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大概是……”
  林妧瞥一眼窗外黑云压顶、颓败灰暗的荒芜街道,用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欧洲小镇公费一日游?”
  迟玉语气淡淡地补充:“顺便享受人体刺身大餐。”
  瘫倒在地的大块头流着泪花枝乱颤——
  这件事儿彻底过不去了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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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骑士之证(二)
  屠夫哭得梨花带雨, 林妧看他满脸委屈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欺负,只得好心出言安慰:“大叔, 你别哭啊。要是再哭的话, 今晚我们可能就要吃红烧人舌了。”
  这算哪门子安慰啊喂!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了!
  屠夫脸色一白, 瞬间止住哭腔,只有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做出无声控诉。
  “说起来, 我一直很在意一个问题, ”她顿了顿,“这个小镇里的其他居民呢?就算人口稀少, 也不至于空旷得像座死城吧。”
  “很、很多都在两年前**掉了。”
  说起这段往事, 高高大大的男人忍不住蜷缩起身子, 脸色发白:“听说有个外来者见鬼就杀, 把大半个镇子都屠光了。我当时恰巧没碰到那个恶魔, 才侥幸活了下来——上帝保佑, 那真是我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一天。”
  林妧没说话, 淡淡瞥一眼身旁的迟玉。
  对不起,大叔,上帝当年给你开了扇窗,今天把所有门都封死了,那家伙现在就站在你面前。
  时隔两年再相遇, 还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这座镇子里的鬼怪受怨气控制, 都变成了一味杀戮的机器。”迟玉微勾着嘴角, 用事不关己的模样轻声解释, “如果不除掉它们,就会有更多无辜人类遇险。”
  他话音刚落, 大门的方向便传来一阵陌生嗓音:“比如你们两个啊,嘻嘻嘻。”
  这道声音浑浊低哑,像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般含糊不清,还带了点水流淌动的窸窣声,完全不似人类发出的音色。
  林妧听得难受,第一时间寻声望去,在门前看见一团不规则形状的清澈流水。
  这股水流体积极大,仍处于缓慢流动的状态,时而凝聚成人类头颅的模样,时而又四散成杂乱斑驳的水滴,最后保持着海浪腾起的动作沉沉开口:“你们好。”
  屠夫忍着痛大喊一声:“水灵(water spirit)!”
  “水灵……”林妧把这个名字重复一遍,有些无奈地笑笑,“连水都发生了变异吗?亡灵骑士的业务范围可真够广泛的。”
  迟玉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般轻轻吐出两个字:“糟糕。”
  林妧以为他在忧虑水灵不容易对付,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听少年继续说:“你当心不要让衣服沾到水,感冒可就不好了。”
  水灵:?
  什么意思,难道在这臭小子心里,它的威胁居然还没有“被淋湿后感冒”这种事情大吗?
  这句话正好戳中水灵脆弱的自尊心,听得它怒火中烧,腾地聚拢成海啸形状向前猛扑,被二人极快地躲闪开。
  “放弃吧,你们逃不掉,更是杀不了我!”它咯咯大笑,周身萦绕的水花凝聚成一把把锋利刀片,在半空中向林妧径直飞去,“拳头和刀枪对我来说都只是挠痒痒,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水呢?”
  天下柔者莫过于水,而能攻坚者又莫胜于水。流水虽奇柔无比,汇聚时却有吞噬万物的效力,它的进攻不紧不慢却来势汹汹,每一次袭击带着千钧之力。
  林妧略微皱起眉头,大脑飞速运转。
  普通的物理攻击根本无法伤及它分毫,就算用刀刃拦腰斩断,水流也可以在转瞬之间聚拢复原。一味躲藏或使用蛮力都不是办法,要想打倒水灵,必须另辟蹊径。
  与她相比,一旁迟玉的想法则截然不同。
  因为身份特殊,以他的力量击杀亡灵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这水灵难缠且自以为是,倒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解决。
  ——更何况,如果当真被弄湿衣服就不好了。
  少年眼底阴霾骤起,正想拔刀迎战,忽然听见身旁的小姑娘恍然大悟般低喃一声:“我知道了。”
  她的声线清泠柔软,带着一点喜悦的笑,与周围阴沉死寂的氛围格格不入,无比清晰地叩击在耳膜。
  这道声音像是某种封印,迟玉闻言眨眨眼睛,再看向她时眸光清明,哪里还有丝毫阴戾的杀机。他收回正打算抽出小刀的右手,压低声音问:“怎么?”
