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前些日子天就冷了,柳全锦的脚还没大好,还是不利落。柳爻卿叫厉氏、兴哥去哲子哥家帮忙,那些天正好又搭了个大棚,忙得很,没回来烧炕,柳全锦愣是坐在冰冷的炕上冻生了病。
  这会子柳全锦坐在烧热的炕上昏昏欲睡的,这些天没干活,吃的也好,胖了些。柳爻卿不客气地开口,“爹,我方才过去看了,门口的柴火大都是你捡的,咋现在大伯一家,阿爷那边的炕都烧热了,就是没过来看看你?要是我再忙几天,爹你还不得冻死?”
  呐呐的张了嘴,柳全锦想替那边的人辩驳,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找借口。
  现在大放一家都闲着,就是柳老头和李氏也没啥活儿干,成天都在一个院里,不可能不知道柳全锦这边的炕没烧。
  “回头搬去山上吧,我没得空天天在家看着,要是爹你给冻死,到时候村里人还不得说我不孝顺。”柳爻卿一个字一个字地砸柳全锦脸上,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扭头就去了上房。
  屋里的炕烧的热热的,进屋也用不着揣着手。
  “阿爷,门口的柴火也分了吧。”柳爻卿不客气道,“我回头叫我爹去山上住,那边的炕每天都烧,省得在家给你们这些个人看着都能冻病了。”
  腿上盖着薄被,柳老头慢慢坐起身子,惊讶道:“老三屋里没烧炕?”
  “我爹脚还没好利索,咋烧炕?”柳爻卿讽刺地笑了笑。
  “分吧,分吧。”柳老头除了这个,也无话可说。他想到牛家,柳爻卿就光明正大的带着人,去叫宝哥儿和老哥儿和离了,村里人还都没说什么不好的。
  虽然心里知道那样是对宝哥儿和老哥儿好,可到底坏了家的和睦,往后和离过的哥儿、汉子还怎么再成亲。
  不知怎么的,看着此时的柳爻卿,柳老头突然发现,他是有能耐插手家里这些事的,所以听着柳爻卿要分柴火,心里还想说什么,却也没再开口。
  柳爻卿搬了三成柴火去山上,叫柳全锦在屋里,每天都给烧一回炕。
  新盖的大棚里面种的都不是稀罕菜,除了西红柿、土豆,就是寻常的菜,柳爻卿请了那七八个依旧住在这里,竟是慢慢的跟村里的壮汉差不多的兵们帮着拾掇。
  第51章 动手
  “神仙酿知道不?”
  “我能不知道?我外甥的表哥在衙门当差,亲眼看到府尹喝了那神仙酿,竟是返老还童一般,明明已过不惑之年,瞧着却跟那年轻小伙子似的。”
  “你这也太夸张,我倒是有个亲戚有幸得了一罐神仙酿,每天喝一盅,现在白发已是黑了一半,越活越年轻啊……”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那神仙酿是转给男人喝的……”
  “这位仁兄莫非还知晓别的?”
  “神仙下凡,既然酿了男人喝的酒,这世间女子又何其多,神仙一视同仁,便也酿了女子喝的神仙酿。我运气好,家里有小辈去府城玩,刚好买了一小罐回来……”
  “咋样?”
