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
  “我只认识袁霄,从不认识什么秦王,现在他死了,我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谢澜音垂着眼帘道,说完猛地扯回手,快步朝门口走。
  萧元情不自禁追了两步,慢慢地又停下。
  他得给她时间怨他,给她时间冷静下来。
  沉默地目送她离开,在她快出门前萧元才低声道:“我的身份,暂且别告诉你家人罢。”
  谢澜音开门的动作顿住,嘴角慢慢浮起冷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径自走了。
  萧元看着那被她用力甩上的门板,再看看刚刚抱着她一起坐的椅子,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不知是从遇到她就开始的梦,去年的甜蜜都是假的,还是今日才开始的梦,只有刚刚那个打他的姑娘才是假的。
  可是脸上火热的疼提醒他,这些都是真的。
  他骗了她的心,又伤了她的心。
  ☆、第77章
  出了雅间,谢澜音擦擦眼睛,先去了恭房。
  鹦哥就在那边守着,瞧见姑娘走了过来,高兴地赶过去,到了跟前才发现姑娘眼圈红红的,分明是哭过了。鹦哥吓到了,疑惑问道:“姑娘怎么了?”
  谢澜音看向之前领路的丫鬟,看得对方识趣地走了,才让鹦哥给她备水。
  里面东西都是现成的,鹦哥压下困惑,先服侍她。
  谢澜音边撩水边哭,几下就能洗好的脸,她洗了不知多少下,好不容易将那股委屈憋回去了,她才接过帕子擦脸。镜子里她鬓发乱了,眼圈更红了,明显哭过,再看看镜子中鹦哥欲言又止的脸,谢澜音动动嘴,眼泪又落了下来。
  自己精心伺候的姑娘哭得如此委屈可怜,鹦哥心疼坏了,搂住人哄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今日二楼就自家姑娘与袁公子,恭房里没有人,所以她敢这样说出来。
  谢澜音很快就重新站正了,摇摇头,微微仰着头道:“鹦哥你记住,我在茶楼遇到了袁公子身边的卢一,他告诉我袁公子进京路上突染急病死了,我是因为这个消息哭的,回去我也会这么告诉大爷夫人,不管他们怎么问你,你都这样回,知道吗?敢穿帮,我送你回杭州。”
  “姑娘,到底是怎么了啊?”姑娘有多喜欢袁公子,鹦哥很清楚,她不在乎姑娘的威胁,她只想知道袁公子究竟做了什么将姑娘气成了这样,哭得这么可怜,说得如此决绝。
  “别问了,走吧。”谢澜音擦掉新流下的泪,深深吸了口气,先往回走了。
  她为他伤心为他欢喜,可他从始至终都在骗她,婚姻大事也当儿戏,丝毫不将她不将她的亲人看在眼里。就算他有他的无奈委屈,也不表示她就该迁就他,被骗得团团转也不怨恨,反而乖乖去做他的妾。
  凭什么?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他敢那样做,无非是看不起她,看不起她的父母,那么他今日哄了她做妾,明日再哄旁人,届时她又能如何?西安城里很多人都说沈捷妻子孟氏窝囊,连丈夫的妾都管不了,她呢,真去做妾,将来面对一堆新的妾室,她连耍耍正妻威风的资格都没有。
  他让她信他,信他会只有她一个,可他拿什么让她信?拿一个洛阳商人的假身份?
