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林妧坐在生活区图书馆里, 冷不丁从书页之间抬起视线, 便看见瞪大眼睛拼命卖萌的德古拉和陵西。
  ——虽然萌没卖出来,褶子倒是挤了满脸, 像两朵枯萎的老菊花。
  “对啊!”陵西双眼发亮, “我听说地下五层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但只有员工卡拥有通往那一层的权限,你能不能……”
  林妧挑了挑眉, 把书签夹在纸业里。
  这样说来, 她来收容所这么久, 一直都没去过地下五层。
  与收容了诸多异常生物的六层不同, 那里放置着形形色色的超自然物体。据员工手册所言, 五层主要分为开放区与密闭室两个区域, 前者供全体员工进行参观, 后者则负责收容高危物品,只有高级权限才能将其打开。
  她的思考时间不超过一秒钟,几乎是立马接在陵西后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
  *
  与幽深密闭、形同监狱的地下六层不同,第五层更趋近于一所风格杂糅的博物馆。
  宽敞大厅里规整摆放着用玻璃橱窗装盛的各种物件, 白炽灯光线落在其上, 反射出略有些刺眼的荧光。雪白墙壁与浅色瓷砖遥相呼应, 单薄的冷色调为整个空间蒙上一层寂静肃穆的气息, 德古拉与陵西刚一踏进大门,浑身喧闹的细胞就不知不觉安静下来。
  离入口最近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油画, 德古拉好奇靠近,在看清画面后微微愣住。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少女。她斜躺在破败且软绵绵的红色丝绒沙发上,一块黑布遮掩住大半身体,与乌黑长发彼此交融,深沉的暗色调以铺天盖地的阵势猛烈散开。
  黑布下隐隐露出少女美好的肢体,丰腴却并不显得有丝毫臃肿。雪白肌肤映了几缕令人浮想联翩的绯红,手臂如同圆润藕节,懒洋洋垂落在沙发扶手上。
  她的神情勾人又无辜、妩媚且清纯,细长眼眸倒映着微微火光,这种欲拒还迎的距离感最能撩拨心弦,像是一道撕破黑暗的莹白光芒,看得在场两位男性同胞目光发直。
  “好、好可爱!”德古拉深吸一口气,“她在对我笑吗?”
  “做梦。”陵西定定望着少女含笑微阖的眼眸,嘴角大大地咧开,“明明是对我。”
  唯一神志清醒的林妧极快暼他们一眼,然后沉默着看向油画下面的物品简介。
  【序号21:画中人
  不知诞生于何人之手的肖像图,画中主人公对男性拥有特殊吸引力,油然而生的爱慕之情将持续至移开视线为止。只要与少女对视超过二十秒,就会在夜里梦见她的身影,据统计,绝大部分是带有艳情色彩的噩梦。】
  可怜的雄性动物们。
  等两人依依不舍地与少女画像道别,顺着光洁地板继续往前走,便来到一排整齐摆放的玻璃柜前。
  最外侧的柜门没有上锁,透过玻璃向内望去,能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玻璃瓶,以及装在瓶子里的大堆彩色糖豆。
  【序号36:口音彩虹豆
  水果味糖果,味道不错。将其吞下后,说话会在一段时间内变成随机一种口音。时间不定,口音不定。
  因科研部成功实现仿制后批量生产,现开放免费品尝。】
  “批量生产这玩意?科研部那群老古董真是够无聊的。”
  陵西到底是爱好新鲜事物的小孩,说着从瓶子里倒出一颗红色糖豆,毫不犹豫地将它丢进嘴里。
  德古拉紧随其后,挑了颗澄黄的糖果:“怎么样?”
  小朋友拼命点头:“噢——!我的圣母玛利亚啊!居然是迷人的西瓜味,吃起来和索菲亚婶婶家新鲜成熟的水果一模一样!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真应该尝尝这个小家伙。”
  ——居然是美式翻译腔!这也算口音的一种吗!现实生活中这样说话绝对会被轰走的吧喂!
