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她们到的时候,柳水云已经等在包厢里了。小二领着她们进了包厢,柳水云就站起来见礼。
  武梁说过要叫他流水的,但是一见他还是忍不住想唤声美人儿才行。这男人真是,长得怎么这么的艳惑狐媚呢。
  柳美人儿一袭江水白软缎轻袍,腰身不束,宽摆广袖,人往那儿一站,烟火气自动消散,飘渺仙风扑面而来。
  这人的身段本就高挑拔长,骨细身纤,这样顺条儿的体形,还偏爱穿这种软薄的,垂坠的,轻盈的,浅色系的衣装,专是怎么空灵怎么仙飒怎么来。
  这样的长相配上这样的造型,简直不能更好看。所谓媚惑入骨,所谓娇魅天成,大抵就是这种样子了吧。
  包厢并不大,他迎过来时,未免离得有些近。并且他不好好看人,对着武梁半歪着脑袋,斜挑着眉眼,唇角噙一抹浅浅弱笑,那十足的风流媚态,象在对人极力的勾引。
  那美颜生生晃得人眼晕,还有那通身柔若无骨的风姿,都让人恨不得抓上一把摸那么一回试试手感才好。
  然后,就见他轻启薄唇,呢喃似的轻声道:“侬来了……”按理他不该这么旖旎,可能说的是“你来了”,只是语调太过哼哝,让人听得含糊不清。
  那几个字飘飘乎乎的,就象一根无处着力的小羽毛,偏偏挠上了你的耳道眼儿似的,让人痒痒得难受,也痒痒得舒坦。
  武梁再也忍不住,身上酥了酥,心里抖了抖,默默科奥了一声。心说长成这样就不能稳定检点一点儿么,这么淫风乱吹是要考验谁呀。
  心里其实却明白人家大概根本不是故意的,只是演戏太多,入戏太深。到了一定份上,举手投足见,不由自主都是这样的风情无限了吧。
  戏子入戏,淫者见淫,自己想歪了方向,却去怪别人么?武梁一线神智尚存,忙忙的转了视线,心说他也是有缺点的有缺点的,他一定有的。
  当然如果硬要说柳水云长相的不足的话,就是他不太够男人,太受了。真的,妥妥的就是减肥见效的小受货啊。
  这般想想,武梁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甚至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
  却不知道柳水云就是故意的,上次见他真颜时,她扫几眼就转了视线,柳水云想起来就微有不服,这才一见面就大放媚功逗起她来。
  果然也看到了她羡艳的目光。
  柳水云想,不是不把他这张脸当回事儿吗?难道因为那是在人前?现在包厢里没了旁人,所以肆无忌惮了起来呢。
  他的唇角就挂上几分笑来。他刚才也在嘴角笑出小括号,不过那属于逗弄她的造型需要。现下的笑意,却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只是忽然就看到武梁脸上,也挂上了笑意,只是那丝笑,似乎透着几分古怪。
  柳水云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武梁实话实说,还一本正经,“惭愧啊,刚才心里忽然想起一些猥琐的事情……”
  柳水云:……尼妹,好想问问人家姑娘家在猥琐什么……
  本来只是这般想想,没想到竟还真就问出了声,“什么?”两字儿一出,自己马上汗了一把。
  武梁:“我在想……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多看看不多想想,那肯定奏是大罪过。”
  柳水云:…… 被逗了??
  落座,上茶,柳水云轻轻啜茶,淡淡瞥她。那举手投足间,仍然一派的行云流水,风姿卓然……分明还是很勾引的说。
  武梁心想自己今儿个是沾上了什么邪火了,怎么老往不正经的方面起念呢。呃,这个肯定不怨她,都怨这人长得太好看。
  嗯,这么好看的男人,若往酷帅冷媚上打扮去,肯定能傲视攻受及两界,引无数男女竟折腰……
  啊,打住,眼看又要想歪了去了。
  武梁咳了一声,忙开口聊正事:“那个,我之前托你打听的事儿,有没有消息呢?”
