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我不深究这些,她如何长成这样是她的事,办事鲁莽冲动也的确是她的毛病。得幸她还没动心思害人,不然如何能饶她!总之人走了,去了山东,我也算彻底告别了这个麻烦。”贾琏转而问林如海,“可有我的信?”
  “有,前儿个从京城传来的,百汇楼程日兴一封,蒋子宁一封,俩个一起一并送过来的。”
  “姑母和表妹进来情况可好,给您写信没有?”贾琏边拆信边问。
  林如海笑道:“都很好,叫我不必挂念。你表妹可有趣儿,而今满院子捉虫玩儿,可把你姑母给吓坏了。”
  贾琏挑眉,不解瞧他。
  “大青虫,当年你搞去的东西,把她给带坏了。可不知这将来该给她找个什么样的婆家了!”林如海口上嫌弃,脸上却是一脸宠溺。任谁能想到,一位斯文如玉的探花郎竟然纵容自己的女儿养大青虫。
  贾琏觉得林如海怎么也算是开明父母界的杰出代表了。
  贾琏笑着冲林如海竖起大拇指,逗得林如海又一顿回味。贾琏垂眸扫一眼程日兴的心,大概内容清楚了,都是农务上的事儿,没什么太特别的。到了蒋子宁这封,贾琏顿然变了脸色。
  那百余亩病烟田的主人的身份终于查清了。
  这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可仔细想想,也可算在意料之中了。
  第96章 扬州稻瘟病
  那片田名义上的主子“崔管事”发现烟田被毁后,第一时间钻进的地方是贾代儒家。
  如果说这件事非要跟贾代儒家扯上关系,那就只有贾瑞了。别人或许不知道贾瑞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但贾琏心里清楚,他可是一位非常爱慕王熙凤的痴汉。
  贾琏不知道贾瑞和王熙凤渊源从何而起。不过等他回去,这俩人就会倒霉了。
  这件事暂且放在脑后不提,等回京后再行仔细论处。
  因扬州贾琏早前来过,已经颇为了解情况。引渠事宜的安排,贾琏早在离京之前就已经出了具体的计划,下达到扬州府的工部清吏司。而今工部已经按照贾琏当初的指示,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修建好了。本来贾琏需要视察一天,在扬州驻留两日便可离开。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偏偏一位跳舞的姑娘身上绣出了数支栩栩如生的罂粟花。
  这种东西,必须铲除。
  贾琏此来扬州,快马加鞭,速度自然比得过那位施施姑娘。故而在金陵发生的事儿而今还尚未传到香满楼去。贾琏到了扬州之后,立刻派人乔装卧底,前往香满楼打探。
  贾琏琢磨着若是人家只种了几株来观赏,倒也罢了,他乐得白折腾得了个好消息。但若是大面积种植,那他这次在扬州的行程势必就要延长。
  第二日,贾琏同林如海乘车,视察扬州城东二十余里范围内的水田。林如海跟着贾琏下地,一边陪着他瞧水渠,一边跟他谈四皇子的事儿。
  贾琏笑道:“姑父也注意到了,皇上近来经常问起四皇子在福建的状况,你说四皇子的归期是不是快到了?”
  “监军一案,还是得查清楚了才能回去。四皇子自己立了‘军令状’,就这么空手回去必然会在大臣们跟前失了微信。而皇上断然不会让他就那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回去,不然岂非变相承认他之前打发走四皇子是个错误?”林如海到底是在官场上久经考验的人物,说话一针见血。
  贾琏沉吟片刻,觉得有林如海这么好的老师,该在再多讨教一个问题,故而再问:“监军一案,据说牵涉到朝内大员。姑父心中对此事可有数?”
