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傻鸟
  守在酒楼外的小童见自家公子身影,赶忙上前把公子辅上马车。
  酒楼中,隐隐传来杯盏落地的声音,以及有人高声说:“柳三郎不识抬举,竟敢拒绝孟公子的面子?!”
  “不需孟兄动手,我这就收拾了柳三郎。”
  “柳家在宛城屁都不是,谁给他的胆子违逆孟公子?”
  “我听说柳三郎在家并不得宠,反倒是他两个哥哥很是识时务,才干也不比他差。”
  “活该他被慕小姐踹断腿。”
  柳三郎乘坐的马车不曾走远,眉清目秀书童把公子的伤腿放在柔软的脚蹬上,入耳的话语不禁让他有点着急,“您得罪了孟公子?”
  “从静园门口缓缓路过,以便我能看清慕小姐的字。”
  柳三郎慵懒舒适靠软垫,顺手撩起帘子,马车一走一过,缓慢行驶让他把慕婳的字尽收眼底,再看不到雪白墙壁上的字体后,他才放下帘子,手指轻轻比划模仿慕婳的书法,“果真写得一手好字,陈四郎不如,我亦不如。”
  “公子太瞧得起慕小姐了,她的字是不错,比您还差一点。”书童跟了公子五六年,亲眼见到公子练习辛苦,慕小姐未必吃得了那份苦。
  “论书法我自是不弱于她,然而持笔的腕力上她胜我一筹。”
  “……您可是手腕上绑着石头练字……”
  “天赋不如她。”
  柳三郎慢慢合上眼眸,时常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京城有不利于程门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公子不愿拜入程门?那您为何同孟公子相交?”
  书童脸庞邹成包子状,伺候公子多年,依然弄不懂公子想些什么,宛城谁不知孟公子有个在程门颇有地位的姐夫?
  同孟公子相交的人大多是奔着他姐夫去的。
  书童以为自家公子也有此意,可公子好似更加重视朝廷上的消息,朝廷发给县衙的邸报但凡有程门的动静,公子总会特别留心。
  柳三郎轻哼一声,随后宛若老僧入定一般再不理俗世。
  静园的景色幽美,尤其是后院能引地下温泉水,沐汤极是方便。
  “小姐,小姐,您等一等,等一等。”
  皓齿明媚,俏丽活泼的小丫鬟提着盛满花瓣的篮子紧追自家小姐。
  明明小姐走得不快,她怎么就赶不上呢。
  小丫鬟在慕婳身后,发觉小姐走路时腰背笔挺,袍袖带起劲风,格外有气势。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比见陈四郎时还要快上一分,“沐浴需要花瓣,您不是说过勋贵人家小姐多是撒花沐浴。”
  “我说过?”慕婳突然挺住脚步,回头看向鼻尖微微冒汗,脸颊酡红犹如红苹果的小丫鬟,意外的赏心悦目,“是我不是,走得太快了,你先擦擦汗。”
  小丫鬟明亮的眸子闪烁,突然被小姐关心,手脚都仿佛不是自己的,顺拐起来,小姐好温柔,好漂亮啊。
  慕婳找遍周身上下找不到一块帕子,笑道:“以后我会记得带时手帕,记得你是女孩子。”
  “没事,没事,小姐不必顾及我,我跟得上。”小丫鬟脸庞更红,糯糯说道:“我给小姐准备帕子。”
  方才她想提醒小姐什么来着?
  怎么在小姐温柔的注视下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小姐灿烂温暖,贴心的笑容。
  慕婳捻起一片花瓣,轻轻放在鼻下嗅了嗅,唇边荡出愉悦,眼角眉梢流淌出点点暖意,仿佛冰雪初融,大地回春。
  小丫鬟双腿软了,痴迷望着小姐。
  追过来的管家挺住脚步,手扶着垂花月亮门,咽下解释的话语,不忍惊动慕婳。
  慕婳轻嗅花香,身边人亦在观美人。
  将花瓣重新放回篮子里,慕婳捏了捏小丫鬟的鼻尖,“花瓣挺香的,以后我沐浴都不用放花瓣,也不需香料。”
  “为什么?”小丫鬟茫然的问道,以前小姐不是这么说的,小姐一举一动总是按照京城勋贵人家贵女标准。
  慕婳唇边多了一抹俏皮,“万一花瓣的香气招来的不是蝴蝶,而是蜜蜂呢?”
  她潇洒的转身,“我可不想被蜜蜂盯得满身包。”
  “怎么可能会招来蜜蜂?”小丫鬟一脸费解,完全不明白小姐的意思,“花瓣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慕婳楞了一瞬,眼中的黯然转瞬即逝,灵魂被困十年后仍然能还阳重生在战死之时,她已经足够幸运,不该再怪罪投胎时喝过的孟婆汤突然失效。
  现代的记忆更多是不幸的,零散的碎片,两世都偿还父母生养之恩,为国征战而死,还是慕婳的女土豪身份适合她。
  “有时间我同你详细说说有一只傻鸟被蜜蜂辙得满头包的故事。”
  “那个故事很有趣?”
  “……怎么说呢,喜欢的人很多。”慕婳手臂拖着下颚,“轰动一时,连在军中……都看过一些。”
  小丫鬟喃喃道:“小姐骗人,大秦军中才不会看一只傻鸟呢。”
  “军中并不是指大秦军中,是一支足以纵横天下,戍卫国家尊严的铁军。”
  她曾是那支铁军的一份子,虽死无憾!
  对那份遥远模糊的记忆也只剩下一点点曾经挚爱过的军绿色了。
  慕婳笑得前仰后合,“小丫头真是可爱。”
  “我才不是小丫鬟。”女孩子跺脚,“小姐给我起名冬梅,说是勋贵人家丫鬟都以高洁的梅为名。”
  又是勋贵人家?!
  她不明白原本的慕婳到底有多盼望成为勋贵人家的小姐。
  脑中闪过几个片段,慕婳辛苦模仿高门大户小姐走路,即便被她们嘲笑耍弄,仍然虚心求教,真是个让人心疼的傻孩子。
  小慕婳做得那些努力,只会沦为笑柄。
  “你原本叫什么,以后就叫什么,父母给你的名字,比梅花更宝贵。”慕婳掐断对原主的回忆,“心思龌龊的人即便整日泡在梅花中,都染不上梅的傲骨和高洁。”
  “爹娘叫我……胖丫。”小丫鬟双手捂脸,“一点都不好听,是吧,是吧。”
  因这个名字,她被同伴笑了许久,虽然她也不大喜欢冬梅,但总好过被叫胖丫,“我落生时可胖了,又是个丫头,我爹随口说就叫胖丫好了。”
  “很有意思的名字。”慕婳并没有笑,“你爹娘亲眼看过你,抱过你,才能起出合乎你当时体态的名字,胖丫,你比那些不受期望降生的婴孩幸福多了。”
  曾经有个女孩在懂事后才见到了亲生父母,纵然她再努力都无法得到父母的夸奖疼爱,一直一直是孤独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