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陆太师见着家奴来含元殿,有些意外,却也让下属官员告退,独留家仆二人在房中,“家中出了何事?”
  家奴喘了一口气,“夫人没说,只说请太师快快回府。”
  陆太师沉吟片刻,让下属进来,交待了一回政务,便准备打道回府。
  刚出了含元殿大门,远远地便见一行人正朝含元殿而来,打头的那人,着一身明黄宫装,极其显眼,除了太子陆燕麟,再无别人。
  陆太师停下了脚步,其余人等皆退至宫墙处跪迎。
  不过片刻,李燕麟已行至跟前,陆太师微微弯腰,拱手道:“老臣见过太子。”
  李燕麟忙道:“陆公不必多礼。”
  陆太师抬眼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的东宫之主,说来李燕麟生的是一副好样貌,五官俊朗、眉眼含情,带着一丝女相,大约是继承了其母亲的缘由。
  李燕麟也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历经两朝,依旧屹立不倒,深得帝心的六部官员之首。昨日,他父皇有意在陆太师面前提起婚事,陆太师左顾言他,大约是不愿同皇家结亲。
  他徐徐一笑,“不知陆公此刻可得空?孤有一事想向您请教。”
  陆太师担忧发妻,急着归家,心中起了一丝不耐,面上却不显,微微一笑,“殿下请讲。”
  李燕麟缓缓开口,“湖广两地,今夏时节连连水灾,收成不佳,恐生粮食短缺之慌,父皇今日让孤着手打理此事,孤欲派人赈灾,从益州等地调粮。”
  “不知陆公觉着此计可行?”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湖广两地本是大庆最大的粮食产地,水土丰盈,盛产稻米。虽年年雨水都不小,排水渠年年都在翻修,满大庆都找不出比湖广更四通八达的排水渠了。
  今年,大雨连绵了一月,整个夏天,湖广两地,雨水泛滥,稻田被淹没了不少地方,若雨水还不停,今秋时节收成只恐减成。
  “殿下,臣倒觉着有几分不妥,益州地处险峻之地,虽物产颇丰,可路途遥远,若以益州之力供给湖广,所耗人力、物力巨大。”
  “那陆公有何高见?”
  陆太师微微叹了口气,“老臣倒不善田地一事,恐帮不了殿下,殿下不若召户部官员进行商讨,再做定夺。户部中,正有一位从荆州升调的官员,对此事颇有了解。”
  李燕麟点点头,正待又要问些什么时,陆太师忽而捂嘴咳嗽,憋得脸色通红,似是喘不上来气。
  过了片刻,陆太师方缓了过来,只语气还有些虚浮,“殿下,还请恕臣无状。”
  李燕麟哪里还能再拦着他问事,关切问了一回要不要宣太医,便与他结束了对话。
  “臣告退。”
  陆太师便踩着白玉地砖,脚步虚浮离去。
  李燕麟站在原地,秀气的双眉微蹙,他如今已入朝,圣人曾言朝臣协助他办差,陆太师却同他避嫌至此,果真不愿将陆月婉嫁给他?
  宫人问的小心,“殿下,可要让人备轿,前往户部?”
  李燕麟冷了脸,眉眼便带上了一分郁气,瞥了没眼力见的宫人一眼,没了方才的热切,“不去。”
  “回宫。”
  离了含元殿,是一道十字路口,往东边走是东宫的方向,西边是后宫的方向,李燕麟止住了脚步。
  他低头沉思了一瞬,踏步朝着后宫方向去。
  离了宣德门,近侍忙上前准备搀扶陆太师上轿,“老爷,您可还好?”
  陆太师哪里还有虚弱之相,摆了手入轿,“我没事,回府。”
  老夫人在家中等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她连忙走到门前,“你可算回来了。”
  陆太师耐心听她将鸿恩寺发生的事说完,又盯着那支让老夫人着急忙慌将他叫回来的那枚上上签看。
  老夫人皱着眉头,“你说说,难不成老天爷觉着,咱们家婉儿应该嫁给太子不是?”
  陆太师神情凝重,却还是先宽慰老夫人,“夫人别着急。”
  他是不大相信鬼神命运一说,可老夫人却是信的。”
  凭栏院里,月婉抱着膝坐在窗前软塌上。
  今日她好不容易见着朝思暮想的人了,可结果却不如她想得那般。
  玉竹端来甜汤,见她神色落寞,叹了口气,“姑娘,你晌午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是方才老爷吩咐叫人送来的甜汤,你且用些。”
  太师府中,独老夫人食甜,月婉并不大爱喝。
  月婉听得调羹轻击瓷碗的清脆响声,不由得一愣,“祖父回来了?”
  “嗯,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归家了,听说是老夫人先前差人去含元殿走了一趟。”
  月婉心想,这不是下职的时辰呀,祖父怎么会回来?