  他不配她迁就,一点都不配。
  她就当他死了,从今往后再无瓜葛。
  回到雅间门前,谢澜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澜音怎么去了这么久?”谢澜月扭头望了过来,看到她发红的眼圈,愣住了。
  谢澜音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道:“刚刚遇到一位西安认识的熟人,从他口中听说另一位故人出事没了,忍不住哭了会儿,回来就晚了。好了,我也没心思逛了,咱们回去吧。”
  示意鹦哥去给说书的女先生赏钱。
  有了这个理由,路上谢澜月见她兴致低落,便也没有奇怪,柔声安抚了几句。
  回到侯府,谢澜音暂且没有声张,将萧元的书信都翻了出来,用剪刀剪了稀巴烂,再与之前萧元送她的那些礼物装到了一个匣子里,目光从那对儿樱桃大的红宝石耳坠上掠过,谢澜音自嘲地笑了。
  他是王爷,这种宝石对他来说算不上多稀奇,更代表不了什么。
  收好了,谢澜音将匣子递给鹦哥,低声吩咐道:“你再去宜丰茶楼一趟,交给领路的那个丫鬟,她自然知道给谁。”
  鹦哥苦着脸看她,还想再劝劝。曾经那么互相喜欢的两个人,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你去不去?”谢澜音沉声问,目光清冷。
  鹦哥见她真的铁了心,无奈地接过匣子,在外屋门口遇到桑枝,她摇摇头,低头走了。
  萧元此时还没离开茶楼,一动不动坐在那把椅子上,凤眼看着被她关上的门板,不知在想什么。卢俊守在外面,里面主子没叫他,他也没有冒然询问。
  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卢俊扭头看了过去。
  “是五姑娘身边的丫鬟交给我的,说是殿下的东西。”小丫鬟低声回禀道。
  卢俊接过匣子,示意她下去,等人走了,卢俊瞅瞅匣子,正犹豫怎么开口,里面萧元淡淡道:“拿进来。”
  卢俊低声应是,推门而入,见主子背对他站在紧闭的窗前,他没有多话,将匣子放到茶桌上就退了出去。
  身后响起关门声,萧元继续站了会儿才转身,走到茶桌前,摸了摸木匣边角,这才慢慢打开。
  里面有他送过的首饰,也有被剪碎的信纸。
  他伸出手,食指碰到那对大樱桃耳坠,脑海里是她软声嫌弃太大的轻柔声音,是他抱着她恣意品她比樱桃更好吃的唇。捏起一片信纸,看清上面并不完整的字迹,却想到他在西北空旷的王帐里,一边想象她的样子,一边写信。
  可她统统都不要了。
  如果没有遇见过,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牵挂和烦恼?
  可是没有遇见过,就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温暖和悸动。
  摸摸早已不疼了的脸,萧元轻轻盖上了匣子。
  等着吧,过些日子,他再去找她。
  ~
  当天中午,谢澜音没去前院用饭。
  蒋氏心中奇怪,哄完儿子睡觉,她过来看小女儿。
  进屋却见午饭还摆在桌子上,一动都没动,蒋氏急了,“澜音怎么不吃饭?”
  说着快步走到纱帐前,挂好帐子,她坐到床边,将背朝她躺着的女儿往这边转。
  跟母亲提过亲的准未婚夫没了,男人不再出现,谢澜音瞒得住一时,瞒不过一世,早晚都得给母亲个交代。现在听到母亲的声音,谢澜音忍不住哭,钻到母亲怀里哭道:“娘,我跟澜月出门时见到卢一了,他说袁霄死了……娘,他死了,你什么都别问了,重新给我找个好人家吧……”
  母亲是最亲的人,原本有一分委屈,到了母亲跟前会变成三分,原本有十分的委屈,见了母亲就会变成天大的委屈。谢澜音越哭越疼,哭得发抽,不管蒋氏问什么,她都是抽抽搭搭的一句不要他了,要嫁别人。
  蒋氏被小女儿哭得心都碎了,什么都不敢再问,忙着先安抚女儿平静下来。
  哄得女儿睡着了,蒋氏冷着脸叫走鹦哥,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鹦哥先用姑娘叮嘱的那套说辞,蒋氏怎么会信,鹦哥不肯改口,她便发了狠,命人去请牙婆子。鹦哥怕了,也是替自家姑娘委屈,就将谢澜音与萧元见面却不知为何被气到的事情说了,蒋氏见她是真的不知女儿与萧元谈了什么,这才让她去外面领十板子。
  傍晚蒋氏又去问女儿,谢澜音还是哭,蒋氏无可奈何,晚上与丈夫道:“他来了京城却不敢见咱们,只敢约澜音说话,八成是想悔婚了。不管他因为什么,让澜音哭成那样,我都不打算再挽回,既然澜音心意已决,咱们就当从来没有过那个人吧。”
  语气十分地冷。
