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然后他伸手拍了拍宁卿的肩膀:“去吧。”果然有些余热。刚刚他回到城中,发现王珂还在城楼游荡,竟然没有陪在宁卿身旁,而这时候又收到都军府里传来的消息:宁卿随着王珂出来,打着他的名义,一直都没有回去。他立刻丢下此刻接受胜利欢呼的机会,巴巴的骑马赶回来,结果发现人家好好的,竟然自己找了人那么“亲密”的给送回来,怎么不郁结?听了霜风解释,倒是勉强好了那么一点,但是眼前的女人貌似一副毫不知情也不领情的模样。慕容昕生生咽回嘴里那些带着酸溜味道的话。
  宁卿谢过,转身的时候慕容昕也跟着转过身来,就在这瞬间,宁卿看见铠甲的光洁面中出现一个淡淡的黑影,几乎来不及多想,她猛地转身,正好挡在慕容昕身前,一支利箭直射而来,生生洞穿了她的左肩。
  这样的痛楚,令她再也承受不住,猛地一仰身,直接撞在慕容昕的铠甲上,慕容昕整个人都震了一下,晕眩般看向宁卿,女子面色惨白,黑发如云,此刻正软软从他肩膀上滑落下来,殷红的血迹从他纤尘不染的铠甲上缓缓滑下,像是无声的水墨画,一直渗透到他的铠甲里面。
  那么多的血,一滴滴滴到他的手上。
  他揽住宁卿腰身的手上,一片温热,箭簇的利刃透过血肉之躯,刺在他铠甲接缝处,索性没有伤到任何肌肤,但他的表情,更像是被射中的是自己。
  左右一瞬的呆愣,霜风率先追了出去,剑雨左看看右看看,好多的血,他拿出一大块布来,却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去擦,王爷这么爱洁,这下……他咬咬牙,伸出手去:“王爷,我来。”
  慕容昕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将宁卿整个横抱起来,直接抱进了都军府。
  他一路疾奔,一直到了揽云堂偏殿,一脚踹开门去,将宁卿抱进房中,放到洁白如新的床上,迅速蔓延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锦被,他直接拉过被子,直接用牙一咬,将锦被撕下一块,简单裹在她的心脉处。
  剑雨等慌慌张张的跟在后面跑进来,慕容昕回头一喝:“还不快去找大夫来!!”
  他带着两个侍卫又慌慌张张的跑出去。
  王珂几步扑上前,半跪在床榻上,看见闭目不言昏死过去的宁卿,顿时神色张惶:“阿卿,你不要死啊……”
  “闭嘴!”慕容昕瞪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先把伤口整理出来。”
  王珂平日也是个急性子,也颇有胆识,此刻手按在宁卿身上,竟然微微颤抖,她的眼眶通红,刚刚解开一点触及到宁卿的胳膊便惊呼出来:“阿卿——好烫!又开始高热了?这,这箭不会有毒吧?”
  慕容昕道:“不会,这箭矢是大烮所制,定是那狗杂种抢了一柄弓。”他咬牙,“抓到他,本王要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王珂松开宁卿一点衣襟,只露出那块箭伤的地方,看见那样粗的箭,她的声音顿时带了哽咽:“大夫怎么还不来!”
