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两人沉默吃午饭,周洛阳夹了个鸡腿给他,说:“你吃这个,我想吃你的鱼腩。”
  “都给你,”杜景说,“我又被歧视了。”
  周洛阳:“?”
  “我又被歧视了!”杜景指指盘子里的菜,示意他看份量,只有三块肉,周洛阳笑了起来。
  每当周洛阳去打菜的时候,餐盘里就很丰盛,杜景去打的时候,则总是要吃一记食堂大妈癫狂奥义,荤菜奔离流散的痛,作为补救,杜景通常会打双份,吃不完算。
  将近十分钟后,吃到一半,杜景忽然问:“你很什么?!”
  周洛阳一脸茫然,抬头看杜景,杜景表情有点不太对,也许因为嘈杂的环境令他心生厌烦。
  “我说!你很什么?!很担心我?!又怕我怎么了?!”杜景旁若无人地朝周洛阳问道。
  周洛阳马上反应过来,辅导员的那句话让杜景敏感了。
  “没有!”周洛阳说,“没有担心你!”
  “很什么?”杜景道,“说啊!”
  周洛阳知道要打消杜景的疑虑,只能认真回答他,他考虑了一会儿,在“回寝室说”和直接告诉他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说,我很喜欢你。”周洛阳答道。
  杜景那表情带着戾气,疑惑道:“什么?!”
  “不是担心!”周洛阳旁若无人,朝杜景大声道,“是喜欢!我说我很喜欢你!”
  四周刹那一下全静了,前后左右,包括隔壁搭台的,所有人一起看着周洛阳与杜景。
  周洛阳:“……”
  杜景:“……………………”
  杜景的脸刹那就红了,四周当场哄笑起来,周洛阳怪异地看着他们,但不片刻,大伙儿便习以为常,继续吵吵闹闹,吃他们的饭,没有起哄,知道这不是告白。
  直男对直男说“喜欢你”,气场明显不一样,这点还是能区分的。
  先前杜景身上的戾气,瞬间一扫而空。
  午后两人回寝室,杜景去喂乌龟,一边喂它吃饲料,一边自己吃药。一人一龟,各吃各的。周洛阳不死心地看手机,那文章终于删掉了,谢天谢地。乌龟也开始愿意吃东西了,一切变得轻松起来。
  下午射箭社人不多,社长朝杜景问:“中午吃饭怎么不来?”
  杜景答道:“忘了。”
  周洛阳才想起,杜景原本计划是参加社团聚餐,说不去就不去了,忙朝社长道歉,说:“我把他叫走了,我的错。”
  社长摆手,显然对杜景参加集体活动也不抱多大希望,事实上他不来,大伙儿反而还轻松。
  杜景对此的回答是:“没关系,本来也不想去。我教你开弓射箭。”
  杜景自己戴上连左肩一体的单片护胸皮甲、腕甲,提来箭袋,又给周洛阳戴上装备。周洛阳活动胳膊,看杜景。
  “像我这样。”
  杜景站在他的身前,做弯弓搭箭的动作,起手漂亮而标准,眼神专注,望向对面靶子。
  周洛阳被杜景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力,他的眉目轮廓很深,望向靶时双目有神。横过鼻梁那道疤痕,在练习场的顶灯光芒的照耀之下尤其明晰。
  周洛阳想起bbs上那句令他愤怒的“刀疤脸”,这时候却忍不住心道:刀疤脸还挺帅。
  杜景:“?”
  周洛阳点点头,试拉弓。
  “不要动。”杜景说。
  杜景开始纠正周洛阳的动作,手掌托了下他的右肘,周洛阳拉开一会儿便觉得手臂、肩背肌肉有点紧张。左手还不受控制,稍稍发抖。
  “放松,不要绷着,”杜景答道,“放,注意脸别动。”
  周洛阳放箭,果不其然,脱靶。
  周洛阳:“还挺有趣。”
  杜景让周洛阳站直,站到他的背后,手把手开始教他,他的唇稍贴着周洛阳的耳朵,从身后抱着他,两手环到他身前,扣着他的手指,两人一同拉开了弓。
  “放松点,”杜景沉声道,“不要紧张。”
  这下周洛阳几乎是被杜景抱在怀里的,还被他在自己耳畔说话时的气息吹得很痒,耳朵已开始发红,教人弯弓搭箭的姿势实在太暧昧了,不亚于手把手地教人打高尔夫。
  “射箭社简直是泡妞绝杀。”周洛阳打趣道。
  自己要是女孩,对杜景绝对是无法招架的。
  他还注意到有男生穿着汉服,甚至明代的飞鱼服,带着女朋友过来教射箭,那场面是相当帅气。心想等下学期进了射箭社,自己也要买一身,简直帅到飞起。
  杜景从身后腾出一手,推周洛阳下巴,让他转向箭靶,去看他该看的地方:“看靶,你在看哪儿?”
  周洛阳说:“放!”
