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0)
  我和小离偷听到了,他们、他们看上的就是我们的灵根,说是死了也不要紧,尸体能送到就好。等到了立刻剥出来,还是新鲜的他们两人一起偷听到的话,方才会一路都这么沉默。
  那个虎背熊腰的魔修提起此事,甚至还古怪笑了起来,与说话的那人在比较谁带过去的数量多与少,让躲在角落里的两人几乎连呼吸都不敢动弹。
  女孩崩溃的话一出来,整辆马车都静下来。
  不多时,低低的哭泣声也倾了出来。
  小离攥着神像,几乎要将粗粝的掌心都磨破了。这是他在离开前,被姐姐仓皇塞进手里的东西。他一路上握着这个神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是隔壁的女孩哭得有点久了,久到他有点无奈,他撒开手,把神像挂在她的脖子上,低低说道:愿祂保佑你。
  不不不,小离,小离!!
  尖锐的女声猛地响起,女孩坐倒在一片灼烧的火海里,眼睁睁地看着男孩为了救她葬身烈火。溢散的灵光逐渐泄了出来,凝聚成了小团小团的灵块,那是即将成形剥落的灵根。
  女孩紧紧地攥着神像,发狂地扯下绳索,几乎将整个嗓子都劈戾的痛苦尖啸,神啊,我诅咒他们,我用我的魂魄,我的灵根,我能献上的一切诅咒入梦来,哪怕历经轮回转世,我也要他们下地狱!!!她将神像砸在地上,情绪彻底崩溃。
  唉。
  她仿佛听到有一道沉沉的叹息,也不知道是从何而起,落下的时候,她紧绷的情绪松弛了下来,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到了醒来,那试炼的火海彻底消失,只余下浅浅的水雾,与遍地的尸体。
  她踉跄,一脚踩中一个东西,低头一瞧,却是一个粉碎的神像。
  神像之外,匍匐着数十具魔修的尸体。
  白茫茫的雪山里,留不下半点的踪迹。
  狂风呼啸而过,就将一切人烟都掩盖在了层层叠叠的雪花里。
  他们一直在往北走。
  这是小鲛人的预见,也是颜如玉指出来的方向。
  再又一次昏迷过去后,再次醒来的颜如玉神情倦倦,靠在公孙谌的背脊上不说话。他将自己整个人的体重都压在了黑大佬的背部,感觉到其人挺拔如松的坚硬,压着侧脸发呆地看着白鹤的翩跹晃动的翅膀,就好像他的意识也跟着那翅膀上下飞舞似的。
  苏姐?
  他就着这个姿势懒洋洋地呼唤着苏眉儿。
  苏眉儿越过一只仙鹤,直接将一个小雪团砸在了颜如玉的脑门上,懒懒散散,成何体统?
  颜如玉不管,继续蠕动了两下,将自己窝在了更舒服的姿势上,咧着嘴说道:你现在还有感觉吗?
  苏眉儿自然知道颜如玉在问什么。
  如芒在背的感觉还是有,但是和之前不一样。
  她看了眼在自己边上闭目打坐的老和尚,那些如影随形的东西,好像都消失了。
  仁善与她说了那些追踪的东西,只要带着钥匙行走在雪脉里,除开被神注视之外,也会被某些存在跟踪追随。如若一个不慎,就容易着了道。
  不过在颜如玉午夜来了一遭后,苏眉儿再也没有那种尖锐紧绷的刺痛感了。
  颜如玉:成。
  漆黑公孙谌任由着他在背上胡闹,然闻言却启唇淡淡说道:成在哪里?这两日.你在偷偷做什么?如玉的精气神大不如前,总爱赖在公孙谌身上睡觉。
  不知为何比起从前还要粘人,就算在现世里昏睡过去,在乱葬岗内也必定是要缠着素白公孙谌才会睡着,就算顶着冷脸也要迎难而上。
  别的倒也就罢了,然颜如玉这昏睡的时间却有点过多。
  颜如玉嘿嘿笑道:这下懂了我是什么心情?
  公孙谌无奈:那时候也是怕你要是唤醒了另一面。
  颜如玉蹭了蹭脸,忍住一个困顿的哈欠,半睁着眼睛说道:也不是我愿意的,只是那一回之后,我总是偶尔会被扯到那些意识浪潮里去听到很多人在求救。
  他半睡半醒说话的声音有些软糯,可漆黑公孙谌的脸色却逐渐严肃起来。
  他低低说道:你每次昏睡的时候,都是沉浸在其中?
