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沈家老爷子沈晤曾经这样形容自己的大孙子,冷眉冷眼,平淡如水。
  他说沈瑢冷心冷肺,却总有人不信邪,偏要上赶着倒贴他。那时候沈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自己的爷爷应该是恨自己的。因为爷爷沈晤最偏爱乔瑜,就好像乔瑜才是他的亲孙子。
  沈瑢曾经很自责,因为自己和乔瑜结婚那短短半年,是爷爷最开心的半年。后来他们离婚了,一度引起老人家重病,过了半年就去世了。
  这么一想,沈瑢赶紧找出手机,他看到,现在的日期竟然是两年多前,自己和乔瑜离婚还不到一个月。
  心砰砰地跳起来,沈瑢用力抱着被子,好像又找到了活着的感觉。突然,他翻开被子马上下床,身上穿着一套丝质的灰色长袖睡衣,赤着脚走出去。
  “大少爷?”路过的王妈对他侧目。
  沈瑢什么都不管,直接跑到爷爷沈晤的房间,敲响他的房门:“爷爷!”
  里面传来一声咳嗽,和一把中气十足的声音:“我不是说不见你吗,你还来干什么?”沈晤早就起来了,坐在懒人椅上抽着烟斗。
  在沈瑢和乔瑜离婚后他就说过不见沈瑢。最近沈瑢确实没有来求他原谅,似乎一意孤行到底。只是不知道今天来干嘛,沈晤心里想。
  “爷爷,您不要抽烟了行吗?”沈瑢可以想象得到,老爷子在屋里干什么,他站在门口低声说:“对不起,但是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果您不在了,您在乎的人就没人照看了。”
  记得乔瑜对爷爷一样感情深厚,也许乔瑜对沈家的恨,有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们气死了爷爷。
  虽然离婚是乔瑜自己提出的,但是这个结果是沈家人逼迫的,这一点沈瑢承认。
  “咳咳咳,你个不肖子孙,你在咒我死吗?”沈晤在里头再次咳嗽起来,然后破口大骂。
  “不是的。”沈瑢垂着眼睑,低眉看着自己的脚趾,在深色的大理石面上,因冰凉而蜷缩起来:“爷爷,我知道错了。”
  “咳咳咳,你说什么?”沈晤停顿了一下,接着吃惊地说:“你小子是什么意思?”
  “爷爷对不起,我不应该惹您生气。”沈瑢在门外郑重道歉。
  “所以呢?”沈晤是个急性子,大嗓门,没空跟沈瑢这个慢性子的人拖拖拉拉。
  “我去把他娶回来。”沈瑢说完转头就走,回去自己房间洗漱换衣。
  哐当哐当的声音从老爷子房间里传来,好像里面天翻地覆似的。这个消息确实会让人很激动,沈瑢抿唇笑了一下,沉重的心情似乎轻松了那么一点。
  他做这个决定不是随口说的,当听到爷爷充满活力的声音,那把熟悉的大嗓门,沈瑢就决定了,这辈子要改变点什么,至少不能让沈家倒台,更不能让爷爷早逝。
  重获新生,沈瑢还是没有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也许沈晤对他的评价是错的,沈瑢并不是冷心冷肺,他只是慢热,不会表达。
  回到房间把自己收拾好,沈瑢看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不禁恍惚。自己虽然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但绝对不是最好。跟乔瑜能认识的人相比起来,只能算个中等。所以沈瑢很好奇,自己这张脸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这副性子有什么样的不同,何至于让乔瑜喜欢了十年?
  林林总总加起来,是有十年了。
  “大少爷,你要去哪,需要司机吗?”
  沈瑢摆摆手,想起自己以前出门确实会用司机,后来才拿到的驾照,偶尔给乔瑜开开车。那个人还嫌弃自己车技不好,很多时候会抢过来开。
  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乔瑜,沈瑢甩甩脑袋把这些东西暂时抛至脑后。
  “阿瑢,你去哪里?我给你介绍的丁家小姐,你准备什么时候见见?”沈大太太梁娴筠追出来,拽着大儿子的袖子问。
  “妈。”沈瑢清泠泠地喊了声,抽出袖子说:“您回去吧,给我介绍媳妇的事,暂时还是爷爷做主。”他说的是实话,却也狠狠打了梁娴筠的脸。
  “你!”这还是自己亲儿子吗!就只向着他爷爷!
