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不得不战
  满清崛起之后,尤其是皇太极执掌军政大权之后,经过近十年的励精图治,国力大涨。由此开始频频入关袭扰,虽然每次都能大肆掳掠,满载而归,但位于辽西险要之地的山海关和宁锦防线却像是卡在满清咽喉的一根鱼刺,使得清军不敢在关内久留,占据据点,甚至于稍有不慎便会腹背受敌,全军覆没。
  为此,满清督察院参政祖可法以及大学士范文程上疏提出,先取宁远、锦州,打通辽西走廊,兵临山海关的战略。皇太极深以为然,伺候数次对宁锦用兵,但收效甚微。
  自去岁开始,皇太极以睿亲王多尔衮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屯田义州,积蓄粮饷,并从朝鲜搜刮大量粮食,以为军用。这才为此次征伐宁锦打下坚实的基础。鉴于目前的战局和个人考量,此次出征皇太极对于锦州和宁远是势在必得,为此不惜征调满蒙各族十五岁以上的所有男丁前往增援多尔衮大军,自己也亲率三千卫队赶赴前线。
  锦州被围之前,守将祖大寿已经得到了关内送来的一批粮草和饷银,因此锦州目前来说,军心还算稳定,加上城池坚固,完全可以长期据守。洪承畴也据此设定了步步为营、稳守反击的战略,依托塔山、松山、杏山等战略要点,以相持战术来消耗满清的兵力,为最后的全力反击积蓄力量。
  清军虽然有乌真超哈火炮部队的增援,攻势凶猛,但明军此次准备充分,战术得当,所以战局一度陷入到胶着状态中,可以说,目前的态势对于清军来说略有不利,反倒是明军掌握了一定的主动权。
  对此,洪承畴也是信心满满,只要坚定的按照既定的战略执行下去,不说打一个胜仗,逼迫清军主动撤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但自八月底开始,皇太极亲率援军抵达戚家堡督战,清军开始改变战术,开始频频出动精锐骑兵袭扰明军粮道,多尔衮还参照了当年朱平安在巨鹿时的战术,在松山外围挖掘了三道壕沟,完全切断明军后方通往松山前线的管道,以此来阻断明军的后勤补给路线。
  洪承畴即使发现了清军的动作和阴谋,组织兵力反扑,但清军坚守不退,明军一时也无计可施。
  到了中午,玉田总兵曹变蛟的部队撤了下来,激战两个时辰,损失一千多士卒,好不容易拿下清军的第一道壕沟,但乌真超哈的火炮一通齐射,明军在壕沟中无从躲避,损失惨重,而后方的火器部队限于射程无法策应,因此不得不又撤退下来。
  洪承畴铁青着脸,手掌猛地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猛烈的罡风吹得胡须一翘一翘的,但强忍着没有将怒气发作出来。
  如果真的被清军得逞,明军的粮草补给将受到严重的影响,如今山海关至宁锦一线,补给线路漫长,清军小股骑兵部队的袭扰便让人头痛不已,如果松山一线的道路全部被阻断,那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军饷补给不出一个月就会告急,到时候便会不战自败。
  “吴总兵!”洪承畴下一个便点了吴三桂的将,“旧闻辽东吴家亲卫悍勇,当年吴总兵仅凭十三骑便在东兵万军从中纵横辟阖、如入无人之境,今日大军面临如此困局,本官有意一睹辽东关宁军风采,亲眼看着贵部斩将夺旗,将军意下如何啊?”