  颜如玉的声音有点飘,有几个字句甚至听不太清楚,仿佛他自己仍然踩在那软绵杂乱的浪潮里面,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有些时候,我会听到他们在哭泣,在哭诉自己的痛苦与绝望,就像是一整个生存的压力都扛着他们肩上。无时无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痛哭与惨叫,我听到一个女孩说她愿意用一切去诅咒对方下地狱,我那时候醒过来,在想,这世间的诅咒当真有用吗?敖木费尽心思,最后也仿佛成了一个笑话。
  公孙谌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将颜如玉拢在了怀里。
  精致的容颜脆弱苍白,他低低笑道:没事,我明白。我不是神,我也做不到那么圣母。只是偶尔被那些痛苦拉扯的时候,我就有种莫名的脱离感。
  颜如玉伸手去碰公孙谌的脸,他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就像是怕戳破什么幻影。
  那温暖的感觉传了过来,他露出少许心安的感觉。
  仁善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前。
  滚。
  漆黑公孙谌将颜如玉抱在怀里,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听着毫无波动,却透着将要暴起的杀意。
  公孙施主,若您任由着颜施主继续下去,怕是难以让他稳住坚定的人性啊。
  老和尚迎难而上,似乎压根不懂得什么叫退缩。
  颜如玉挣扎着从黑大佬的庇护下露出个脑袋,无奈地说道:您这话听起来,就好像我随时随地都会堕.落成什么怪物一样。
  仁善苦笑着说道:或许会比那更为可怖,您才是一切变化的核心,若您当真归去,那这个世间,也怕是会归去降临了。
  颜如玉敛眉,摇头叹息,这话您不说,我也懂得。不过除了这几日的变化外,其他的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老和尚的视线在颜如玉和公孙谌身上来回逡巡了片刻,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
  公孙施主,还望您多多看顾好颜施主。
  待老和尚跑了,颜如玉才忍不住笑着说道:我算是知道你之前为何讨厌他了,仁善大师这脾气就是踩着人的边界来回说话,这要是一着不慎玩脱了,可当真想薅住他的领子揍他一顿。
  仁善跑来这么一回,颜如玉也清醒了许多。
  他坐直了身子,摸着下巴说道:我感觉他对你的态度怪怪的。
  公孙谌低头看他。
  颜如玉:他对你很警惕,但是警惕之外,他看你的眼光怎么说呢,特别像是一个救世主。那种背后有着大光环的那种。
  漆黑公孙谌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倒是也没发烧。
  颜如玉笑眯眯地说道:我可觉得我说得有理,不过他说得不错,我若是再沉迷下去,且不说会变成什么样子,连现在的事情都会受到影响。
  漆黑大佬平静地说道:那又如何?
  他低头看着颜如玉。
  你在怕什么?
  颜如玉懒懒的动作僵住,好半天轻声说道:以前我总觉得我是为了救你们才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可如今瞧来,这个想法却是有点可笑。其实你们不需要我,或许反而会更好。
  从前是为那场打赏与作者的拉锯战,如今却是为了颜如玉逐渐窥探到的隐秘。
  漆黑公孙谌:如玉觉得,当初在画卷上看到的结局,便是好的了?
  颜如玉微微蹙眉,那时候看到的东西尚且不知真假,且若是真的,也万万没有算得上好的理由。不管是公孙谌还是那个举世几乎灭亡的惨状,都不知道死伤多少可怜的亡魂。
  粗粝的大手摩擦着颜如玉的耳根。
  那不是假的。
  漆黑大佬语气清冽,平静地摇头,疯子炼化墓室后,就已经补全了那段相关的记忆。若是他没有与你说明白,那就我同你说个清楚。
  在踏灭了牡华天宗后,公孙谌已经觉察到了这仙门气运的诡异,再从那些即将死去的巨人后裔口中得知少许因果,那时候的公孙谌就直接杀到了南华大陆。他的疯癫诡异在同时也吸引了不少被其作风招来的偏门左道。
  公孙谌不在乎有什么人追随他,也不在乎那些人下场如何。
  便是这种随意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聚集的人数却反而多了起来,无形间当真影响到南华的格局。入梦来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便有人混入了其中,为了使公孙谌发狂造下更多杀孽,强迫数十万普通凡人挡在战场上。
  那不可能。
  颜如玉蹙眉,这不是原著有没有写的问题,是入梦来不应当如此挥霍根基!
  如玉,你太过良善。公孙谌摩挲着他的侧脸,平静地说道,那时候可与现在不同,你在牡华天宗已经被他们如愿献祭,重归神树。一切的进展加快,我可从不曾与你相见过。
  颜如玉明了公孙谌的意思了。
  入梦来的目的如果一起都到了尽头,那剩下多少人,又有何惧?
  就算整块大陆都死了干净,他反而
  错了。
  到了尽头,入梦来反而是那个希冀凡人间死伤愈多愈好的存在。
  让整个世间的秩序、天道、根基一切都崩塌!