  周洛阳松手,那一下杜景只用了虚力,箭矢拖着响片,离弓弦刷然而去。
  正中靶心。
  “帅!”周洛阳说,“你练多久了?”
  杜景答道:“没有很久。”
  “你射几箭给我看看?”周洛阳摸出手机,想给杜景录个视频,回去好照着学。
  杜景这次没有回避摄像头,先是左手持弓放了一箭,又用右手拿起另一把弓,再放一箭,两箭正中靶心,换弓,出箭,再换弓,再射箭。连续五六箭,全都钉在红心上。
  周洛阳看他的姿势相当标准,笑了起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射箭社里,少数人注意到杜景的动作,纷纷发出“哟!”的惊呼。
  一群人开始鼓掌,连社长都吹了声口哨,朝杜景比了个大拇指。
  周洛阳:“??”
  杜景没有任何回应,示意周洛阳用练习弓继续。
  周洛阳开弓,朝社长问:“你们刚才为什么鼓掌?”
  “左右开弓!左右开弓啊!”社长那表情,简直写满了对杜景的崇拜,“怎么做到的?平时没见你练,杜景!你太牛了!真是太牛了!”
  社长又跑了过来,他对杜景向来不怎么注意,朝周洛阳问:“你是他朋友吗?你来我们社不?”
  周洛阳还没回答,杜景却说:“他要来。”
  周洛阳说:“下学期招新我就递资料。”
  “别分心,”杜景只答了一句话,便朝周洛阳说,“继续。”
  周洛阳朝社长说:“能帮我录一下吗?我想看下动作哪里不对。”
  射箭社里有镜子,但周洛阳想记录下来回去看,社长便接过手机,与杜景在一旁看。周洛阳射了几箭,杜景又站到他身后抱着他,纠正他拉弓的姿势。
  “你整个人太紧张,”杜景说,“手都在发抖。”
  “我刚才不紧张,”周洛阳说,“你手把手教我,我就开始抖了。”
  杜景于是放下手,把手放在周洛阳腰上,侧头看靶,再稍稍低头,看周洛阳,说:“保持视线平齐。”
  这个动作实在太暧昧了,周洛阳第一次与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接触,心脏不免怦怦地跳,这是自然界里自发形成的、当两只雄性动物的领地发生交汇时的侵略气势——一旦超出安全距离,在内心接连响起警报声,肾上腺素与荷尔蒙的分泌顿时超标,带来紧张、刺激与不安的混合感觉。
  他既要分心应付这种警报,又要对准靶子,半是兴奋,半是危险带来不停的颤抖。
  杜景却非常自然,仿佛已经默认了周洛阳对自己领地范围的入侵,习惯了他待在自己周遭的区域里,甚至还允许他挨得更近一点。
  “好了,”社长说,“回去你自己看看。”
  周洛阳接过手机收好,社长一走,杜景便放开周洛阳,走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周洛阳松了一口气,专心地看着靶子。
  “你刚才是在耍帅吗?”周洛阳有点疑惑。
  杜景答道:“没有。”
  “明明在耍帅,”周洛阳终于回过神来了,说道,“左右开弓,只是我看不懂。”
  “明明是谁?”杜景一本正经反问道。
  周洛阳道:“放完假我去买弓箭,这活动挺有意思。以后一起练,不想去篮球社了。”
  “我买给你。”杜景问,“为什么不想去?被欺负了?”
  “没有,”周洛阳说,“只是最近不想打篮球。”
  杜景拉开弓,射了一箭,答道:“别又是为了陪我。”
  周洛阳也射出一箭,又脱靶,答道:“当然不,怎么总是这么想?早该带我来了。”
  杜景拉开弓,周洛阳观察他的动作,也拉开弓,杜景忽然说道:“我本打算今晚就亲口告诉你,没想到他们不给我这个机会。我一直很怕,怕你换寝室,怕你疏远我,所以没敢说。”
  “什么?”周洛阳茫然道。
  “我得了躁郁症的事,”杜景认真地说,“我发现bbs上的帖子很久了,我不想让你看到它。”
  周洛阳把拉开的弓复又放下,手持弓箭,怔怔看着杜景,杜景也把拉开的弓箭松下,沉默地看着周洛阳。
  他们安静站着,彼此对视。
  周洛阳察觉到:他对杜景而言,比自己以为的重要太多。
  后来他听了许多次《stan》,慢慢地,也以为自己了解了杜景。
  第17章 现在
  那年的最后一夜,他们按原先计划,去净慈寺听钟声跨年。
  南屏晚钟与雷峰塔外人山人海,市内出动大量协警维持治安,为了不挤散,杜景牵着周洛阳的手。
  “去年跨年你和谁一起过的?”杜景随着人群移动,不时回头看周洛阳。
  周洛阳答道:“徽州,和女朋友一起。”
  “现在还在一起么?”杜景问。
  周洛阳解释道:“开春就分手,她去国外上学了,那天晚上本来想住酒店,但酒店全满,只能送她回家,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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