  吴三桂一个激灵,心中虽然肉疼,但还是一抱拳应允下来。但刚一转身,还未走出大帐,军士便来禀报,京师有使者赶至军前,要面见洪承畴。
  洪承畴顿时头痛起来。这一个月中,大大小小的内官和兵部信使来往于京师和宁锦前线之间,所带来的命令无一不是催促他尽快解决宁锦战事的。崇祯皇帝对于洪承畴的战略开始时也是极为推崇的,但渐渐地,风向便转变过来,崇祯皇帝开始有意无意的和陈新甲一个鼻孔出气,催促洪承畴尽快结束战事,以大军回援山陕、河南。
  此时,洪承畴只有一个希望,就是盼望丁启睿和傅宗龙能再拖住流寇大军两到三个月的时间,为宁锦大战的顺利结束争取时日。这兵部陈新甲的信使刚走没两天,却不想又有使者来到军前,教洪承畴倍感应对乏力。
  不过,京中来的人还是要见的,洪承畴只得亲自带着一众将官亲自迎接出来,吴三桂也得以跟在了后面,打算看一看风向再做打算,手中的三千家丁是关宁军中的精锐不假,但也是吴家和祖家两代人下了血本打造出来的,折损一个都是让人心疼不已啊。
  但走到辕门之外,众人却都是齐齐一愣。此次京师的来的使者竟然共有三人,其人众人也都是熟悉无比,分别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杜勋、兵部郎中张若麒以及主事马绍愉。杜勋乃是内官中的新贵,和目前辽东的监军高起潜也是旧相识,其余张若麒和马绍愉则都是兵部尚书陈新甲的心腹,此番前来,意欲何为,不必说话,洪承畴的心头已经是凉了大半。
  杜勋却是没了往日的威风八面,骤然间升至内廷的高位,一时间让他有些心醉神迷,但贺有龄和柳忠恕的事情却将他也给带了进去、收了贺有龄银子,但却不明就里的杜勋冒冒失失的出头为其说情,却是一头撞在了崇祯皇帝的枪口上,虽然没被免去秉笔的官职,但却被发配到这辽东军前督察军务。杜勋此时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曹化淳的计策了,心中虽然愤恨,但却毫无办法,只能乖乖的离开了京师。
  因此,此次宣旨他也没给洪承畴好脸色。圣旨照例是催促洪承畴加快进兵的意思,还没等洪承畴解释一二,杜勋已然是拉下脸来,“洪督师,咱家是传示圣上的旨意,您有何难处,尽管上表便是,这苦处跟咱家说也是无济于事啊!”
  一旁的张若麒则是接上了话,“督师或许还有所不知,这些天山海关到宁锦一线的路上消息断绝,东兵时有骚扰。好教督师知道,朝廷为何要连连催促您出兵决战,那是因为河南有变啊!”
  洪承畴顿时变了脸色,“河南有变?”
  “正是,陕西总督傅宗龙在项城兵败,被俘后已经为国尽忠,李自成和罗汝才二贼督率五十万大军围攻南阳,张献忠则兵进四川,蜀道告急!您说,圣上和朝廷还能坐得住吗?”
  马绍愉大声说道:“督师明鉴,内阁和朝廷也知道您的难处,但现在情势紧急,反贼大肆攻略河南,眼看着就要逼近潼关一线,汪乔年已经接任陕西总督,但兵力匮乏,朝廷需要关外的精锐之师回援河南的!更何况,如今国库空虚,为了宁锦战事,圣上已经从内库中拨付了三十万两白银给辽东,漕粮通道断绝,如今只能依赖海上运送,却是杯水车薪。江南又逢灾荒,如果宁锦战事一拖再拖,不仅是河南、山陕消耗不起,就连朝廷也是拖不起啊!”
  杜勋阴测测的说道:“此次的圣旨督师也听明白了,圣上和内阁不是与您商议,而是命令您必须立刻进攻,从速解决关外战事,挥师关内!这一点,请督师务必明白!”
  洪承畴本欲再辩驳几句,但一听杜勋此言,顿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话说道这个份上,尤其是河南大败,傅宗龙殉国,已经将朝廷和崇祯皇帝逼到了悬崖边上,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不能再任由洪承畴遥遥无期的等待下去了。
  秋风凉爽,洪承畴的心中却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寒冬的意味,明军不善野战,从袁崇焕时代开始,便以“凭坚城、用重炮”的战术来防御清军的南下,近年来唯一的一次野战胜利,还是当年卢象昇主持的巨鹿战役,那还是得益于当时的中都兵马犀利的火器的缘故。可如今关外的人马,虽然共计有十余万之众,但面前的清军也已经达到了十万以上,以这样的兵力和清军展开野战,胜算能有多少,不仅洪承畴明白,在场的将领们也都明白。
  吴三桂和白广恩、唐通、马科等人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从对方的眼中发现了失望的意味,他们很确定,这场仗如果要按照朝廷和兵部的意思去打,可以说,胜算只有可怜的四成。
  一时间,众人的心思都活泛起来。
  吴三桂不是傻子,朝廷此举,便是要将十余万大军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就算赢了这场仗,也必然是尸山血海。这一点是吴三桂万万不能接受的。
  吴家世代居于关外,自幼接受的便是弱肉强食、择机而动、明哲保身的教育熏陶。吴家在关外,甚至于在朝廷中立足的根本,说穿了,其实便是手中掌握的数千骁勇善战的家丁,以及在关宁军中丰厚的人脉。一旦这场仗打起来,恐怕吴家赖以生存的家丁部队便要全部丢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退一万步讲,就算洪承畴力挽狂澜,打赢了这场仗,到时候他风风光光的回京师去了,可吴家却没了赖以生存、威慑关外豪族的资本,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吴三桂咬咬牙,瞬间打定了主意。
  此时,洪承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拿定了主意,一声长叹之后,下达了命令,“明日一早,对东军防线发动猛攻,诸军务必各自努力奋战,成败在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