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白楚年点了点头。
  从兰波给他展示的景象看来,他所住的地方是一片面积巨大的沉船区,不亚于一座海岛,但却连卫星都侦测不出它的位置,它的存在至今是个谜。
  alpha从兜里拿出两副耳塞,递给白楚年一副:预防万一,要吗?
  白楚年接了过来。
  轮船在浓雾中缓缓航行,雾气越来越大,船上的人面对面都难以看清对方,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白色。
  但总有一些好奇心重的人想要跑上来看看热闹。
  白楚年没有戴耳塞。他相信传说,但不相信传说里的海妖指的是兰波,他太了解兰波了,培育期的兰波就是一个只会吃点塑料垃圾的憨憨。
  浓雾深处传来了一声悠远的长鸣。
  船上的人们也都听见了,纷纷朝自己听到的声音来向跑过去,但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对的。
  有人说只是鲸鱼在叫,也有人说是人鱼的叫声。
  白楚年知道这个熟悉的嗓音来自于谁。
  身边的alpha把他从神游中晃醒:嘿兄弟,快把耳塞戴上,你快要被海妖钓上钩了。
  我愿意,快把我钓走吧。
  那位alpha怎么都劝不动他,认定他是中了人鱼的邪,于是退开几步离他远点。
  迷幻的长鸣从各个方向此起彼伏,渐渐地交织成曲调,一个空灵的嗓音在迷雾中吟唱,绵长温柔,但却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这是许多不同的嗓音混合而成的歌声,唱诗般的迷人咒语在每个人脑海中回荡。
  甲板上有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有人在狂笑,有人在痛哭,有的人双眼失去焦距,在甲板上行尸走肉般徘徊。
  白楚年感到好像有一双手在抚摸他的头发,很轻很温柔,他摸了一下脸,眼睑莫名蓄满了湿润的水。
  船上的自动导航装置熄灭,怎么都不能重启,老式指南针也在胡乱转圈,他们的船彻底失去了方向,在无际的海面上飘来荡去。
  他们的船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操纵,在自动朝着蛊惑歌声的来向航行。
  浓雾中,飞鸟的影子在空中盘旋。
  一只巨大的鸟落在了他们的桅杆上。人们的视线纷纷被他吸引过来却见一个人形生物悠闲地坐在他们的桅杆上,他的背后生有一对布满鳞片的鳍翼,身材凹凸有致,双腿被鳞片和尾鳍包裹,魅惑的眼神在甲板上扫视,生有透明蹼的手爪尖轻描红唇,朝人们抛去一个飞吻。
  天空中盘旋着无数相似的美艳飞鸟,颜色各异,鳞片映着暗光。
  白楚年怔怔站在甲板上,他所面对的方向的浓雾中首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尖角轮廓,若隐若现的轮廓上似乎有人在上面坐着。
  航船不受控制地靠近那座岛屿,岛屿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白楚年所看见的尖角是一艘插在海里的沉船,一半船舱拱出海面。
  那艘沉船在迷雾中散发着蓝色幽光,不仅是船,船触礁的那座礁石岛屿也如同飘舞的幽灵般散发着闪烁蓝光。
  成百上千拥有各色鱼尾的人鱼坐在甲板上吟唱,轻盈跃入海中,朝他们的船游过来,在周围的海面高高跃起,再俯冲入水。
  一位金发人鱼坐在幽灵船上朝他招手,半透明蓝色鱼尾闪烁着星光。
  白楚年站在轮船甲板上,好像与兰波相隔着一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的船突然擦过一块礁石,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甲板疯狂晃动,就在他们的船也即将成为沉船区的一座展示品时,船的速度慢了下来。
  白楚年扶着栏杆向水面望,水底的人鱼们将航向推离了岛屿,那些长有翅膀的人鱼用脚爪攥着海带将他们的螺旋桨逼停。
  人鱼们喷起水柱,在两艘船之间架起一道由水撑起的阶梯。
  兰波举起细长的尾巴,在空中卷成心形,心形中间,细尾巴绕成几个字母i lv u,仿佛一个通电的蓝色接机灯牌。
  白楚年醒过神来,船上的人都晕了过去,在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现在这个情况就显得还站在甲板上那位塞着耳塞的哥们很不合群,哈瓦那小伙愣愣望着白楚年:他们在欢迎我们?
  白楚年趁他发愣,从他后颈劈了一拳,这位不明真相的倒霉小伙也倒了下去。
  没你事儿,人家在欢迎我呢。
  水柱阶梯连通两座航船,白楚年的船要比兰波所在的那艘半边沉没的豪华游轮低十几米,透明的水梯台阶从他脚下一直通往兰波身边。
  兰波轻身一跃,钻进水撑起的阶梯中,游向白楚年,扑到他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问:randi mebolu jeo?(小猫咪想我了吗)
  不行,我得缓一会儿。白楚年单手托抱着兰波,另一只手捂住心脏,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我以为你是个村长,没想到你是个总统。
  en?