  “查来查去,不就那几个人,除了他们,还能有谁?能做下这么大案子的人,必然有一定实力和背景。这满朝上下,除了四皇子,而今最得势的就是大皇子那拨人。这事儿不一定是大皇子做的,但应该跟辅佐他的那几权臣脱不了干系。”
  林如海见贾琏会意,人就愁眉不展,一脸操心,“也不知这建军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他们,也不关心这案子能不能破,倒是你,先前大皇子和北静王拉拢你不成,怕只怕……你……”林如海担心大皇子那些人会对贾琏进行报复。
  贾琏摇摇头,“还没到那个地步,我办得桩桩件件的事都是为了百姓,从没碍着他们什么路,应该不会对我下手。离京前,北静王送礼给我,很用心,他们应该是还存着拉拢我的心思。”
  贾琏叫人把北静王送肉脯的经过讲给林如海,特意强调这肉脯是只用山野猪脊背上的一小块里脊肉制成,看起来不起眼,但其真正的价值比人参深燕窝还要昂贵。
  林如海不禁感慨:“北静王小小年纪,做事滴水不漏,而且一直给人一种温和柔顺的印象,的确不简单。”
  “他是个人物。”贾琏叹了句。
  林如海欣慰道:“这也算是好事儿,既然他们还有拉拢之意,那你此行肯定是安全的,我便放心了。”
  贾琏是查完沟渠之后,便同林如海往回走。水渠两边而今都已经长满了绿油油的稻苗,风一吹,稻苗翻滚成了绿浪,一波波冲向远方,场景煞是好看。
  前两天刚下过雨,田埂有些泥泞,一行人走出来后,鞋面子上都免不得要沾一层污泥。
  当地户部清吏司的官员很高兴地跟贾琏介绍,这一大片地他们都采用了稻田养蟹的办法,到了秋天,稻子熟,河蟹肥,可谓是双丰收。农民们种地的一份儿钱,养蟹子还能多得另一份儿钱,会比往年纯靠种地的总收入至少多出一半来。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会让们富余很多,大大提高了生活水平。
  今儿个有不少当地的农民听到消息,跑来凑热闹围观。
  当贾琏要走时,也不知是谁大声喊“咱们种地的多亏有尚书大人”,接着众百姓纷纷跪下,对贾琏感恩戴德。
  众随行的地方官们也这样觉得,他们以前只管在衙门里办差,到时节了才会出来收税,老百姓们的事他们一概不管。后来礼尚书率先在户部内部改革,将任务分派到人头,功过全靠‘政绩考核’来算。他们被逼无奈,都开始下田走访,指导游说百姓用新方法种田。其中挫折不少,但最终得到了农民们的尊重和爱戴,这让他们都有了一种新的为官体验。更有甚者,想起了自己年少时为官的初心,从日常乏味的文书公务种走了出来,渐渐意气奋发起来,一心一意为民办事。
  “而今虽是盛夏,但这些稻子涨势良好,田里的螃蟹也越长越肥,预兆是个极好的丰收年。”扬州户部清吏司长官张掖高兴的对贾琏介绍道。他转身从稻田里择下一杆稻子,递到贾琏跟前,以示这些稻子的长势良好。
  贾琏接在手里,看着那一串还没鼓起的稻穗,便自然而然想象出它深秋时沉甸甸的金黄色的样子。
  贾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这珠稻子上,嘴角的笑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格外深沉。
  地方官们都乐呵着,还有的跑去跟农户们打成一片,说说笑笑。
  大家热闹了好一阵,忽然发现尚书大人那边安静下来,才意识到情况不对,跟着望过去。就见身材颀长的尚书大人,正背着一只手在身后,另一手食指和拇指着捏着纤长的稻苗,蹙眉死死地盯着。
  大家都莫名的安静下来。
  看着尚书大人的表情,隐隐有种不良的预感。
  “烟叶是用不上了,没得蚜虫病,”贾琏念叨一句。
  众人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没得什么蚜虫病?那岂不是说这稻子得了另一种病?
  “大、大人?”
  贾琏转了转手里的稻苗,抬眼跟他们道:“这还没到秋天呢,我们高兴地太早了。”
  “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琏没回答,反而是吩咐随行官员和在场的农户们,分横纵两列,每隔大约二十丈远就在田里头取一株水稻。
  贾琏让程书良对应画了一张图,分横纵两条,从交叉点也就是他们的起点,在横纵线上分线段,根据人数画点。贾琏先走横的那一列项,看了每个人手里的水稻植株,转而告诉程书良是否点画为红色。
  横纵走了两边下来,程书良手上的变成了三分半黑七分红。
  贾琏二话不说上了马,带程日兴骑马往东走,再看东头的那一大片田。贾琏粗略检查了一便,暂时没有看到任何问题,复而骑马回来。
  众官员和百姓们都等着。特别是在这片地方有地的农户们,都紧张的冒了冷汗。
  贾琏干脆坐在田头的一块石头上,拾起那把画红范围内搜集来的水稻植株。一棵棵从头看了一遍,贾琏发现他这一把稻苗里面主要有两种病斑。
  一种是斑点呈现的暗绿色,形状差不多是圆的,而且暗绿色的斑点还有长着一层有青灰色霉霜,这种就是急性型的病斑。还有一种是斑点中心灰白色,向外的晕圈为黄色,形状差不多问为梭形,这种斑点而有褐色的坏死线贯穿,这就是慢性型病斑。
  总之,这两种病斑都是稻瘟病的典型表现。所谓瘟病,都是有很强的传染力的,稻瘟病自然也不例外。
  而且前两天刚下了雨,气候炎热潮湿,估计会导致这种病害加快速度传染。
  “琏儿,这到底是?”林如海疑惑问。
  “稻瘟病。”贾琏简介作答道。
  众农户们一听是“稻瘟病”,又见侯爷面色十分难看,从名字再从表情上推敲,很容易就知道这种病肯定很厉害,而且是传染的。
  农民们确认真的具有传染性后,都吓得不行。刚好有几个人的地就在爱这片染病的田里,表情早已经从‘庆丰收’的喜悦改为抱头痛哭了。
  有人忽然起哄,表示该要把这片病田焚毁,省得传染其它的好田。
  “休要乱言。”薛蟠见琏二哥还在盯着水稻琢磨办法,便开口先提醒大家。
  但临着病田的农民们都害怕了,为求保住他们自家田,几个人凑成一伙儿,趁着贾琏等人不注意,就悄悄奔跑回去,举着火把来了。既然是瘟病,那就一刻都等不得,现在就放火把病田烧个干净才安全。
  几个农民扛着柴火和火把,兴冲冲地就要冲过去烧田。
  那边正为自家病田的伤心的农民们吓得魂飞,叫嚷着不能就那么烧了。
  “你们的田不烧,回头病就传染到我们的田里,就会害得我们也颗粒无收。你们凭什么只顾着自己!”东边田的农民们都不服气,为了保护自家地,奋力要烧田。
  户部的人忙拦着,却挡不住那么多身材魁梧的年轻农民。
  贾琏一声呵斥,震住所有人。
  “你们就算把这片田烧了,也杜绝不了稻瘟病的传染。”
  冲动地农民们听这话,都愣住了,停下手准备先听贾琏的后话。
  “这种病,在病害部位会产生一种个体非常小的‘后代’,称为‘孢子’,它会借风雨进行传播侵染。这里前两天刚下过雨,也刮了大风。一片树叶尚能被吹到几里外,你们知道这一场风雨吹会把那轻飘飘不起眼的挟后代’吹到哪儿去?东边那些田你们现在瞧着是好的,可不见得几天后还好!到时候你们怎么办,也全烧了?大家全都喝西北风去!?”