  “靠北,一整个都被你打败了啦!你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好笑哦吼!”德古拉话说一半就匆忙闭了嘴,半晌后才生无可恋地继续开口,“超扯的,亏很大捏,这糖果到底要怎样啦,把我弄成酱子。”
  陵西哈哈大笑:“我的老伙计,你真是只愚蠢的土拨鼠。”
  德古拉:“干嘛啦!你很机车欸!给我闭嘴吼!”
  林妧:……
  台湾腔和美式翻译腔一来一去地吵吵闹闹,这种场景是真实存在的吗!完全踏破次元壁开始交流了!画风不一样的你们到底要怎么做朋友啦!
  林妧完全没眼看,也没勇气跟着他们尝试那瓶奇奇怪怪的糖豆,于是只能苍白地转移话题:“别吵啦,我们继续往前吧。”
  不得不说,地下五层有意思的小玩意着实数量繁多。形形色色的收容物各具特点,真可谓只有人类想不到,没有它们做不到。
  林妧依次路过拥有透视功能的玻璃镜、打开后会在十分钟内遭遇阴雨天气的太阳伞和墨水永远不会用光的钢笔,看见地上散落了几张老旧的电影票。
  大多数电影票被摆放在未上锁的玻璃柜里,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或许是因为不久前被别人使用过的缘故,其中几张凌乱地四处散开,跌落在地板上。
  “这个没上锁,应该也可以随意使用耶!”
  德古拉兴致冲冲地跟着林妧从地上捡起几张电影票,正想把它们乖乖放回玻璃柜,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简介上的白纸黑字。
  【序号40:角色扮演电影
  触摸电影票会被视为持有者,将在三分钟后准时进入电影世界,扮演主人公一角。
  经多次实践,回到现实的方法是死亡或通关结局,祝你们玩得开心。】
  淦。
  德古拉颤巍巍地低头,看一眼手心里的电影票——《恶魔囚爱:总裁的替身情人》、《薄情总裁的落魄前妻》、《冷情撒旦的宠爱》。
  这串汉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简直成了乱码,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拿票的手,微微颤抖。
  “我拿到的电影叫《凶楼》,听起来是部悬疑惊悚类型的作品。”林妧抿唇一笑,用有些无奈的语气,“陵西,你呢?”
  “简直愚蠢至极!”小朋友握着手里的《柳树街电锯杀人魔》,兀地红了眼眶,“我发誓,一定要拿靴子狠狠踢乱扔电影票那家伙的屁股,然后让苏珊娜姨妈把他做成甜心派!上帝啊,救——”
  可怜他这个字还堵在嗓子眼,就被硬生生地斩断,就像被彻底铲除的野草,不剩下一丁点袅袅余音。
  *
  【欢迎来到《凶楼》!这里是电影专用旁白,以下将为您介绍剧情梗概。】
  林妧是被后脑勺上的阵痛疼醒的。
  她的状态并不算好,脑袋像遭到重击般隐隐作痛,双手双脚都被死死绑住,四周一片漆黑,只能隐约感到是个逼仄狭窄的小房间。
  也就是在恢复意识的同一时间,她听见一道冰冷柔和的女声。
  【你的妹妹在一周前莫名失踪,失踪前给你发了条内容只有“天一公寓”这四个字的短信。为寻找她的踪迹,你特意在天一公寓租住下来,却没想到这里不仅有许多匪夷所思的规矩,连住户也都诡异得几近恐怖。电影开始于夜晚,你走在公寓楼梯时遭到突然袭击,再睁眼醒来,已经来到了完全陌生的地方。】
  【保持安静!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伴随着这一声近乎耳语的低喃,林妧听见越来越沉重、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与它一同响起的,还有刀刃摩擦地板的尖利杂音。
  整栋屋子都没有开灯,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听觉感官在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刀刃声与脚步声带着股瘆人的邪气,几乎要蔓延至整个夜色里。
  哒,哒。
  随着一声咔擦轻响,门把手被沉沉拧开。
  而她被绑住手脚,根本无法动弹。
  那道声音在此刻再度开口:
  【为保证电影顺利演绎、符合人物设定形象,请尽量按照原有剧情行动,一切以逃生为重。不要反击,不要反击,不要反击。】
  *
  德古拉站在某不知名小巷口,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所在的电影名叫《恶魔囚爱:总裁的替身情人》,剧情大致梗概是女主角谢嘉仪长得酷似某总裁失踪的白月光,后者把她当做情人酱酱酿酿不可描述,半年后真正的白月光回国归来。
  在经历把谢嘉仪挖肾、取出眼睛角膜等各种骚操作后,总裁终于意识到白月光心狠手辣,而自己的真爱是一直陪在身边的女主人公,于是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徒手撕开自己的眼睛角膜还债,并终于凭借这一举动获得女主宽恕,两人苦尽甘来,迎来欢欢喜喜的大团圆he。
  德古拉,惊呆了。
  这样的剧情为什么都可以原谅并且相爱啊喂!女主角绝对脑壳有病吧要不就是个抖m!道歉有用的话,世界上要警察做什么!还有那个手撕眼睛角膜的剧情点是认真的吗他真的只听说过手撕包菜啊啊啊!