  没什么,我草民不知道该往哪儿落脚了。
  兰波拍拍他的头:乖乖。
  我该叫你什么?白楚年有点紧张,抱着他在甲板上走来走去,siren,这是你本来的名字吧。
  兰波,喜欢兰波。
  他看着白楚年,满眼直白的纵容。
  白楚年单手抱着他走上水撑起的阶梯,往那座壮阔美丽的幽灵岛走去,他还没见过兰波的家。
  他们刚踏上透明阶梯,就有人鱼爬到甲板上,饥饿贪婪地看着满地昏倒的人类,涎水淌到了甲板上。
  兰波在白楚年看不见的方向静静地朝他们板起冷肃面孔,无声威胁:nowa gurayi。(不许吃)
  人鱼们忌惮王的威严,悻悻缩回水里,将航船朝远离人鱼岛的方向推走了。
  水撑起的阶梯看起来形状特别规则,既然做成这个形状,白楚年就下意识认为这个阶梯是可以走上去的,没想到一脚踏空漏进水里。
  不过他没有下沉,一人高的气泡包裹住了他,水被隔在气泡外,白楚年站了起来,试着把手伸到气泡外,气泡也没有破裂,他可以摸到气泡外的海水。
  兰波趴在气泡外看着他笑。
  他游到他身后,推着白楚年向深海去,一路上遇见的人鱼纷纷向他们躬身行礼:quaun。
  白楚年回头问:在叫你?
  兰波眨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们进入水下二百米的黄昏区,白楚年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和呼吸困难,像在陆地上一样,甚至氧气更加新鲜。
  这个深度的鱼类非常多,鱼群从他身边飞快游过,像一整群大黄蜂一样密密麻麻游走,成群的鲱鱼在他脚底下飞速徘徊。
  白楚年蹲下来,专注地盯着水里的鱼,突然伸手抓了一条上来,攥着挣扎的鲱鱼贴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兰波:?要吃吗。
  白楚年:没,我就闻闻这鱼做成罐头之前是不是臭的。
  路上遇到了两位怀孕的人鱼omega在黄昏区散步,两个小o都挺着大肚子,白楚年觉得自己是alpha就不往他们那边靠近了,但兰波完全不介意,推着白楚年游过去。
  两个怀孕的人鱼吃力地弓身行礼。
  兰波扶住他们,双手轻轻搭在他们的肚子上,轻声说:quaun blasyi kimo。(王后保佑/祝福/恩赐你们)蓝光水母随着兰波的手化成闪光的碎星,落在两只人鱼omega头上。
  两个人鱼o看见白楚年肩头的蓝色鱼纹,惊诧地低下头:quaun mit。(感谢王后)
  啊,你好你好,hello。白楚年不明所以,蹲在水泡里看热闹。
  他们一路上经常会遇到不同的人鱼,怀孕的人鱼很多,有omega,也有alpha,每次遇到揣宝宝的人鱼,兰波总要停下来,为他们放一只蓝光水母,然后说王后祝福你们。
  遇到抱着小婴儿的人鱼,兰波就会把他们怀里的宝宝拿过来,给白楚年抱抱。
  长着鱼尾巴的小宝宝很小很软一团,白楚年两只手就能把它捧在掌心里。
  别给我啊,太小了,我再给他烫坏了啊,快快快你接住他。白楚年从来没碰过小孩,拿惯了枪的手有点粗糙,力气也很大,恐怕给小宝贝捏坏了,赶紧还了回去。
  兰波眉头微微皱起,眼神担忧地轻声问:nowa?(不喜欢?)
  他慢吞吞游回去把小婴儿还给了他的母亲,手扶在小人鱼的头上,沮丧地给了他一只小一点的水母。
  第88章
  兰波抱着小婴儿游走,白楚年盘腿坐在气泡看着他背上的鬼脸疤痕出神,虽然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时还是触目惊心。
  从白楚年见他起,他上半身就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医用绷带,他身上每一处都那么完美无瑕,其实也很介意布满后背的斑驳痕迹的吧。
  兰波把人鱼宝宝送回了他母亲怀里,回头忽然发现白楚年正盯着自己的后背出神。
  这几天忙着收拾王宫,兰波把这块疤痕忘在了脑后,忽然心里一惊,从珊瑚边拔起一片宽水草披在肩上遮住后背,默默游回来推着白楚年向更深处走。
  白楚年转过身,手掌隔着气泡和兰波长蹼的手贴在一起,忽然捉住他纤细的手,轻轻用力,把他拽了进来。
  兰波身上湿漉漉的,滴水的头发贴在脸颊上,有些狼狈地扑到白楚年怀里。
  白楚年把他背上的黏糊海草掀开,兰波按住他的手不让掀,举起手遮住他的眼睛:兰波丑陋的,可怕的。
  瞎说,兰波漂亮的,可爱的。白楚年拿开他说的手,捧起他的脸认真给他摘掉落在金发间的水草,我几天不在怎么就过得这么糙呢,我在的时候是小公主,我不在的时候是老爷们。 说罢把吸在他尾巴上的几个紫金小海螺和七彩海星一个个揪掉,扔进水里,嘴里念叨:去,少来占别人老婆便宜。
  兰波看着自己特意翻了几个深海沟才打扮到身上的漂亮胸针被扔了,有点可惜,于是捞回来给白楚年塞兜里,等会上岸烤着吃。
