府中几个不太听话的下人,有半夜里在院子里乱逛乱走的,有不听安排到处闲话抱怨的,有借着给府里送菜的机会偷偷传递消息的。
  自从段瑶用雷霆手段抓了几个人狠狠处置之后,府中一下子就消停了不少,段瑶便安心地开始了闭门谢客的生活。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入了冬进入了腊月,那日段府有人过来送消息,门房的人一听是段府的人,又看了牌子确认之后,赶紧就禀告到了乔管家那儿,乔管家便去见了人,确认是段府的人之后,将人领去见了段瑶。
  花厅里,段瑶听到段府的下人禀告,“王妃,大少奶奶回来了。”
  蔡秀颖回来了?段瑶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早点儿来告诉我?她一路从肃州回来,这种天气,这种时候,少说也走了一个月,怎么就没有人来告诉我?”
  下人道:“大少奶奶说临行前,大少爷就写了信让人先送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都已经回京了,府里却还没有收到信。”
  段瑶心道现在肃州那边兵荒马乱的,可能是送信的人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也不一定,便道:“先不说这些了,我回去看看。”转头立刻吩咐人去备马车。
  很快马车就准备好了,妙语扶着段瑶上了马车,白露也跟着坐了进去,她现在负责保护段瑶,时刻不离段瑶身边。
  马车驶动,朝段府的方向而去,马车的两侧和后面跟着负责护卫的侍卫,各个都是身材魁梧,精挑细选的好手,光是往那儿一站,都叫人望而生畏。
  段府很快就到了,马车一直进了二门才停下,妙语扶着段瑶下了马车,白露就跟在身侧,李氏和蔡秀颖得知消息已经赶了过来,见到段瑶就快步迎了上来。
  “母亲,大嫂。”李氏和蔡秀颖要给段瑶行礼,让段瑶免了,快步上前将她们扶起来。段瑶打量着蔡秀颖,见她除了舟车劳顿显得有些疲累人也瘦了一些以外其他都还好,不由关心地道:“大嫂,你一路回来辛苦了。不知大哥在肃州可还好?”
  说道段云琪,蔡秀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往下流,拉着段瑶的手,一边流泪一边道:“我原本是不想回来的,可是你大哥说肃州太危险了,他每日里都要去守城,没时间照顾我,我说我愿意陪他一起,哪怕是死也不怕,可是你大哥不愿意,他知道我又怀了身孕,就趁着我睡着了,绑了我送上马车,让车夫丫鬟婆子和侍卫护送我回来的。我求了他们放我回去,可是他们一个也不听我的……我走的时候,你大哥前一天刚刚跟北陆鞑子打了一场,北陆鞑子见打不赢就退后了十里,后来走到半路上,又听说肃王带着兵到了肃州城,正好遇到北陆鞑子夜袭,肃王早有准备,破了北陆鞑子的计划,北陆鞑子只好又撤走了。”
  “大嫂怀了身孕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回来了就安心住着,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还有小侄儿。”段瑶劝慰着蔡秀颖道。
  蔡秀颖用帕子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会的,你大哥想方设法把我送回来,就是希望我能好好的,我就算是为了他,也会把自己照顾好,不叫他担心。”
  小时候父母早逝,蔡秀颖跟着蔡老太太住在蔡大人府上,受了不少婶婶和堂妹的白眼,她早就养成了勇敢坚强,临危不惧,不怕危险的性格。也是这几年,在嫁给段云琪之后,被段云琪照顾得很好,段云琪一心宠爱她,哪怕是在条件恶劣的肃州,也没让她受半点儿苦,才把她养得娇弱了一些,但是骨子里还是以前那个坚强的蔡秀颖。
  半个时辰后,段馨也闻讯赶来了,德安候世子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她们跟段瑶一眼,除了关心蔡秀颖之外,就是关心远在肃州的周成易和段云琪,得知他们现在都很平安,还打破了北陆鞑子进攻肃州城的计划之后,众人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稍安了一些。
  蔡秀颖怀着身孕,又才刚回家不久,段瑶和段馨就没有让她留太久就让她回锦墨居休息了,两姐妹又陪着李氏说了话,又去看了老太爷段雁鸿和老太太张氏,再给父亲段禀文请了安,留在段府用过膳之后才各自回去。
  因为从蔡秀颖得知了肃州那边的消息,确定了周成易和段云琪都很好,当天晚上段瑶难得睡了一场好觉,这是在周成易走后她唯一一次睡觉超过了三个时辰。
  此后过了十来天,她终于收到了周成易的信,信上的内容跟蔡秀颖带回来的消息差不多,都是他到肃州城后跟段云琪一起打败了北陆鞑子的进攻,他们都很好,会很快把北陆鞑子赶出大齐。
  段瑶抚摸着信上熟悉的字迹,最后的那一页上最后的几个字显得有些凌乱,段瑶的心又猛地缩成了一团,猜测可能是当时周成易在写这封信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周成易才会这么匆忙的把信写完,但愿,他和大哥都平安才好……
  很快就到了年底,明日就是除夕,段瑶一个人待在肃王府里,身边冷冷清清,哪怕有妙言妙语白露陪着,可惜少了周成易,依然过得平淡乏味冷寂。
  翌日早晨,婉蓉长公主给段瑶下了帖子,让她过去公主府跟她一起过除夕,可段瑶想了想后还是拒绝了,她想守着肃王府,守着她和周成易的家。
  后来晌午的时候段府也来了人,请她过去吃年夜饭,段瑶不忍让段家人担心,最后倒是去了。段府里比肃王府热闹,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饭后,段瑶又陪着安哥儿放了一会儿鞭炮和烟火,鞭炮声声,热闹非常,点燃的烟花升到半空中,又炸出更璀璨明亮的光芒。
  段瑶仰头看着天空中灿烂的烟花,想起去年的今天,她和周成易也是站在院子里一起放烟花的画面,不知不觉间眼眶就湿润了。
  仲卿,我好想你。
  “三姐姐,你怎么哭了?”安哥儿跑到她的身前,抬起头来望着她。
  段瑶慌忙用帕子擦了一眼眼角,脸上扯出一抹笑容来,对安哥儿道:“三姐姐没有哭,三姐姐只是眼中进了沙子。”
  “眼中进了沙子么?那我帮你吹一吹吧?”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段瑶连忙回过身去,在看到那个人的那一刹那,猛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只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