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何况,不久之前,同样就是这一位小姑娘还曾经一招就让大名鼎鼎的“盗帅”全书斋愿赌服输,从此“金盆洗手”,远离江湖。
  这几件事儿一叠加,叶颜的大名不说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也已经差不多了。
  至少,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还是有人知道她的。
  故此,连上前找茬儿的人都少了不少。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刨去那些功夫完全不够看,连她半成功力都抵挡不住的江湖败类之外。还有两个生的奇形怪状的人,也被她送上了一记重剑。
  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两个长得奇奇怪怪的人,便是十二星相里的“白羊”和“黄牛”。虽然恶人谷的十大恶人名声在外,但若论狠毒无耻,恐怕,这十二星相也并不遑多让。
  只不过,因着十多年前的一件事儿,这十二星相已经不全了。这几年他们更是有些四分五裂,故此,这两个便就落了单儿了。但即便如此,他们两个人联手,寻常的江湖人,见到了也必定会远远避开的。
  但是,这都与她无关。
  她出手,不过只是因为,他们俩自己找死,撞上来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那个长得如同一头牛一样的大汉,他那目光淫邪地看着她流着口水的样子,就够死一千次的了。
  所以,即便她再是名声在外,也总有人不怕死,自己跑上来试剑的。
  而她面对着这些人的时候,是从来不含糊的。
  可惜的是,这些人的武功都不怎么样。
  算起来,除了那只交手了一招便就不再出手,自动认输的全书斋之外,那枯梅老太太倒算是她遇到的武功最好的人了。
  真是,让人觉得分外无趣啊。
  干净利落地解决掉了这两个人之外,叶颜的旅途又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等到她一个人在戈壁中又走了几日之后,方才见到前面有个小小的酒肆。
  与其说是酒肆,倒不如说是个亭子。
  这亭子上面还插着一面旗子。
  四面也没有什么遮挡,就好像用那些七长八短、自然下垂的一条一条的旗子做成了帘幕一般。
  这些帘幕被烈烈的风吹得哗哗作响,愈发显出一股空旷荒凉之感。
  叶颜看了看天色,见到不远处有一朵雨云,便也不再吝啬剩下的一两个时辰的天光,径直牵着马儿朝着那亭子走去。
  虽然在雨中行路也并不是不能够,但她一身的功夫护体自然是没有甚么了,她的这马儿,恐怕就要受不了了。
  这一路多赖它任劳任怨地给她当坐骑又驮着杂物,总不能在这上面克扣了它。
  好歹,这亭子背后,还有一间小小的木屋,总有一小块儿背风的地方可以让马儿歇息一晚,而她也可以松快松快,也算是一件美事。
  叶颜这么想着,转眼间便就到了那旗亭酒肆之中。将马儿安顿好了之后,她转身进了小屋。
  既然是旗亭酒肆,里面当然也是有酒的。
  只是可惜,没有人。
  不但没有客人,连伙计和店家也没有。
  让人惊奇的是,这里也并不似长久无人的模样。虽然不说是窗明几净,但也并没有多少浮尘。桌椅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地上、墙边摆着许多坛子酒。想来,是某个喜欢喝酒的人,专门为来往的旅人准备的吧。
  那酒坛子的模样不太好看,不过,远远地便能闻着了酒香,想来,酒不错。
  叶颜缓步走到窗前,见到那里居然有个木榻,看来这主人是个颇为不拘小节的人,喝醉了便睡,睡醒了再喝,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她心中微动,却并不往榻上去,只坐在旁边一张极其简陋的木桌旁。
  桌上也摆着一坛子酒,上面贴着一张红色的纸签,却是写着三个十分疏狂的大字“炮打灯”。
  这想必就是这酒的名字了。
  果然也是相当粗狂的名字。
  想必,这酒的味道,也十分辛烈罢。
  因着纯粹是进来休整的,叶颜有的是闲心,细细地观察。然则外头的天气,却并没有这么闲适。方才还是青天白日的,这一眨眼功夫,天边那朵黑云便乘着风席卷过来,顷刻之间,便下起了大雨。
  叶颜便起身,走出了木屋,站在旗亭之中,看着亭外雨流如注,心情却静如止水,百无聊赖地参悟起问水诀来。
  便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见雨中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还未等她仔细查探,远远地,便听见了一阵大笑声。
  跟着,便见到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大踏步地朝着这旗亭酒肆走来。
  他一边走,还一边笑着道:“今日忽降骤雨,已然是先淋了个痛快。又见这旗亭酒肆之中,似乎却还有远道儿来的朋友驾临,大家一道儿把酒论剑,岂不是幸事一桩。”
  第17章 痛饮
  他说话的时候,还在旗亭之外,话说完了,人便已经出现在了叶颜的面前。
  亭外暴雨如注,他的身上却是清清爽爽的,连半点儿雨都没淋着。光是看到了这份功夫,叶颜便知道,这个人不可小觑。
  况且此人虽然有这样的功夫,却并没有半分的傲慢之气。不但提前出声招呼,还招呼得十分客气。
  只这一点,就比那些自恃有几下子武艺,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的“高手”们有礼貌的太多了。
  故此,对于这样的一个不速之客,叶颜倒并不觉得讨厌。
  于是,她便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如同她此前预想的一样,这是一个十分英武的青年。
  说是青年,他脸上的皮肤却似比少年人的还要娇嫩。
  但,他的目光却远比初入江湖的少年更沧桑。
  然则,这一种沧桑,却不但没有减弱他半分的气概,反而更让他有了一种奇特而矛盾的魅力。
  真是个特别的人。
  叶颜看着他,虽然对他身上到底有何等的武功十分好奇,却也难得的没有想要一剑拍飞他的冲动——当然,这是在他不主动上来找不痛快的前提下。
  她既在看着来人,来人也在打量着她。
  不过,这一位的性子端得是十分豪爽磊落,见到屋内只有叶颜一个女子,便先退了半步,拱手道:“不知道竟是位姑娘独自在此,是戚某唐突了。”
  叶颜淡淡道:“既然同在江湖,女子与男子又有何不同?”