  第97章 对付稻瘟病
  贾琏虽贵位户部尚书,但这官衔此刻在已经急红眼的农户们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的话岁有道理,当但不能说服在场的每一位百姓。
  “现在烧了,或许还有机会保住,可要是什么都不干,我们全都得等死!”说话的是一位中年人,蓄着八字胡,脸虽然晒黑了,但却长得一脸睿智模样,是个难得斯文冷静有条理的人。
  “是啊,有理有理,”在这些已经要失去糊口营生的农户们来说,焚烧是他们认为最保险的做法。
  多数人的想法还是很守旧古板,纵然户部尚书大人发话,他们还是觉得而应该照着他们认定的法子烧个干净,先绝了后患比较好。
  起初发话的人得到众人的迎合之后,略带着自信。他谨慎地多开贾琏,带着一群人走远了,悄悄地跟大家小声嘀咕道:“这位户部尚书大人虽然厉害,但他又不是大罗神仙,什么问题都能解决。而且什么风雨传播,‘包子’不包子的,我们也听不懂。再说了,从小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哥儿,就是再聪明厉害,他还能比过他们这些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
  众听者纷纷点头。
  朝廷做的保证从来就没靠谱过,更何况是这位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贾侯爷。他们还是得靠自己!
  贾琏扫一眼那个持‘烧田’观点的领头者,侧眸问张家村的老村长那人那是谁。
  “我们村的张万生,原来是在个财主家的做管事,后来那财主落魄了,他便回乡自己起了门户,养了一百亩地,日子过得十分好。他这人以前见过世面,能张罗事儿,而且办事十分响快,还识字热心肠,故在我们这片儿颇有些名望。”老村长道。
  贾琏点点头,觉得对付这厮可能会有点麻烦。其实他完全可以硬来,他带着一些工部户部的人,还有随行的侍卫以及柳湘莲等,个个都很会拳脚功夫。凭着在场中官员的官威,再加上他,完全镇压的住这些慌了脚的农民。可是贾琏不想通过这种强硬的方式,强迫的受罚虽然暂时有效,但会激起民怨。而且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办法就一定能够治愈这些病株。
  这可是在古代,没有农药配置所需的化学品的古代。
  这件事如果处理坏了,在农户们之中引发了信誉危机,那接下来他推行的每一步计划都会受到阻碍。人心、成见,一旦形成固有的思维,就很难破除他们对自己的看法。
  贾琏现在要名声,而且是好名声,所以这件事他必须先顾全自己,再想他们,断然不会硬来。
  张万生转头带着一群人回来了,虽见了贾琏这样的大官他们仍有些害怕,低着头恭恭敬敬。但因为大家都听了主心骨儿办法,整体一条心,互相壮胆,渐渐燃除了汹汹的气势。
  贾琏看这架势是说不下去了,劝也是白劝,估摸他这会子在这些农民们眼里,那就是养尊处优只会纸上谈兵的无用人。
  便也不知声了,摆摆手表示不管,“这地方又不是本官的,何必出力不讨好地干涉你们,你们若愿意烧,那就痛快去吧,爱如何如何!本官不阻止,但不负责你们此举所带来的后果!”
  贾琏说罢,面容突然肃穆,一双眼变得狠厉。
  大家见尚书大人不拦着,反而迟疑了,有所动摇。
  “不能烧,大人都说了有办法,你们干什么啊这是!”
  一句话,让有病田的人和没病田的人对吵起来。
  因而染病的田相对来说还是面积少一些。在场张罗烧田的人数要比护田的多上两三倍,有绝对压倒性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