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她从旅店借了厨房,准备开始熬制中药。
  虽然依旧弄不懂方子上的“少许”“适量”是个什么鬼,也不知道“温火熬一炷香”中的一炷香又是多大多长的香……林莓秉持着“随便弄弄,反正不是给人喝”的想法,药材的分量自己看着加了,然后开温火熬了十五分钟,熬出了一砂锅颜色诡异气味苦涩的药水。
  为了不影响旅店的厨房做菜,林莓匆匆将装着药水的砂锅搬到自己房间。
  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那块丑砚台,也不做多想,就将砚台放进了砂锅。
  砚台完全浸没在药水里,林莓盯着看了会,也不知道药水是不是发挥了作用。又觉得药水气味难闻,把砂锅的盖子盖上,自己下楼准备吃饭去。
  晚饭过后,邱燕这个疯玩了一天的姑娘也累了,早早就回房准备洗洗睡觉。
  林莓则还守着她的砂锅,期间还将砚台捞起来看过,看起来是比从前小了一些。
  药水的确发挥作用了!
  自己随便配置的药水居然真的能用!
  林莓颇有点感慨,这样守了大半夜,丑砚台里面的东西才露出真容。
  ——依旧是一方砚台。
  这块砚台可比原本那块砚台好看的多,巴掌大小,漆黑如夜。
  长方形,四角圆润,触感柔滑。光滑的砚面旁,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游龙,蜿蜒的龙身仿佛蕴含无限的力量,似乎随时都能跃出这块砚台,飞入风云之间,畅游五湖四海。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论起这精湛的雕工,这块砚台也的确价值不菲。但这么严密的藏起来,倒显得藏宝人没见过世面。别的不提,这样技艺精湛的雕刻作品,齐老爷子的书房里就藏着几件,其中一个玉雕做得尤其好,听老爷子说是明代陆子岗的作品,雕工精美清雅,让人把玩不倦。
  说起来,林莓惦记那块陆子冈的玉雕很久了……但那也是老爷子的心爱之物,林莓不能夺人所好。
  因为砚台才在药水里泡过,还带着一股苦涩的药草味。林莓将药水倒掉后,拿水将砚台随便冲了冲,就丢在窗台让它散散味。
  熬了大半宿,林莓也是累急,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接下去两天海边之旅,林莓丢下一件心事,也能放开了去玩。滑草、滑沙,把人全身埋进沙里做沙浴……一项项玩下来,因为从砚台里只找出另一块砚台而有些郁闷的心情也好多了。
  回到家后,林莓将那块找到的砚台放到了书房,打算拿着用。不管怎么说,这块砚台还是很好看的,林莓还因为上面雕刻着的那条游龙,而给它取了个“游龙砚”的名字。
  “玩得开心吗?”在林莓从海边回家的那个晚上,齐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她。
  林莓点点头,“挺开心的。”
  “这就对了,玩就要玩得开心,学也要学得专心。要是玩的时候惦记着学习,学习的时候又惦记着玩,那就两边都做不好。”齐老爷子边说,还边看了一眼穆行方。
  穆行方自知自己这几天心不在焉,忏愧地低下头。
  老爷子也没多做敲打,“好啦,丫头,你功课也放下了几天。现在去给我写一副字,看看你还记得多少。”
  “是的,外公。”林莓乖巧地去了书房。
  老爷子刚吃完饭,正是消食没事干的时候。也跟着去了书房,看到林莓拿过游龙砚准备研墨,兴味拿过来把玩道,“你新买的?”
  “在海边一个小摊上买的。”林莓也不多做解释,反正就是一方雕工精美的砚台,算不得什么。
  老爷子倒是称赞道,“这雕工不错!有几分陆子冈的风范!”