  那青年听得叶颜如此说,倒是微微一愣,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方才笑道:“姑娘此言妙极,倒是在下不够爽快,当先罚三大碗。”
  他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桌子旁边,将桌子上倒扣的粗磁大碗翻了两个起来,又把桌子上那坛子酒打开,先满满地斟了一碗,朝着叶颜笑道:“戚某先干为敬。”
  他说完,竟当真一气将那一大碗酒喝了个底朝天。
  他微微一笑,将那碗底亮给叶颜看了之后,又重新斟满了酒,再一次一饮而尽。
  如此三碗喝完,他仍旧面不改色。
  这一次,却是将两个碗都斟满了。
  他举起其中一碗,朝着叶颜道:“姑娘如不弃,便与在下共饮一碗?”
  叶颜看着那一大碗酒,面色平静地走过去,缓缓坐下来,端起了碗,也面不改色地将这一大碗酒喝了下肚。
  那青年笑道:“果然痛快。”
  他话音方落,自己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又干掉了一碗。然后抬手又把两人的碗都斟满。
  他的酒量看起来不错,叶颜当然也不甘示弱,举起碗来就喝,喝完了又倒满。如此,又喝了三碗之后,两个人方才暂缓了一口气,互通了姓名。
  原来,这个人名叫戚少商,就住在二十里之外的连云寨。自言生性疏狂散漫,最喜杯中之物。此处这旗亭酒肆,便是他心爱之所,三五不时地,就要过来痛饮一番。不然,就要浑身难受,好似缺了些东西似的。
  叶颜看着他虽然面上欢笑,但心中却似有难解的愁绪,竟在这将雨之夜独自一个人跑出来喝酒,想来,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事儿了。她看出了这点,却也不说破,只一碗又一碗地同他喝酒,真个如同喝水一般容易。
  只因,原本那酒在她眼中,的确不过是有些味道的水罢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自会饮酒起,便是这个“千杯不倒”的体质,就是想要尝尝酒醉是个什么滋味儿,都不可能。
  曾有一次,她的皇帝弟弟为了同她一道儿贺寿,将西域进贡的上品葡萄美酒弄了十桶来,拉着她说要喝一整夜。谁知道还不过一个时辰,他自己半桶都没喝完就昏睡过去,不省人事了。她挥手命人将他安顿了之后,自己扛着几桶到宫殿屋脊上喝了一整晚,愣是没事儿不说,还越喝越清醒。结果让闻讯赶来想要“照顾”她的太后目瞪口呆,抑郁不已,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从此愈发对她敬而远之了。
  如今想来,他们连喝酒这种小事儿也都不济,当真是无趣之极,不知道这一位豪爽无比的戚少侠,酒量又是如何了。
  叶颜一面喝,一面留意那戚少商的状态,只怕他原本酒量就算不错,在这种“愁肠百结”还偏要“咽泪装欢”的情绪下,也必然会很快醉倒的。
  果然,如同她预料的一般,刚一开始的时候,戚少商还豪气万丈地痛饮不已,一碗接着一碗地喝下去,眼睛都不眨一下。一个时辰之后,他的目光便已经开始有些迷离,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他的脸上便只剩下了傻笑,嘴里说着些什么听不懂的喃喃低语。
  屋子里一大半的酒已经被他们喝完。现在这一坛子,也很快就要见底了。
  叶颜淡定地喝下了自己手里那碗,看着戚少商那个样子,默默叹了口气,将那最后一碗酒,直接又给自己倒上了。
  然后,她便举起碗,看着戚少商摇摇晃晃地跟着举碗,却竟似完全举不起来,便知道他这是到了底了。
  果不其然,下个瞬间,他便已经轰然倒在了桌子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淡定地将最后一碗酒喝下去,然后便站起身来,看了看旗亭之外的天色。
  天色依然漆黑,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
  但此时,雨声似乎渐渐小了些。
  不过,便是在如此的雨声之中,她却仍是听见了,有一阵极其轻微的风声朝着这边移动。
  风当然不会这样移动。
  会移动的,只有人。
  还是一个动作十分轻盈,功夫很高的江湖人。
  应该说,此人的功夫,比她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要高的多。
  正是她一直想要见识的那种绝顶高手。
  而这个高手,此刻正全力施展轻功,朝着这旗亭酒肆飞奔。
  想必不是冲着她,就是冲着那戚少商来的。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叶颜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她刚刚才痛饮了好几坛子的烈酒,即便是“千杯不倒”的体质,但那酒精的热力却难免还是在体内积聚了起来,让她一向冷淡的心也躁动不已。原本正是不知道怎么纾解纾解的,这个高手一来,便恰好可以帮她活动活动筋骨,真是绝好的一桩美事。
  因着想到了这个,她对这个人的到来,未免就有了几分期待。
  而这个人,也并没有叫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