  真正的海底不知要比陆地上的海洋公园壮观几万倍,越来越多白楚年未曾见过的鱼在身边巡游。
  与人类造出的强光照明不同,兰波身上散发的柔和微光照亮了周围数十米的黑暗。
  这是与陆地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在气泡里,白楚年能够听见水中的声音,渺远的鲸音长鸣,一道巨大的影子缓慢接近,足有三十米长的庞大身躯从他们身边经过。
  第一次真实见到蓝鲸这样的海中巨兽,白楚年张着嘴张望了半天,老实说确实挺可怕的,它迎面游过来时令人有种窒息的惊悚感。
  它的身体太大了,像一座移动的岛屿,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从边上路过了。
  兰波不高兴了,快速把白楚年的气泡推到蓝鲸的眼睛前,放出几只水母把白楚年整个人照得亮亮堂堂。
  hey,erbo!(老爷子)兰波扶着蓝鲸的大眼珠,指着白楚年给他看,大声说,quaun!(王后)
  这头蓝鲸已经活了九百多年,是名副其实的老叟了,老爷子听说兰波要把王后接回来了,特地从大西洋最南边赶过来,就为了看一眼孙媳妇。
  蓝鲸发出一声拖长的愉悦的音调,张开奇大无比的嘴,从细窄的嗓子里呕出一个箱子。
  箱子从外形上看和电脑游戏里的宝箱差不多,不过已经上了年头,不知道是哪个世纪遗留下来的文物了,上边刻着海盗的标志,沉重的箱子缓缓沉落,下坠的过程中盖子掀开来。
  成块的黄金、剔透的高冰帝王绿翡翠、不知道哪个朝代的完整瓷器、鲜艳的鸽血红宝石和大块木佐祖母绿原石密密实实塞满箱子,成串的碧玺和零散的三克拉钻石填满缝隙。
  老爷子放下见面礼,缓缓转身游走了。
  卧卧卧、卧、卧槽白楚年扶着气泡站稳,愣愣问兰波,不会是给我的吧。
  兰波点头,命令一群螃蟹把宝箱送上岸。
  白楚年以为这已经是最大规格的欢迎了,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兰波推着白楚年到深海沟的一个漆黑洞穴外,敲了两下洞穴外的礁石:hey,quaun kaming。(王后驾到)
  白楚年跟着往里面探头看,突然,漆黑洞穴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眼睛,瞳孔是一条细线。
  白楚年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原来这不是个洞穴,是一个巨大的海底动物闭着的眼睛。
  那只金色眼睛盯着白楚年看了一会儿,慢慢从泪腺位置挤出一颗光彩照人的圆润的夜明珠,过了一会儿又挤出一颗,直径大约有五厘米左右,是那种真正会自体发光的夜明珠。
  白楚年匆忙一颗颗捡起来用衣摆兜着,一边说:不用不用,奶奶您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别给太多了,够了够了,一个就够首都一套房了。
  兰波才从远处的爪状礁石边回来,把奶奶的手里攥了数百年的宝物吃力地拎过来,看见白楚年在地上捡夜明珠,惊讶地问:randi?ermo glarbo yineya ye。(奶奶只是激动得哭了而已)
  把兰波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见过一遍之后,白楚年收的礼物差不多能堆满一船了,成群的螃蟹和海龟在吭哧吭哧往岸上扛箱子。
  不知不觉他们在水下待了六个多小时,想着randi应该饿了,兰波推着他向海面游,顺路扛了两个大扇贝夹在胳膊底下,顶着白楚年浮上水面。
  白楚年来时乘的轮船停在岛屿十来米远的地方,甲板上的人们还晕着,人鱼岛永远有人鱼在唱歌,只要听到他们的歌声,人类就会失去清醒的意识,不过单个人鱼的歌声好像并没有这个作用。
  白楚年翻进船舱里,把自己准备的东西搬下来,二十箱熟肉罐头,调味品、各种款式的上衣、成箱的不锈钢锅,打火机、电线、灯泡、单人灶,小天然气罐、突击步枪霰弹枪和子弹。
  人鱼们聚在一起新奇地打量这些见所未见的奇怪玩意,小心地伸出长蹼的手摸一下,再迅速缩回去。
  这么用。白楚年坐在地上,把小天然气罐接到单人灶里,拧开,然后用打火机引燃。
  火焰燃起的一瞬,人鱼们恐慌尖叫着退开。
  兰波爬在地上,扬起变红的尾巴骂他们大惊小怪,快点滚回来。
  白楚年把锅架到火上,倒水烧开,把兰波带上岸的超大扇贝切成块,下水焯熟,沥出来放回扇贝壳里备用。
  然后倒掉水,擦干锅底,倒油,切葱姜蒜下锅爆香,倒进调味料,煮成一锅浓稠的酱汁。
  白楚年盘腿坐在地上,右手搭在膝头,左手拿着勺子慢慢搅和锅里的酱汁。
  兰波趴在他边上,托着腮,尾巴悠闲地翘起来,在空中晃来晃去,弯起的眼睛里全是白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