  月婉不由得开始紧张,她还记着自己向大伯说过,要为了私自约见李燕沉的事情,去到祖父祖母跟前请罪。
  她三两下将甜汤饮下,便起身换上外衣,收拾妥当,准备前往正院去。
  正要出门去,却又见兰姑姑到来。
  兰姑姑见她如此装扮,一时诧异,“姑娘这是?”
  “我准备去正院向祖父祖母请安,兰姑姑您有何事?”
  兰姑姑轻笑,“这不是巧了吗?老爷同夫人请姑娘一见。”
  月婉边走便思索,大伯自不会先于她在祖父祖母面前,将今日鸿恩寺中事说出口。既如此,是为了何事见她?
  到了正院,见着老夫人脸色不大好,而陆太师宽慰似的拍了拍老夫人的手。
  “祖父,祖母。”月婉轻快行过礼。
  “婉儿来了。”陆太师语气和缓。
  老夫人性子急,将旁人挥退,独留月婉在眼前。
  老夫人语气凝重,“婉儿,我同你祖父有一事要告诉你。”
  陆太师轻轻拍了拍发妻的手,生怕吓着了眼前的小孙女,“婉儿别怕。”
  思来想去了许久,陆太师到底是直白问了,“婉儿,你觉着太子如何?”
  听得太子二字,月婉心中便不由自主的起了厌恶的心思,“婉儿同太子素无往来,他如何,婉儿并不大了解。”
  陆太师何其精明之人,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喜之意,不由得思索,月婉幼时常出入后宫,与宫中几位皇子皇女相处融洽,虽最爱跟在李燕沉身后跑,但对只比她大上两岁的李燕麟却也亲近,虽年岁渐长以后便少于往来,也不该是如此态度。
  “婉儿不喜欢太子?”陆太师便问了。
  月婉心一跳,果真是为了她的婚事。
  她隐约想起,从前圣人在及笄礼上赐婚后,两位长辈也曾问她这个问题。
  那个时候,她是如何回答的?
  记忆虽久远,可她还是能回想起些许片段。
  那是赐婚后的第六天,亲眷密友皆登门祝贺她亲事已定,便连远在洛阳城的外祖一家也连夜奔赴长安。
  她疲于日日于人前笑脸相迎,人人都祝贺她要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却无人问过她是否愿意。
  只那日,她躲懒不想再招待外祖家表姐表妹们,去了正院赖在祖母身边。
  那日,陆太师在家中休息,也是这般,夫妻二人坐在她面前,拧着眉问她可喜欢太子,可愿意嫁给他?
  人人都觉着她是愿意的,人人都知道她还未出生时,便有了一段先帝赐下的婚事。
  她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了什么,却记得便连她也最后终于说服了自己,她是愿意的。
  此时此刻,宛若场景重现。
  这一回,她不会再说她愿意。
  她毫不犹豫的跪下,倒叫陆太师同老夫人吓了一跳,老夫人听见那一声膝盖触地的响,心疼道:“你这孩子,好好的,怎么就跪下了?”
  “祖父,祖母,孙女不喜欢太子,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岂止是不喜欢李燕麟,对李燕麟更是深恶痛绝。
  不知为何,老夫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只是陆太师还有些犹豫。
  “不喜欢便不喜欢罢,我们又不怪你,快起来。”老夫人又道。
  月婉跪着没动,又听陆太师开口,“婉儿,你可还记得,先帝曾为你赐下与东宫的婚事。”
  “婉儿记得。”
  陆太师缓缓道来,“圣人昨日虽未言明,却提起了这门亲事。”
  “祖父答应了吗?”月婉不由得捏紧了手,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陆太师看着小孙女的眼睛,见她神情紧张,是怕他已经定下亲事的模样,不由好笑,“还不曾,我陆家姑娘不愁嫁人,没得非要嫁入皇家。”
  虽是先帝赐下的亲事,可从前是为李燕沉赐下,并非为了如今的太子李燕麟。何况小孙女并不喜欢李燕麟,没得要让她入宫受苦去。
  月婉松了一口气,有些意外,却又感动不已。
  却又在老夫人让她起身时,忽而叩头,“祖父,祖母,孙女有一事要同你们讲。”
  她抬起头时,额上多了一道红印,她抿了抿唇,“孙女今日去鸿恩寺见了一人。”
  比起对她不喜欢李燕麟而不愿嫁入东宫这事,她今日去鸿恩寺见了李燕沉,更会叫二老意外,也会更让二老难受。
  二老皆看向她。
  她目光并未回避,只缓缓开口,“孙女去见了永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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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二出来走了个过场。
  陆太师不喜欢男二是有原因的,很快就会写出来。
  终于写完了,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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