  大概,也许,这就是神秘的东方力量吧。
  伯爵先生看得心力憔悴,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无比庆幸。
  电影绝对不会给他安排女性角色,要担任主角的话,只可能成为那个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白痴总裁。傻瓜才一心一意谈恋爱,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可以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嘿嘿。
  他的想象很丰满,可惜被现实当即来了狠狠一棒——
  一辆跑车极其嚣张地呼啸而至,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他面前。漆黑车门打开,从中走出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
  她面容精致却神情淡漠,身着一身干练利落的黑西装,高跟鞋被踩得虎虎生风,望向他的眼神冷得像冰碴,走来时身旁清晰现出三个黑字:谢嘉仪。
  也对,毕竟是被自己当做替身玩弄的可怜孩子,能奢望她露出多么友好的眼神呢。
  德古拉自认为风骚冷酷地笑起来,顺便用兰花指撩了撩额角碎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散发着四个字:霸总气质。
  “从今以后,我汗你就没关系了啦。阿因为嘞……”
  话没说完,耳畔猝不及防传来一道柔和女声。
  【旁白:迎面走来的女人拥有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容,刀削般的脸颊凸现出高傲狠戾的风姿,斜睨望向德古拉时,眼中含了三分薄凉,二分讥笑,百分之二十三的漫不经心与百分之二十七的不屑。】
  “刀削般的脸颊”是什么鬼啦!听到这个形容词,他果然只能想到一张被乱刀砍得血肉模糊的脸啊!这不是玛丽苏言情大戏而是恐怖片吧!
  而且只凭一个眼神,任谁都不可能揣摩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情绪吧喂!更何况这个数值也太具体了一点,她的眼睛是扇形统计图吗!
  等等。
  不对劲,这个旁白绝对不对劲。
  ——苦情虐恋大戏里的女主角是这样的画风吗?
  不等德古拉反应过来目前局势,对方便径直上前,凑到他耳畔低声道:“你这磨人的小妖精。”
  她说着抬起右手,一把将他按在巷道旁的石墙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摆清自己的定位,不要做让我伤脑筋的傻事,明白吗,嗯?”
  磨人磨人,难道他是豆浆机成了精?
  德古拉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等他怔怔回头,才发现那堵墙已经被推,倒,了。
  站在墙壁另一头的不知名路人与他四目相对,两两相望只能见到满眼惊恐。然后前者啧啧摇头,一边转身离开一边喃喃自语:“造孽哦,这已经是第3786对按在墙上亲的小情侣了,我就知道这堵墙迟早要被压塌。”
  原来按在墙上亲是言情剧里大家的共同癖好吗!向墙说对不起啊你们这些混蛋!两个人好好站着说话就行了,把他按在墙上壁咚是几个意思,这位姐姐在学壁虎爬墙?
  不对。
  重点不是这些。
  德古拉心脏一阵抽搐,别问他眼底为什么常含热泪,只因为他被这屑设定忽悠得深沉。原以为是自己铁打的霸道总裁,没想到成了总裁那个被摘肾撕眼睛角膜的抖m替身情人。
  靠北喔。
  这谁受得了,救命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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