  陆子冈是明代的雕刻家,自幼便在苏州城外的一家玉器作坊学艺,慢慢成长为琢玉、雕刻方面的大师,技压群工,盛名天下。
  明朝皇帝明穆宗朱载垕曾命他在玉扳指上雕刻百骏图,短短几天,他在玉扳指上雕刻高出叠峦的山谷和一个大开的城门,并且只雕刻了三匹马,一匹马在城内驰骋,一匹马正向城门飞奔,最后一匹却刚从山谷间露出马头。
  如此一来,便给人以藏有马匹无数奔腾欲出之感。以虚拟的手法表达了百骏之意,陆子冈的技艺妙不可言。自此,他的玉雕便成了皇室的专利品。
  林莓倒是不在意,模仿陆子冈风格的雕刻师很多,学到几分风范算不得什么。
  “外公,还是让我先磨墨吧!”这块游龙砚她还没用过,不知道磨出的墨汁好不好。
  林莓左手拿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壶,慢慢往砚台里加入清水;右手则持一墨锭,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保持墨锭垂直平正,这样才能磨出好墨。
  但随着墨锭在砚面上垂直打圈,林莓手上一顿,觉得自己刚刚眼花了一瞬。
  难道是这两天玩得太累了?
  短暂的停顿后,林莓右手再度动作,眼睛紧紧盯着砚面,没一会,那个她以为是眼花的东西再度出现——
  一条游龙在追着她的墨锭!
  林莓手不自觉停下,墨水里的游龙也很快消失。
  她兀自呆立着,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让她有点接受不能。
  “丫头,发什么呆呢?”老爷子本坐在一旁查看齐择为的课业,抬头看到林莓拿着墨锭不动作,开口问道。
  林莓微微启唇,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刚才看到的灵异一幕说出来。
  想了想,齐老爷子见多识广,说不定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公,你过来看看我的墨。”林莓有些纠结道。
  齐老爷子则是板起个脸,“怎么,玩了几天,连怎么磨墨都忘了?”
  “不是……这个墨……”有点古怪。
  林莓欲言又止,齐老爷子到底还是心疼她,站起身走了过来。
  “我看看,淡了,接着磨。”齐老爷子点评。
  林莓一手拉着齐老爷子,“那您看着我磨。”
  齐老爷子还当林莓是在撒娇,笑道,“好好,外公看着你磨。”
  林莓镇定下心神,挺直身体,慢慢持着墨锭顺时针研墨。
  没一会,墨锭转圈带起的线痕,慢慢化作一条游龙的模样,虽然小,但龙头龙须龙爪龙尾俱全。游龙追着墨锭的方向游走,甩动的龙尾似乎在拨开渐渐变得浓稠的墨海。
  看到此情此景,已经受过两次刺激的林莓已经能够淡然面对,还能认真观察。
  倒是老爷子一脸震惊,大受刺激的模样,让齐择为有点担心老爷子的心脏。
  “丫头,你告诉我,我刚刚是不是眼睛花了?”齐老爷子不敢置信,“我都这把年纪了,眼花很正常吧?我居然看到墨里有一条龙!”
  林莓淡定答道,“嗯,我们都眼花了。”
  ☆、第30章 严教授
  在亲自上手研墨,发现游龙砚的奇妙并不是偶然后,齐老爷子面色红润、眼冒精光,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老头子我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如此奇妙之物……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小心翼翼地捧起游龙砚观赏,齐老爷子又转头对林莓称赞道,“丫头,你果然是有福之人,天命所归。先是千金不换的澄心堂纸,再是独一无二奇妙非常的游龙砚。再过个几年,还不知道你能找到什么好东西呢!”
  林莓被齐老爷子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运气,都是运气。”
  齐老爷子仔细把玩了一会砚台,又有些疑惑,“这等奇妙之物,不该籍籍无名。我怎从未听说过?”
  林莓没接话,这砚台是她从另一方砚台里弄出来的,谁知道被封存进去多久了?
  齐老爷子想了想,问林莓,“丫头,你想知道游龙砚的来历吗?”