  为此,入梦来不惜驱动他们潜藏多年的所谓香火神,在他们的号令下,凡人盲从于神明的指使投身于与他们压根无关的战场。
  所以那数百万的亡魂
  公孙谌淡淡微笑:如玉,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他摩挲着颜如玉的耳根,漆黑如墨的眼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低低地说道:或许有的事情可以重头再来,可流逝与倒转的历史却无法覆灭已经存在的印象与变化,如玉,自始至终,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主角,从来都不曾存在。
  颜如玉微怔。
  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难道过了这么久,你还觉得我在惦记着主角吗?
  他在这里生活的岁数远比颜如玉曾经以为的还要多上许多,究竟是臆想中的存在重要,还是眼前人重要,难道颜如玉会分不出来吗?
  而且就算是如此变化,可是公孙谌不也是一点点蜕变到了今日的模样?历经无数磨难,哪怕斩断他的傲骨也从不曾踏灭他的意志,哪怕他再疯癫偏执,颜如玉自然没有放手的道理。更别说这究竟是谁在担心呀?
  颜如玉无奈地敛眉,笑出声来,难不成,十七哥居然是在担心吗?
  这可真是不像公孙谌会有的模样。
  漆黑大佬的眼眸总算有了少许笑意,清冽地说道:我自然是担心,我担心如玉再这么深思下去,就又要被那疯子钻了空子。
  说到这个,颜如玉的眼神微眯,谨慎地说道:你说反了吧?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后脖颈,你敢说之前的那些跟你没关系?钻空子的人分明是十七哥!
  白大佬要是下手,肯定是大大方方强硬地动手,还要留在非常明显的地方,让人压根遮挡不住。而漆黑大佬的心思那可就别出心裁了,这种暗戳戳盖章的小心思,很难不是他下的手。
  漆黑公孙谌慢吞吞地说道:最开始的确是我。
  颜如玉:?
  这还有个开始和结束的?
  你们两个私下到底在较什么真呢?
  颜如玉嘀咕地说道:这较真来较真去,不都是没吃上吗?
  他将声音压得贼低,甚至只留着浅浅的口型,几乎不敢将这句话说出来。
  只是漆黑大佬在颜如玉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微微亮起,看着颜如玉的模样不知在思考什么,非常严肃正经。在颜如玉看来的时候,还以为黑大佬在思考什么要事,便也忍下了要说的话,无聊地靠在公孙谌的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同时与钻出来的梦兽说话。
  你最近怎么都不爱说话了?
  梦兽幽幽地说道:您越靠近那里,我就越害怕。
  小鲛人近来也不怎么说话,但那是因为他越来越能感觉到族人的气息。那种绝望悲鸣的气息浅浅笼罩在一切事物中,让蓝怎么都提不起精神。这两天小花精和小鲛人几乎日日夜夜聚在一起,两小只的关系倒是异常好。
  颜如玉:你若是担心,也无需进去。毕竟你的存在,入梦来大多都是知道的。
  梦兽摇头:知道我存在的,也基本上只有入梦来要紧的那些人。只是那地方过于诡异,就算是您,也可能会在那里迷失。它本来就是在入梦来诞生,以至于很多对入梦来是隐秘的事情,其实梦兽多少是有些感觉的。
  就算是它,其实在神树和那地方之间硬要选一个的话,竟然也选不出来究竟是哪个更为危险。
  颜如玉:瞧你这么担心的样子,看来我们怕是走对地方了。他掐了掐梦兽的鱼鳍,语气平静地说道。
  梦兽,我很喜欢鲛人,我也很喜欢那些傻乐可爱的巨人后裔。光是为了无尽夏的事情,就不可能轻轻放过去。
  他撒开手,拍了拍梦兽的尾巴。
  玩儿去吧,既然都从入梦来出来了,就不要整天都闷兮兮的,学一学仁善大师的乐天如何?
  仁善老和尚悠悠地说道:老衲这等宽敞的胸怀,鱼施主怕是学不会啊。
  梦兽愤怒得鱼尾巴一甩。
  我不是鱼!
  乱葬岗。
  这片无边无际的幽暗空间里,颜如玉最熟悉的仍旧是墓碑附近的地方。或许是他白天的时候睡得多了,也可能是那时候和漆黑大佬聊的一些话现在还在影响着他,以至于颜如玉现在走在乱葬岗的坟墓里散步,久久没有睡意。
  这话却也是有点矛盾,毕竟他在现世中要不是困顿睡着了的话,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乱葬岗,可偏生在乱葬岗出现了,人却睡不着了。
  乱葬岗早些时候存在不死者的时候,颜如玉压根不敢去细看这些坟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