  “自是不比神仙酿差的。”
  跟神仙酿殷红的色泽不一样,那桃儿酿是清浅的绿,有点像竹的清,味甘略带一丝甜酸,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辣,每天一小盅,那可真是越来越年轻。
  这回猕猴桃本来就不多,酿好的第一批神仙酿,送去县里的阿婆家一罐,杜县令一罐,剩下的柳爻卿给自己留了一罐,又单独盛了一小罐拿给柳老头,剩下的全叫高富贵拉到府城去,一两银子一罐。
  陶罐不大,外头看着还很粗糙,封口倒是结实,上头还有‘桃儿酿’的字样,但买的人却不去计较模样,给了银子就直接抱在怀里往家里头跑,哪里在意外头的尘土。
  府城的百姓,大多都不缺银钱,大部分人家一两银子狠狠心都能拿出来,还有些个爱美的娘子拿自个儿的嫁妆,务必叫自家相公抢一罐回来。
  可高富贵运来的就那么些,幸运的碰上了能买到,来晚了的只能攥着银子打听,下一回啥时候再有桃儿酿。
  “没得喽,得等明年哩。”高富贵数着银子,摇头晃脑的哼着曲儿,叫车夫撵着马车拐弯回去,“看着这个也不像是桃儿酿的,这会子也没桃儿,咋就叫桃儿酿呢?”
  上谷村靠山那一边的山上,大棚外面盖了两层草帘,透光的地方都用油纸封着,就是透气的口子也曲里拐弯的,风一下子根本吹不进去。
  屋里轰隆隆的烧着柴火,热气往地龙窜过去,整个大棚都比外头暖许多,一进来都得脱件衣裳,不然保准热得流汗。
  “卿哥儿,为啥叫桃儿酿呢?”哲子哥端着一个小碗,里面是清浅的青色的桃儿酿,散发着淡淡的甜辣香味,便是平日里不饮酒的哲子哥也忍不住喝了一口又一口。
  “总不能叫猴儿酿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猴子酿的酒呢。”柳爻卿也给自己倒了小半碗,小口小口的抿着,“第二批桃儿酿我打算都留着,等明年野山莓酒整出来还得好几个月,旁的酒我自己喝不惯。”
  赖跛子那里卖的黄汤,跟神仙酿比起来,确实不一样。
  此时摆在角落,紧靠着地龙的一个个叠放这的陶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柳爻卿说是自个儿留着喝,哲子哥一点意见都没有。
  “卿哥儿,卿哥儿。”外面兴哥大声喊着,却没有推大棚的门。
  这个大棚不允许人随便进出,就是柳爻卿也不会随便进出,一来是里头的热度得有保障,二来是不想叫旁人看到里头的东西。
  就是自家人,柳爻卿也没说桃儿酿就是在大棚里酿的,玉米的存在也没说过。
  打开第一道门到大棚最头上的房子里,柳爻卿搓了搓手,冲着正在烧火的老哥儿点了点头,这才打开第二道门出去。
  “啥事?”兴哥这些日子除了跑腿就是在煎饼作坊那边干活,这会子突然跑过来,身上还穿着围裙,急火火的模样,柳爻卿心中一动,问,“可是家里出事了?”
  “是哩,正哥来找我,说是牛老头来跟咱阿爷喝酒,到晌午吃饭也没走,后头牛老大三兄弟也来了,坐在饭桌上要一块吃饭,说是家里没有做饭的。”兴哥一脸担忧地说着,“卿哥儿,咱们咋办啊?”
  就隔着一道门,里头的老哥儿听到了,动作就是一顿,想要出去。
  结果就听到柳爻卿说:“咱们叫上人去瞅瞅,他们要是闹事正好,我好收拾他们一顿。”
  说着,柳爻卿跑进来叫上哲子哥一起,又去柳五叔家里叫人。
  “卿哥儿,这个事怕是出头的不多……”柳五叔想了想,单独把柳爻卿拉到一边,低声说道,“牛老头到底是长辈,上回叫他和离,已经可以了。做人做事留一线,以后难免遇到别的事儿。”
  这就是老人的做人智慧,甭管干什么都不会赶尽杀绝,况且这次牛老头去找柳老头,到底是柳爻卿的爷爷,村里人要是急哄哄的去了,往后柳爻卿还不知道咋想。
  也明白柳五叔的意思,柳爻卿板着脸道:“在我眼里,只有通情达理之人,和是非不分之人,即便是长辈,若是做了糊涂事,那也别想通融。五叔,我明白你说的意思,可我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以前是没能耐,现在既然有了能耐,自然得管。”
  “牛老头若是真为老不尊,用不着村里人动手,我就会直接动手。五叔,麻烦你把人召集到我家外面,就当看个热闹,给我壮壮胆气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柳五叔终于是点了头。
  他当了大半辈子里正,自认为把世道看的通透,却还是叫柳爻卿给教了一回如何做人,想想牛老头一家平日里做的龌龊事儿,这会子柳五叔竟是也少有的热血。
  许多人都聚集在柳家门口,柳爻卿和哲子哥进了上房,瞧着牛老头和牛家三兄弟光棍无赖的围着桌子坐着,瞪着眼叫李氏把饭菜端来。
  “阿爷,你咋叫他们进门的?”柳爻卿看了眼大房那边,继续说,“大伯、大伯娘,忠哥、正哥和明哥不都在家,咋就叫人进了门呢?”