  柳水云摇头,“辗转多处,又不是正经牙婆经手的,没有底录,全凭人托人的回想,相当不易。”
  好吧,本就没抱多大希望。武梁心里小失望了一下,然后她抬头,本来预备笑一笑表示没关系的,结果却被柳水云眼中的怜惜惊到。
  戏子的眼神真是,太到位太深遂,随便的一点点儿心思,总能表达得那么清楚明白,入木三分。
  那眼神让人一阵的不自在,武梁难得坐得不舒坦,好像身上有麦芒会刺到一样,刺挠得难受,于是强撑着道:“没事儿,我在程府挺好的,程二爷对我很好。”
  可是柳水云却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要找家人?你明明是想赎身。”
  “你有办法?”武梁不动声色。
  柳水云摇头。
  没办法说什么说,武梁想着,嘴上便不肯承认赎身的事,只道:“亲情嘛,总是想寻回的。”
  这么谨慎呢,柳水云道:“我是戏子,却最看得懂世故人心,你不用遮掩。不想说说么,你为什么想离开程府?我知道程二爷对你的确挺好的。”
  武梁笑了笑,“你不明白吧。就象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走一样。你唱戏多年,获赏颇丰,想必手里积攒下不少,甚至够你逍遥过活一辈子也有余,为什么还继续在这里唱戏赶场?”
  是因为他喜欢唱戏吗?说起新戏来,他那么认真。看来是十分用心的。
  柳水云愣了愣,道:“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他该走了,是时候了。没想到她也这般认为。
  柳水云冲武梁温柔的笑了笑,没再多说自己,只道:“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想走。因为身不由已?你不喜欢现在的身不由已,你想要自由自在,可对?”
  武梁挑眉看他,心说恭喜你答对了。
  默默地把程向腾就骂了几声,她的这点儿小心思很难猜吗,看看人家,浅薄的交情,却一语道破,程二那丫的就死装作不懂。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武梁生硬地转了话题,“呃,你真的不考虑唱小生吗?你若唱小生,那扮相,肯定让人移不开眼睛啊。”
  现在他就男装,她还不是移开了眼睛?
  柳水云想着,不过他今儿个就是为剧本的事儿找她的,因此马上认真给她细说起来。
  “我已经准备要唱生角了。上次你给的话本,我做了修改,取名叫做‘哭灵’,你看怎么样?宫里已经传下话来,说让准备着,太后娘娘的忌日,要进宫去开演,我想正好拿这出儿去交差。”
  故事还是老故事:俊男美女,*丝土豪,然后*丝升级成将军,土豪别嫁为人妇,因为两厢深情,所以男人要回乡,女人要进京,途中曲折再相逢。
  见了面女子羞愧又激动,但为不耽误男人前程,亲口告诉男的要与他解除前约,再不相干,然后假死以绝男子执念。
  男人悲恸不已,扶棺哭灵,尽诉相思,以及他曾经的对未来生活的安排和憧憬。死易,活却不易,今生唯愿和你携手变老而已……
  当然最后女子诈尸……有情人终成眷属……
  柳水云说,女人那样嫁过人失了贞的,得“死”过一回,才能引得贞节派的谅解,也让故事更悲,原就同情的人更同情。
  果然是行家……考虑的点儿咱不懂。
  他把戏的重点就放在哭灵这段上。说武梁有哭灵经验,说她哭灵那些说词挺有韵致的,让她负责哭灵唱词部分。
  武梁挺惊奇的,唐氏那会儿,她在内宅里灵前哭哭说说的,这事儿都传出去了?还连唱词有没有韵致都知道得清楚?
  不管那个,武梁想了想,印象里最深情无限的莫过于苏东坡了,那首“江城子”,让多少人悱恻断肠。
  于是她串串词儿:……想看你梳妆小轩窗,想和你携手青山岗。却谁知从此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踏破芒鞋,何处觅芳踪,与谁诉心伤。从此偷拭泪,无处话凄凉……
  觉得挺好的,没想到柳水云听了几句,就打断她道:“你写戏词呢还是写词呢,得说人听得懂的,大白话知道吗?”