  对方对自己失望,沈瑢何尝不失望。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沈瑢不想去翻旧账,只是也学会了从此做个自私的人。
  沈瑢开着车在外面转悠了一个上午,心中的情绪起起伏伏,他最终也接受了重生这个事实。
  想到答应过自己爷爷的事情,沈瑢烦躁地伏在方向盘上,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他是个慢热又不擅长交际的人,更不可能知道怎么追求一个人。
  乔瑜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但是沈瑢知道,乔瑜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勾勾手指头对方就会上钩的人。
  所以才烦恼,到底应该怎么做……
  想来想去,沈瑢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这个人是大学时候的同学,他跟乔瑜也认识。
  “沈瑢?”好久没接到沈瑢的电话,那头的吴悦似乎显得吃惊。在他印象中,沈瑢是挺高冷的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少爷,似乎很少主动找别人。
  “吴悦,你好。”沈瑢沉默了一下问:“你最近跟乔瑜有联系吗?”
  吴悦说:“没有啊,他是个大忙人,哪有联系。”乔瑜比沈瑢更难得,那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家世很好,不过评风似乎有点邪气。
  “这样吗,没什么。”沈瑢语气带着点失望。
  “嗯,不过……你还记得学生会会长彭砚吗?晚上他生日开party,可能乔瑜会去。”吴悦提供了一个可靠的消息。
  “好,那我联系彭砚。”沈瑢的声音活力起来,和吴悦挂了之后就立刻联系彭砚。虽然沈瑢不怎么联系别人,但是手机里面的电话号码一点都不少,都是别人硬塞过来的。
  不是沈瑢自己骄傲自夸,这是事实,他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彭砚听说沈瑢要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心情很高兴,他拉着沈瑢说了很多,最后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了沈瑢,让他一定要来。
  沈瑢确定好之后,深深吐了一口,然后去看了一身新的衣服,准备晚上穿出去。
  这个时候的沈瑢才二十四岁,面容很年轻,身材也是高挑挺拔。沈瑢不属于俊朗类型的健美帅哥,他属于气质含蓄的中性美男。穿上符合自己气质的服饰,整个人显得很抓人眼球。特别是那份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宁静典雅之气,令沈瑢走在人群中异常显眼。
  最近大半年以来,很多人没有再见到沈瑢。所以他今晚突然出现,引起了很多同学朋友的关注。而彭砚请的客人,大多数是大学圈子,他们多少都认识沈瑢。
  曾经在大学里,沈瑢是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在大家心目中沈瑢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的吉祥物,这种类型看看就好,在一起并不见得适合。
  “沈瑢,欢迎你,没想到你真的会来!”看到沈瑢来了,寿星彭砚过来接待,笑得很开心,应该是真的很高兴沈瑢过来。
  “生日快乐,彭砚。”沈瑢面上带笑,送上一份礼物,他眼神却忍不住游移,在四周寻找。
  “你在找谁?乔瑜吗?他在那边。”彭砚用手指指过去。
  沈瑢的视线随之转移,正好这条直线上没有任何阻挡物,那个人大刺刺地出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乔瑜也看着这边,两个人的目光在途中对撞,这一瞬间似乎并发出了激烈的火花。
  “沈瑢?”乔瑜端着一杯烈酒走了过来,他从兜里伸出手搭在沈瑢肩膀上:“你居然敢出现在我面前?”
  电光火石之间,沈瑢一把抓住乔瑜拿酒杯的手腕,避免了那杯酒泼在自己脸上。
  “哈哈,你怎么知道我要泼你?”乔瑜却没事人似的,仿佛这样做很正常,他还笑得出来。
  两年多前的乔瑜,才二十三岁,也很年轻朝气。沈瑢观察着对方的脸,好像时光从来没有溜走似的,这张看似无害的脸庞还是那样熟悉深刻。
  “怎么这样看我,爱上我了吗?”乔瑜凑上嘴去,他没料到沈瑢一动不动,所以亲了个正着。温软的触感,确实是沈瑢的嘴唇,乔瑜自己也愣了:“你是不是有病,就不会躲一下?”
  “讲道理,亲我的人是你自己。”沈瑢放开乔瑜的手,抿了抿被亲过嘴唇。以前他会觉得不适应,但是现在没感觉。毕竟……死前那一天做过更过分的事情。
  乔瑜忘了自己被放开了,也忘了泼沈瑢一脸。他端着酒杯突然转身,去一个没有沈瑢的地方。
  沈瑢不顾周边的人围观,他默默地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乔瑜察觉到背后有人,他停了下来,一只手撑着身边的柜子。好像没有这个柜子的支撑,自己就会倒下似的。
  这副强忍的模样,以前沈瑢看不懂,现在他也不是很懂,但是有一点懂……也许。
  第3章 :找我干什么
  “乔瑜,你最近过得好吗?”沈瑢想直接说,不如我们谈谈,但是想想好像不恰当。他为自己的交际能力和情商感到无力,这种需要发挥的时候,一点都没有头绪。只好先问候一下,然后从近况入手。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你的问题有意义吗?还是故意来看我笑话?”乔瑜转了过来,明明不想再看到沈瑢这张惹人憎恨的脸,可还是忍不住,就算骂人也想对着这张脸骂:“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弄死你!”