  慕容昕已经顾不得许多,粗粗洒了止血散后,他先将侧躺的宁卿背上露出的箭头拿铁剪剪了去,然后将她外面的衣衫褪去。
  王珂本想阻止,但是此刻哪里是顾忌这些繁文缛节的时候,她咬咬牙,也小心翼翼帮着慕容昕动手,鲜血已经将左肩和衣袖全部染红,只能拿了剪刀从下面开始剪开。
  一个女奴打水进来,王珂在盆里浸了浸帕子,正要上前,慕容昕一把接过来:“我来。”
  “王爷。”王珂迟疑一下,她早听说这位王爷天生爱洁已经成癖的地步,此刻却是毫不在乎一点点的用温热的帕子小心清理伤口周围,然后再撒上止血药散。
  倒是稍微好些了点,但是那箭在身体里面,如果不拔除早晚也会要了宁卿的命。
  他将帕子再一次在盆里洗了洗,然后将宁卿手上多余的血渍也擦掉,一只盈白如玉的胳膊慢慢露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然后突然顿了一下,慕容昕的神色变得很古怪,他将帕子在水里重新洗过,然后重新擦了擦宁卿胳膊,但是这次即使他稍微用了力,那颗鲜红的守宫砂依然没有丝毫褪色的迹象。
  他登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的看向床上那个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女子。
  巨大的天雷滚滚而过,屁啦啪啦在脑子和眼前炸裂。
  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脸上的表情混成一片巨大的阴郁:“宁幼卿,你这个骗子。”
  第60章 淬心
  他眼里是汹涌的情绪,下手却是温柔得小心翼翼,半晌,仰起头,将一方手帕扔到了铜盆里,转身专注的看着少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王珂欲言又止,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转头焦急的看着门外。
  好在,剑雨连坤带捉终于将大夫弄了进来,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止不住的拍着胸口,还没喘上一口匀净气,已经被推到了宁卿身前,兀自失神的慕容昕直接被挤开了去,他待要发火,看见是大夫,生生压下了胸口的气。
  年方二八的少女,身量已经有了明显的起伏,莹白的肌肤在鲜血下更显出白皙来,慕容昕看见几个侍卫瞠目的瞬间,表情难看的像是被一兜鸟屎当头浇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出去。”
  几人连忙唯唯诺诺告退,而顷刻间关于慕容昕的龙阳传言却也是不攻自破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叹主上英明,有人怨苍天无眼,失去最后的机会。
  大夫先烤了银针,然后将穴位一一封上,原本上了止血散的伤口顿时就不流血了。只是这样仍旧不行。
  “还得这位大人来帮我。”大夫眯着眼睛,将绣花针在烛火上慢慢烤着:“这位女公子肩上的箭已经穿了,虽然箭头剪了下来,但还得将箭簇拔下来才是。”他将眼睛眯的更小,“然后我将伤口缝一缝。”
  慕容昕扭头看了宁卿一眼:“缝一缝?
  “对。伤口撕裂如果缝上愈合的速度会快很多,倘若缝的好,伤疤也会小很多。”大夫年纪已大,见惯风霜,此刻看了慕容昕表情,已经知道端倪,说话便愈发的直接。
  “缝了就能好?”
  “缝了就能好。”
  “好,我信你。”慕容昕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下一句,“如果没有好,我会亲自缝上你的嘴。”
  大夫没来由心头一寒,却又看他风度娴雅,自成仪态,“请吧。”恍惚刚刚是另一个人。
  慕容昕是上过战场的人,虽然喜洁,但是也见惯鲜血,杀伐决断更不用说,但是从来没有一刻,会让他觉得如此难受,握住箭柄的时候,宁卿恍惚有了点意识,眉间蹙起来。
  他握紧,咬牙,刚刚用力,她忽的虚开了眼眸,那一瞬,慕容昕来不及他想,一鼓作气,直接将箭簇拔了出来,宁卿疼的一声惨叫,整个人猛地扬起。
  他看见她痛楚的脸庞无限的接近,然后虚弱的倒下去,仿佛放缓了时间,所有的动作无限的方法。他心口钝钝一痛。那一声,仿佛叫到了心里去。
  宁卿这一躺,就是小半个月,等到她能下床了,安北城已经换了新的面貌。
  先开始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慕容昕来的倒是积极,到后来她清醒了,反倒是来的不那么勤了,即使来了,也是行色匆匆,好几次,她从梦里惊醒,感觉有人在身旁,微微虚开一点眼睛,看到的便是一个清冷的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有时候穿着常服,有时候是戎装,最后一次裹着带着风雪的大氅,她鼻尖嗅到淡淡的血腥味道,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睁开眼睛。
  但是,这算什么呢?
  他像一个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从不开口,于是她也没有拒绝的机会。
  隔那一次,已经又是三天过去了。因为战事开始进入荼蘼状态,这样的不告而辞实在平常,宁卿并没有多想。
  宁卿动的时候,肩上的伤口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甚至能强忍着自己坐起来,只是这得在王珂她们不在的时候,否则,少不定又是一顿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