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阵前不言退
  韩绮儿不用改名改姓,毕竟她原本就姓韩。韩健初为帝王的确连个同宗的兄弟姐妹都没有,韩绮儿突然成为新皇身边唯一的同宗亲眷,从一定意义上说等于是韩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韩健马上让人草拟诏书传令到军中各处,通告他认了这么个“义妹”而且还是魏朝的尚州君。原本被俘的韩绮儿的人马韩健也一并归还,但为了防备韩绮儿一脱离他控制便再次反叛,韩健没有将她放行,而是暂时让她跟在身边协同御驾亲征。
  升帐议事结束,韩健留在大帐之中,连韩绮儿也没走。法亦不敢大意仍旧好像防贼一样盯着韩绮儿,韩绮儿却一脸大大咧咧的模样对韩健笑道:“喂,你给我这么大权力,就不怕下面的人造反?在我们山寨里,若是突然任命个二当家出来,山寨的弟兄非反了天不可。好像你们朝廷没这么多讲究。”
  韩健道:“你只是郡主,不是二当家,这军中之事也轮不到你管。还有你现在既然为朕的义妹,也该懂点基本的礼数,就算你心中对朕并无敬意,在人前人后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明白。对朕的称呼也要改变。”
  韩绮儿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还对韩健恨之入骨,现在韩健让她坐上高位,便好像是自家弟兄一样亲近的感觉,笑呵呵道:“难道跟那群酒囊饭袋一样称呼你陛下?免了吧,你奶奶……咳咳,本姑娘不想受那么多束缚,咱也提前就说好的,你认我当义妹可没说我要事事顺从你,以后我大不了带着弟兄去杀蛮夷去,至于什么规矩的还是留给你那些酒囊饭袋的臣子去遵守好了。喂,本姑娘累了,可有休息的地方,本姑娘要洗澡睡觉!”
  韩健听的直皱眉头,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眼前这女人看起来有姿色有身段,可其实就是个山贼头子,跟她讲道理等于是对牛弹琴,而她说话做事也不能当作是大家闺秀,甚至连出身草莽的柯瞿儿都比她懂规矩,至少柯瞿儿能安守留在东王府。韩健对法亦吩咐道:“带她去帐篷里收拾一番,至于休息还不能,今晚还有升帐议事,吃过晚饭送她过来。”
  韩绮儿颇为不满道:“喂!这算什么,你找个人来盯着我?就算这位……法将军是你的亲信,但怎么说本姑娘也是你收的妹妹,我让她不许跟着我她是不是要听?还有本姑娘做事不喜欢让人打扰,你也不用担心我跑了,我们绿林人说话讲究的是言而有信,说要帮你打鲜卑蛮夷就不会诓你,倒是你会不会放过我的弟兄还有山寨里的那些百姓,就看你是否有诚意了。”
  韩健多有无奈,这简直是个啰嗦婆,不认识还好,现在突然感觉是亲近一些,便在他耳边啰哩啰唆简直令他心烦。韩健道:“不管你是否愿意,在军营中必须有军营里的规矩,别当这里是你的后花园,你现在虽为郡主,但仍旧是这军营中的囚犯。还有这位法将军也不是你可以使唤的下人,就算你是朕的亲妹妹,你也该知道夫人和妹妹朕心中会向着谁。”
  听到这话,韩绮儿才一脸惊讶打量着神色淡定的法亦,咋舌道:“哎呀呀,原来是嫂子,你看小妹我说话实在是没大没小的,嫂子不会见怪哦?嫂子武功不错,却是跟了熊蛋包的相公,实在是可惜可惜!哎呀,嫂子我们请吧。”说着还狠狠瞪了韩健一眼,好像韩健给她气受她就必须找回场子一样,但其实也是有一些小女儿家的报复心理。
  韩健不加理会,让法亦带她下去了。原本法亦在军中是唯一的女子,现在有了韩绮儿,总算多少有些照应,虽然韩健派法亦去是为了盯着韩绮儿别让她跑了。现在韩绮儿表现的很顺从,难保她不想逃出去东山再起,但毕竟是回到尚州城里,韩绮儿就算出的了军营也难以出城。眼下为了防备鲜卑人偷袭城门都是禁闭的,要进出城门可不是她硬闯能完成,而且韩健也见识过她所谓的武功,都是些不入流的拳脚功夫,能一个打两三个属于奇迹,想从那么多城门护卫中突围出城连想都别想。
  对于韩绮儿的逃走韩健还是做出足够准备的,不但让法亦盯着,还让侍卫严格监视着。但显然是韩健多虑了,韩绮儿没有一点要逃走的意思,晚上跟韩健一起参加了军事会议,在军事会议上别人不敢发言,她倒是比别人更敢说话,接连质问韩健为何不马上带兵出北关与鲜卑人正面决战。大约在她心中要跟鲜卑人交战就该明刀明枪,也是韩健在人前顾着自己帝王的身份,不然他也实在想好好问问,既然这位尚州君这么崇尚武力,之前她为何没有带她的人马去跟鲜卑人决战而跑来劫持粮道?