  “……”沈瑢默默地想,我不出现你也准备弄死我,结果还不是一样。其实被骂得有点冤枉,他垂着眼睑说:“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的近况怎么样,有没有哪里需要帮忙,或者……”
  深呼吸了一下,沈瑢还是说不出与重点有关的话题,这个需要勇气。虽然一切回到了从前,但是沈瑢经历过的东西是真实的。自己被乔瑜折磨的那两年,很痛苦,真的有恨过乔瑜。
  一时之间选择娶回乔瑜,沈瑢有时候想想都觉得自己脑袋有坑。要不怎么会做这么惊悚的决定?要知道和乔瑜待在一起,一不小心是会要命的……
  “或者什么?帮助?你能帮助我什么?”乔瑜一个个问题扔过去,不屑的表情令人难堪。
  沈瑢张了张嘴,他组织不到语言来面对这种情况,于是沉默了。当然他不是不想和乔瑜说话,只是在想怎么沟通比较好。
  可怕的高岭之花,其实只是语言表达能力差而已。
  这副模样看在别人眼里,却是高冷、不屑,还有点不以为然。特别是沈瑢的眼睛,形状狭长,是内双,想事情的时候习惯性眯着,黑沉沉的瞳孔幽冷幽冷地,看得人直哆嗦。
  其实真没有,沈瑢的内心很简单,没那么多复杂的东西。
  乔瑜却误会了,他心目中的沈瑢跟真实的沈瑢天差地别。在他心中沈瑢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该下地狱油炸一百遍的贱人!
  让乔瑜愤怒的是,每当这个贱人来跟自己说说话,自己就不知所谓了起来。
  “怎么不说话?”他的眼神咄咄逼人,闪着沈瑢熟悉的光芒。
  “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说更好。”沈瑢不敢迟疑,他不想乔瑜一巴掌扇过来,那滋味不好受:“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坏,我对你没有恶意。”
  乔瑜顿了顿,喝了一口烈酒说:“是,你对我没有恶意,你只是不喜欢男的。”
  “……”沈瑢默默没有反驳,这一点确实是的,到目前为止,还是不能接受同性恋,不过也不至于到完全抗拒的地步:“我不介意你喜欢男的。”
  这话说的。
  “哈哈!你以为自己是天仙,谁跟你说过我喜欢你?”乔瑜脸臭臭地说。
  “我没说你喜欢我,我只是说不介意你喜欢男的。”沈瑢怜悯地看着乔瑜,他终于抓到了乔瑜露出的马脚,其实这个人也并非无懈可击。
  只是以前太迟钝,不知道而已。
  “……”乔瑜瞪大眼睛,他捏着酒杯的指关节紧了紧,然后说:“你究竟想说什么?说完了赶紧滚!”
  沈瑢就说:“有一阵子没见你了,爷爷很想你,你有空可以来看一下他。”
  说到沈老爷子沈晤,乔瑜难得表情缓和了一下,不过马上又尖锐了起来:“你家太恶心,我暂时不想踏足。如果爷爷有空出来走走,我会去看他。”
  沈瑢连忙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带爷爷出来见你。”
  乔瑜瞪了瞪眼,想了想却还是说了一个时间:“明天周末,黄山公园。”
  “好。”沈瑢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他刚刚心情轻松一点,马上听到乔瑜说:“你就是为了爷爷才来找我?”明知道是绝对的,却管不住犯贱的嘴巴,乔瑜十分讨厌自己这一点。
  “不是,我专门打听你的行程,来见你。”然后怎么样,沈瑢就说不出来了。
  “然后呢?”乔瑜死死盯着他。
  “……”说不出来,沈瑢游移着眼神,捏捏手指。
  “你滚吧!”等了三分钟,还是什么都没有,乔瑜不跟他耗着了。
  “……”沈瑢转身走了两步,倒回来说:“你是不是拉黑了我的电话?”
  乔瑜的心脏又他妈跳了两下,他黑着脸说:“你今晚怎么那么多废话?”
  沈瑢再说:“是不是拉黑了?把我放出来,到时候好联系你。”清透透的眼珠子,定定看着乔瑜,一动不动。
  “……”乔瑜深呼吸一口气,当着沈瑢的面掏出手机,设置把他放出来:“行了吧,可以滚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