  黑暗里,谢徽的脸比妻子的语气更冷。
  翌日他便派薛九暗中打听萧元的下落,薛九得知小姨子被人欺负了,恨不得将对方揪出来打死,只可惜他的人精明,萧元隐藏的本事更深,查了半个月,也没找到他的下落。
  找不到人,谢徽再气也没办法,给女儿们舅舅那边写了封信,开始一心筹备长女的婚事来。
  ☆、第78章
  三月底,天气彻底暖了起来,也是贵女们最喜欢出门玩的时候。
  谢澜音还是有些意兴阑珊,但架不住唐展请她帮忙,所以她这个好表妹为了表哥得偿所愿,不得不打起精神给谢澜月当幌子,陪她去京城非常有名的海棠园赏花。
  园名海棠,里面自然种满了各品海棠花,西府垂丝,红红粉粉的,远观灿若云霞。
  这是京城吴家的园子,算是做卖花生意,因为园中景致好,吴家对游客又十分挑剔,园子里面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暮春时节,达官贵人富户人家的女眷都喜欢来这边逛。
  指使小丫鬟去交了二两银子的游园费,谢澜音与谢澜月信步走了进去,谢澜月对这里最熟悉,由她带路,绕了几个小圈,她看看前面,微红着脸同谢澜音道:“我去洗洗手,澜音先自己逛吧。”
  谢澜音知道,表哥肯定在前面等着呢。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着远处一座亭子道:“我去那边等你。”
  谢澜月感激地看她一眼,领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谢澜音叫上鹦哥,戴好帷帽,慢慢悠悠地朝亭子那边踱了过去。
  “姑娘,你看那枝开得多好,我给你摘下来吧?”鹦哥知道姑娘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安然无事,想摘花哄姑娘开心。
  谢澜音点点头,鹦哥得令,笑着踮脚去摘。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让我好找。”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谢澜音回头,就见郭澄兴奋地跑了过来,身后并没跟着长随。
  谢澜音皱眉,冷声道:“又是晋南告诉你的?”
  一次她不在乎,若是谢晋南不知悔改再三帮郭澄的忙,今天回去她便告诉父亲,父亲肯定不会打人,但只要父亲冷着脸训斥一番,相信谢晋南就知道教训了。
  但她真的冤枉谢晋南了,郭澄忙替好兄弟解释道:“你别误会,跟晋南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刚刚在茶楼听戏,从雅间里看到你们家的马车,我认识你的丫鬟,就急忙忙追过来了,可惜选错路,绕了一个大圈才找到你。”
  一边说话还一边喘,额头上出了汗,但是眼睛亮亮的,好像要透过帷帽面纱看清她。
  谢澜音有点信了,却还是不客气地扭头撵人:“二公子想赏花请去别处,你我走在一起我怕惹人说闲话。”
  郭澄听着她虽然撵人也似桂花糕般甜濡好听的声音,舍不得走,摸摸脑袋,人躲到了一颗海棠树后,悄悄与她道:“这样,我躲起来,有人来了也看不到我,他们就不知道咱们在一起了。”
  丢下那几个狐朋狗友追了一路,他想跟她多待会儿,否则两人永远都不熟悉,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五姑娘,我保证不让旁人看见,你就让我陪你走走吧。”躲在树后,郭澄讨好地望着她笑。
  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笑容干净爽朗,鹦哥虽然恼他厚脸皮缠着姑娘,却莫名反感不起来,原本挡在姑娘身前的,现在往旁边挪了挪,等着姑娘决定。
  看着郭澄涎皮赖脸的笑,谢澜音也不厌恶,但男女有别,她没理由跟个公子哥赏花,语气缓和了些,却没有转圜的余地,“不必了,我与二公子不熟,没什么好说的,二公子还是快走吧。”
  说完先往前面走了。
  郭澄急了,忍不住又跑到了她跟前,谢澜音有点生气了,停住脚步,望向来路道:“二公子与我有仇吗?是不是非要让旁人传我闲话你才高兴?”
  郭澄缩了缩脖子,盯着她面纱道:“我不想,可我喜欢你,想跟你多……”
  “你再说一句,回去我就到父亲跟前诬陷晋南帮你。”谢澜音懒得听他胡说,冷声威胁道。
  “明知道是诬陷你还做?”郭澄乐了,笑着看她,“没看出来你还挺坏啊。”
  “你到底走不走?”谢澜音怕见到人,往旁边避了避才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