  柳老头满脸尴尬,人自然是他让进来的。
  自从和离后,老哥儿和宝哥儿就搬到山上,再没在村里露过面,听说还领了很重要的活计,每天都跟柳爻卿一块儿待在大棚里,旁人根本打听不到什么。
  牛老头一辈子被老哥儿伺候惯了,下地干活不行,拾掇饭食也不行,下头三个儿子更是如此,家里没了哥儿拾掇,就只能把粮食放到锅里煮,菜叶子也放进去,出锅撒一把盐,就这么吃着。
  连续吃了好几天,牛老头终于是忍不住,出门就到了柳家门口。
  家里没个拾掇的,柳老头就叫牛老头进来,喝点热水,说说话还成,却不曾想牛老头回头就叫他三个儿子也来,赖着不走了。
  似笑非笑地看着柳老头,柳爻卿闲闲的开口,“今儿个若是我不来,阿爷莫非打算养着这四个不要脸的汉子不成?”
  “还不是你叫他们家和离。”柳老头阴郁地开了口。
  “哟,阿爷这是在怨我啊。宝哥儿要是再留在牛家,怕是命都没了,我救人命,咋地还有错了?”柳爻卿冷下脸,一字一句道,“只要是人,我就一视同仁。不像阿爷,觉得宝哥儿挨打挨饿是对的,罔顾人命。这样的事阿爷以后可千万别叫旁人再知道了,要不把老柳家的脸都丢尽了。”
  一个孙子辈的,还是个哥儿,这会子明晃晃的当着全村人的面敲打柳老头的脸面,把他的脸皮狠狠地撕下来放在脚底下踩。
  踩完了,再戳破了,叫他流血。
  “哲子哥,咱们去把大伯拉出来。”柳爻卿没去管牛老头。
  两个人一块儿踢开大房的门,里头柳全福、小李氏、忠哥,还有魏氏都在。柳爻卿把他们一个个推出来,叫他们站在上房门口。
  柳全福一脸的晦气,今天他就是睡了个懒觉,没出去,结果就叫堵在屋里了。
  “阿爷,我今天要送这四个人去衙门,你点头吧。”柳爻卿见着柳老头皱眉,似是要反驳的样子,就笑了笑说,“不过要是阿爷以后打算养着这四个人,那我现在就回去,从此以后再不管柳家的事儿,咋样?”
  现在三房的屋里还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像是衣服、重要的木柜等等,都叫柳爻卿搬到山上,那里的屋子更大更宽敞,地上铺着光滑的地板,进门都得另外换鞋才行。
  厉氏是相当喜欢住在山上,每天去煎饼作坊那里干活,忙得脚不沾地,柳全锦还在养伤,却也没说自个儿回来住冷冰冰的炕。
  兴哥还是和柳爻卿一个屋,依旧是盘的炕,比现在三房的屋里更大更暖和,屋里十分干净,兴哥也没说过回来。
  村里那么多人看着,要是这会子柳老头摇头,那他真是太不识好歹。
  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怕是明明心里不乐意,却还是不得不点头。
  得了准信,柳爻卿就拿出绳子,哲子哥上去扭着牛老头,把胳膊扭到后面,柳爻卿利落的绑起来。牛老大瞧见了,瞪着眼,怒道:“你们干啥,凭啥绑我爹!”