  武梁:……苏东坡被嫌弃了??你好高轩啊……
  嘬嘬牙,继续想。
  柳水云提醒,哭灵嘛,就要象真的哭灵一样,想想当初在你家二奶奶灵前你怎么哭的,就是那种“我的二奶奶呀呀……”,那样的调调才真实,也才会感人。
  你站在家灵前做首诗,写阕词,一般人谁听得懂听得真切呀。
  武梁点头,表示有些明白了,嗯,词嘛,再想想。
  两个人正在里间说着话儿,武梁正说着新戏叫“哭灵”好像有些太狭隘了,只有白事上能演一演吧,别的场合没准会犯忌讳。
  不如改为“寻妻”之类的,比叫吊孝哭灵什么的隐讳些,一下就风雅浪漫了起来。
  柳水云准了。
  忽听到外面有人隔着墙板儿问道:“里面可是小五弟妹?”
  武梁一听,这是问她的吧。果然她的声音相当有辩识度,这么隔墙听两句,就能认出她来。不过对方的声音却不算耳熟,便不答反问道:“哪位?”
  一个男子推门进来,正是程向腾的哥们儿,上次酒席上见过的,武梁记得叫申建的。
  申建头戴书生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看相貌属于斯文沉默那一类的。没想到他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相当不客气的质问:“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说起来是武梁和柳水云两人包厢对坐饮茶,但实际上柳水云带了小童,武梁更是带着两个丫环,这屋里不少人呢。并且小二也进进出出的几回,还有对内虽然有隔板有门,但另一侧敞亮的大窗户大开,怎么说也不算私下幽会的场景啊。
  可是这位申建同学为什么却一副捉奸在床的不愤表情呢?难道他迂腐至此,为程向腾路见不平?不至于吧。
  武梁看着他,道:“柳大家的给我看了看他的新戏本子……还没正式上演呢,申公子要不要先睹为快啊?”
  申建却明显对柳大家的戏本子不感兴趣,对着人家道:“柳大家的戏本说完了没有,说完了请暂避,我有话要和小五弟妹讲。”
  柳水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武梁。武梁也是一愣,这意思,让人家走他留下来,那就肯定不是因为迂腐的问题,否则他们两人也算孤男寡女相会了呀。
  可他都这般说了,柳水云也不好多停,眼神询问了武梁之后,便起身带着小童走了。
  到底不放心的站在包厢门外,偷听了一会儿动静。
  就听到申建不满的声音:“你怎么和那戏子搅在一起?”
  武梁听着那个“搅”字分外不爽,道:“不是说过了嘛,看看新戏本子。那现在呢,我算不算和申公子你搅在了一起?”
  申建噎了噎。
  门外,柳水云斗篷罩面,就无声的笑了起来,笑得那斗篷上的垂纱不停的抖动,就那般无风自飘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最近几章都不顺,象83-85章,尤其是85章……却一直说不清哪里不顺。大家觉得呢?
  后面虽然故事在脑子里了,却象被挡着进行不下去似的。
  先让剧情往下后面吧,等理顺了再修改。
  ☆、第87章 .身世2
  包厢内默了默,申建再开口,还是那个意思,“和个戏子在一起混,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武梁笑了笑,道:“将人分三六九等那种事儿,是你们这些贵族的习惯。我这种低贱奴婢出身,难道又能比人家高贵到哪里去不成?我和他能做到的事儿,就是互不嫌弃。”
  互不嫌弃?
  柳水云在外间听着,忽然就不笑了。
  他是个戏子,听多了赞誉,却没听人这般说过。“互不嫌弃”?她得多自卑才会和一个戏子互不嫌弃。
  实际上,她哪里自卑了?不管是对着程二爷,还是这位申公子,或者当初面对席宴上那一众的达官显贵,她那隐隐的不以为意,哪里是自卑的人会有的。
  她不过是护着他,不愿让人言语轻贱了他去,才这般刻意拉低着自己的档次说话。
  他一向也是自傲的,却傲不到她这种目空一切的,甚至可以随意自贱的程度。因为他的自傲也总会透着一丝心虚,可她,理直气壮。
  甚至那声“你们这些贵族”,不以为意到了隐有嘲讽的地步,让人就觉得她其实是在说,“呵,你们这些贵族,了不起啊……”
  柳水云默默转身,纤纤手指在门板上叩了几声。好像答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