  林莓眨巴眨巴眼,“可以知道吗?”
  “外公有一个老朋友,在砚台这方面是行家。去问问他,说不定能得到些线索。”齐老爷子虽然很想知道游龙砚的来历,但砚台是属于林莓的,老爷子不会代她做决定。
  “那就问问吧!”林莓略微想了想,答应了。
  齐老爷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有几分意味深长道,“放心,外公怎么跟你拿出去的,就肯定原样给你带回来。”
  林莓秒懂齐老爷子的话中话。
  看来,有齐老爷子在前面挡着,她不必担心有人觊觎游龙砚了。
  齐老爷子那位研究砚台的老朋友——严博古老教授,现在不住在京城,而是在前几年从大学退休后,回到了他南方的老家修身养性、调养身子,日子过得很是闲适。
  而在严教授又一个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的下午,一通来自京城的电话打扰了这份闲适。
  “老齐,找我何事?”严教授是南方人,常年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嗓音,服帖得不像是刚被吵醒午觉的人。
  齐老爷子声音还带着几分兴奋,“老严,你还在研究砚台吗?”
  “当然,我可是把资料都搬回来了。”严教授退休后,就把他所有和砚台有关的资料,千里迢迢从京城运回了老家,半点都不愿丢掉。
  “很好!”齐老爷子略微克制一下自己想和小伙伴炫耀的心情,“我问你,你可听过一方雕刻着游龙的砚台?雕工还颇有几分陆子冈的风范。”
  “雕刻着游龙的砚台?现代还是古代的?”龙在古代是帝王的象征,敢往砚台上雕龙,多半是现代的雕刻师,没那么多忌讳。不过若是古砚台,那恐怕是为皇家所造。
  齐老爷子虽然擅长书画,又是书香门第出生,但他委实不擅长鉴赏砚台。自然看不出年代,若不是游龙砚的奇妙之处,他估计也会将这方砚台等闲视之。
  “老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怎么看的出来?”
  “那除了刻着游龙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让你特意打电话给我?”严教授知道齐景迁不是无聊之人,打电话来咨询,便说明这方砚台肯定有不一般处。
  齐老爷子颇有几分炫耀道,“在研墨时,砚池里又出现了一条游龙,由墨汁组成身体,追着墨锭游动,你说够不够不一般?”
  “老齐,你在消遣我吗?”严教授研究了一辈子的古砚台,自己也收集了两百多方古砚台,囊括汉、唐、宋、元、明、清等各个年代,却从未见过甚至听闻这种奇妙的砚台。
  齐老爷子神神叨叨道,“我还会骗你?若不是我看不出砚台的来历,才不让你知道这事呢!”
  严教授此生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和收集砚台,让他知道了游龙砚的存在,肯定会和自己死磨硬泡,让自己割爱给他。
  但这可是我家丫头发现的宝贝!谁也别想碰!
  齐老爷子挂断电话,得意地想着:
  游龙砚在丫头手上,自己还能常常借用一番!
  临到老年,还收了这么一个宝贝徒孙……上天待他不薄啊!
  至于远在南方老家的严教授,还拿着电话听筒思考齐老爷子话语的真实性。
  齐老爷子是有信誉的,但他口中说的事情太离奇……让人忍不住给真实性打个折扣。
  但如果是真的呢?
  严教授的心渐渐火热起来。
  如果是真的存在如此奇妙的砚台,他却因为怀疑而错过……那他到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罢了罢了,就算被骗,也不过是走一趟京城,就当去见见儿子和老朋友,自己也算不得吃亏。
  打定了主意,严教授叫来儿子给他请的保姆,“帮我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去我儿子那住几天。”
  严教授的儿子子承父业,现在正在京城大学历史系当教授,等他再熬些资历,就能升上院长。
  严教授的动作也快,齐老爷子打电话过去的第二天下午,人就来齐家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