  牛老二更是跟暴怒的牛似的,他见着柳爻卿说道柳老头,还以为这回柳爻卿怕了他们家,正捉摸着要不要坈些银钱,结果哲子哥就动了手。
  见着牛老二目露凶光的扑过来,哲子哥抬脚踹上去。
  牛老三腿脚不方便,也没跑,拿着板凳就要往柳爻卿身上砸……
  第52章 炕
  当时柳爻卿站着没动,表情也是平静的,眼睛里的牛老三的动作好像很慢很慢,以至于他好像只能看到牛老三的动静,竟是连哲子哥都瞧不见了。
  等柳爻卿回过神来 ,自个儿被哲子哥揽在怀里,拐了个弯,那个本该砸向他的凳子结结实实的砸到了哲子哥背上。
  “我没事哩。”哲子哥说着,确定柳爻卿没事,便冲过去把牛老三也绑了。
  冷着脸看向牛家兄弟,柳爻卿道:“现在就去镇上,连夜送去县衙。”
  围观的人有的想说什么,柳五叔却轻轻摇了摇头。
  跟‘当局者迷’的柳老头不一样,柳五叔这个‘旁观者清’的人在一旁瞅着,柳爻卿怕是跟村里所有人都不一样,要不他能酿出神仙酿,卖出大把大把的银钱,上谷村的人祖祖辈辈土里刨食,咋就没有觉得那些野山莓有啥蹊跷的?
  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不同凡响,也注定不会有寻常心。
  村里人觉得柳爻卿的做法太过,却没看到柳爻卿本来就跟村里人不一样,他做出来的东西,都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他本身这个人,便仿佛不属于上谷村一般,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一样。
  自认为做了这么些年里正,应当见识有所不同,柳五叔最终拦下要说话的人,还叫自家汉子帮着把牛家兄弟和牛老头一块送到镇上,又跟着商队送去县里。
  现如今商队来往县里和上坪镇,不再像以前一样几天才有一趟,现在几乎日日都有,即便是夜间,运气好也能碰上赶路的商队。
  “我们就是来拿煎饼的哩。”商队里有个伙计见着柳爻卿,态度就热情的不得了,主动送来热水,笑呵呵地说着话。
  打听到牛家兄弟办的事后,那伙计看不上的摇了摇头,“卿哥儿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们若是叫卿哥儿安排安排,也用不着非得去县衙一趟。到底是见识少啊……”
  跟柳爻卿作对,必然是没好下场,村里人大都帮着柳爻卿,再说牛老头干的事也不地道,这会子叫人绑了送去县衙,他那浑浑噩噩的脑子清醒许多,只是柳爻卿生气,叫人堵了他的嘴,就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牛家兄弟,哲子哥上前,隔开柳爻卿和说话的伙计,“卿哥儿,上马车歇歇吧。”
  “你咋下来了,快回去。”柳爻卿也不跟伙计说话了,拉着哲子哥回马车。
  牛老三那个板凳砸下来,到底还是让哲子哥后背青了好大一块,叫他在家休息,柳爻卿自个儿把牛家兄弟送去县衙就成,哲子哥非不乐意,硬是跟来。
  “要是感觉不舒坦就说,咱们也不急着赶路。”虽说现在是大晚上,柳爻卿却并不想叫哲子哥忍着疼,他接连说了好几遍,见着哲子哥点头才作罢。
  可到了后半夜,柳爻卿自个儿倒是先支撑不住,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到了县里,柳爻卿趴在哲子哥大腿上,面朝着他的小腹,睁开眼就看着哲子哥身上的布料,闹了个大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