  会议结束后,韩绮儿又在韩健面前呛了半天,一点没有郡主的端庄秀气。韩健实在无奈,现在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这步棋走的是对是错。这韩绮儿完全是个“自来熟”,江湖人的脾气实在令韩健捉摸难测,而韩健之前也交待她不许说话,可她根本就是个话匣子,再加上山寨里以她为尊,从来也没人能阻止她发表意见,现在到了严肃的升帐议事,她不懂还非要出来啰嗦。韩健想到刚才那些将官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韩绮儿,也不知这些人心中是在佩服她还是在嘲笑她。
  “喂,现在你开完会了,是不是该给我安排住处?我怎么说也是你认的郡主,这军营就该是我家了,可在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难道让我去马厩跟那些牲口睡?跟你说话听到没有?”韩绮儿最后恼怒地看着韩健。
  韩健这次没有让法亦带她去休息的营帐,而是让侍卫送她去。等人走了,韩健不由叹口气,法亦走过来道:“既然要收拢她,就该认一些才是。”
  韩健叹道:“这完全是个女贼头,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这些天也不能让她太过出格,亦儿你多提点她一些,看起来她还是比较跟你合得来。”或者是同为女儿家的关系,再加上法亦的武功的确是高出韩绮儿太多,韩绮儿从开始就对法亦带着敬畏,就算敢跟韩健大声说话讽刺韩健,也不敢在法亦面前造次,毕竟法亦成天板着脸让她看不出这女人的心思,所以她只能陪笑。现在韩健让法亦去提前韩绮儿也是为了能早些让这个郡主有些当郡主的样子,至少能在见人的时候不至于丢脸。
  在法亦也离开大帐之后,韩健还有些公事要忙。现在将地方流寇基本铲除,但也仅仅是尚州一地的流寇,不过这基本能确保尚州跟北川之间的粮道不会再遭到之前那样频繁的袭扰,接下来就是带兵北上,而韩健之前所作出的战略安排也没有改变的意思。毕竟要跟鲜卑人交战,最重要的就是以守代攻,跟鲜卑人正面硬碰硬的交战实在是没有任何胜算。到此时,鲜卑人因为自己的战略失当,以为拖下去便可令魏朝的兵马缺少粮草情况下被拖垮甚至是撤兵,却自己将已经到手的要隘拱手让出,其实鲜卑人也尽量在扬长避短,他们根本不懂得如何守城而只知道如何平原作战甚至是攻城袭扰抢夺,守在关隘里令鲜卑士兵的战斗力会很低,也发挥不出鲜卑士兵骁勇善战的优势。
  韩健也正准备回寝帐,突然侍卫进来传报说是胡清来拜见。白天时间胡清便好像很踊跃,这次招安韩绮儿人马的事给胡清的触动很大,也好像激发了他的活力,韩健不管怎么说也要先见过这个“有能之士”。
  胡清进来,恭敬对韩健行礼,韩健问道:“胡参议有事通禀?”
  胡清脸色有些迟疑,好像有口难言的模样。韩健道:“有事的话但说无妨。”
  胡清这才奏请道:“臣有些自己的意见,却不敢当着众人之面提,所以只好私下来寻陛下……若是说的不对的话,陛下也切勿见怪,也仅仅是臣的一些愚见。”
  韩健一笑,这还真是没上台阶先给自己找台阶下。韩健道:“胡参议既然知道有些话说来不妥,又何必说呢?倒不若写了奏章呈递上来,朕随便看看便可,胡参议也不用这么为难来朕面前提奏。”
  胡清感觉出这是韩健在有意消遣他,不由苦笑道:“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臣的奏请在奏折上说不清楚。因为臣心中还有些疑问不解,陛下若能为臣解惑的话,臣或者能把事情想的更周全一些。”
  韩健点头道:“有异议却在升帐时不说,非要跑来单独质问朕,胡参议,你好大的胆子啊!”
  胡清马上跪地请罪道:“臣知罪,还请陛下开恩。”
  韩健厉声道:“起来,现在再不把话说清楚,看朕怎么治你的罪!”
  被韩健这一呼喝,胡清原本还想遮遮掩掩,现在也不敢再藏着掖着。胡清道:“陛下从出兵洛阳以来,兵马一直遭遇不顺,先有地方叛逆试图阻挠,后到北川陛下称病不出……”
  韩健纠正道:“朕真的是偶感有恙,不是什么称病不出。胡参议说话小心些!”
  “是是是。”胡清头上冷汗直冒,就算一些摆在台面上的事,可有些话还是不能说的太明显,帝王岂有诈病的道理?胡清继续说道,“到之后陛下带兵往尚州屯驻粮草,之后带兵北上驰援康州,再到康州粮草被付之一炬……”
  韩健不耐烦道:“胡参议,你是没听懂朕的意思是吧?朕让你说清楚,不是让你废话,这些事朕自己都经历过还用你说?你心中有疑问马上说,若是有不同意见也马上提!”韩健本来就被韩绮儿啰嗦觉得烦,现在胡清又跑到他面前啰里吧嗦,韩健更觉得这是蛇鼠一窝,知道他现在心烦于军事上的事,跑来他面前自讨没趣的。
  胡清紧忙道:“臣以为,陛下如今两面交战,豫州平定,而北方鲜卑狄夷也暂时退却,不若……早些与鲜卑人合议,如此才可防备南朝人从中觊觎我江北之土。臣也知道陛下如今是御驾亲征,可能……好进不好退,若是陛下觉得此事不妥的话,臣愿意前往!”
  韩健突然吸口气,也不说话了。原本还想呼喝这胡清,但现在他也没话可说。
  若是韩健觉得胡清的话没道理,他甚至可以因此而向胡清问罪,他也终于知道胡清为何来的时候便遮遮掩掩的,因为这种话的确是大逆不道,大战在即居然言议和,这不是自触霉头?可胡清最终还是来了,说的还是韩健早就考虑良久的事。
  要说这一仗,魏朝简直是在勒紧裤腰带来打,举国一战。这一战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胜算,就算现在鲜卑人暂时退却,若鲜卑人重新反扑的话,中原仍旧是危如累卵。他御驾亲征是为了振奋军心,也是为表明与鲜卑人死战到底的决心。可到现在,战事已经耗不下去,跟鲜卑人议和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这至少能换得边境几年的安定。中原百姓也很需要几年的时间来休养生息。
  “胡参议果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过朕也不怨责你,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是朕非要穷兵黩武与鲜卑人死战到底,实在是中原百姓不能再遭受如此苦难,鲜卑之患不除,怕是中原永不得安定!”韩健最后以很严肃的口吻说完,拍拍胡清的肩膀,这是个提出“平夷策”要与鲜卑人血战到底的文人,但到现在,他为了国家能安定下来主动在他这个帝王面前触霉头说议和,说明这也算是个大义之士。韩健也不知该如何来评价他,这胡清年岁不大,但却有老成持重的沉稳,还有令他都捉摸不透的心机。这样的人或者可当大用,也或者将来只是个愚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