  林妧笑得悠哉,斩钉截铁吐出四个字:“相信科学。”
  他们的交谈结束得很快,从水灵的角度来看,无非是那两个外来者在匆忙讨论后跳出仓库窗户,然后慌不择路跑进另一栋房屋,还非常傻白甜地关紧了门。
  对于水灵来说,他们俩已经成了待宰的肥羊,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它的手掌心,因此追赶得不紧不慢。
  与追求结果的屠夫不同,在它眼里,狩猎过程中看着猎物仓皇奔逃的场景非常有趣,其中最百看不厌的,还是当人们发现希望变成无休止的绝望,神情崩溃的那一刹那。如果一瞬间就置他们于死地,乐趣难免会减弱许多。
  关门的这一举动完全是无用功,毕竟水灵本身是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液体,轻而易举便化作一滩薄薄的蠕动水渍,从门缝里钻进屋子。
  它悄无声息地在木质地板上缓慢行动,透明液体几乎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不细心寻找便难以察觉。
  视线环绕于整间房屋,没费多大功夫,便在客厅角落里发现了两名落跑者。
  他们站在原地无处可逃,想必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绝望而放弃挣扎。水灵狞笑一声,加快速度朝二人冲去。
  它冲得飞快,跑得狂喜,直到途经客厅中央,身体似乎划过某种垂在地上的长绳,才下意识停下步伐。
  不太好的预感在那一瞬间涌上心头,水灵僵硬地调转视线,终于看清所谓长绳的真面目——
  那是一根断掉的电线,被人为扯出长长一段,平铺在地板上。
  水灵:淦。
  原来关门不是防止它进屋,而是为了阻隔视线,不让它发现那两人在摆弄电线。
  从科学理论来看,极度纯净的水没有可供电离出离子的溶质,几乎不具备导电性;但水灵在外风餐露宿这么多年,体内早就积累了大量杂质,可谓浑身上下点点滴滴都是绝妙的导电体。
  它这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受,对此林妧并不知情。她只看见恍惚间电光一闪,地上那滩液体便开始剧烈地抽搐,一时间水花四溅,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痉挛不止。
  大概也许可能,真是挺难受的。
  覆盖在地板的椭圆形水渍经过一阵水花狂溅后终于恢复平静,响彻房屋的哀嚎也戛然而止,水灵无声无息地瘫倒在地,如同动弹不得的死鱼。
  始作俑者林妧毫无愧疚之心:“死了?”
  “应该没有。”迟玉用玻璃杯把电线推出水滩,“亡灵不会死于纯粹的物理攻击,它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喔。”她顺手拿起摆放在客厅角落的吸水拖把,脸上挂着好心情的笑,“那送它一个告别礼物吧。”
  *
  水灵是被臭醒的。
  它从昏迷中恍恍惚惚回过神,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自己被包裹在一片乌黑恶臭的水域中。而因为本身具有吸收液体的特性,已经有不少污水与它融在一起。
  水灵努力回忆,终于想起了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幕影像——
  那个看起来和善文静的小姑娘将它全部吸进拖把,然后毫无怜悯心地直接把水排进了卫生间下水道。
  最最重要的问题是,这座小镇的下水道已经整整两年没有被清理过了。
  两年,那是什么概念。
  丛生的水草苔藓和浮游生物咕噜咕噜一股脑游来游去,堆积许久的垃圾废料也被一并裹挟进它的身体。最恶心的是下水道中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废水,臭味经过多年发酵更显浓郁,辅以灰尘、浓浆与淤泥的味觉加成,简直可以媲美生化武器。
  冷冷的污水在它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垃圾混成一块。
  水灵思想空白地在其中飘荡,水溶于水中,难舍难分,彼此交融。等彻底和下水道的污水融为一体,它已经分不清究竟哪里是自己的身体,哪里又是原本就在这里的废料。
  它想死。
  但是在那之前,必须拉那两个混蛋下地狱。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陷入无休止自我厌恶的亡灵发奋图强,忍着恶心穿梭于下水道之间,终于在某个街角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完全不顾及其他,水灵通过排污管道腾空跃起,出现在地面的一瞬间,还不忘很贴心地给自己搭配了一句非常拉风的音效:“呜哇!”
  水灵眼中的自己:高大雄浑的身体,百折不挠的坚毅气质,从地狱里挣脱而出的复仇之王。
  其他人眼中的水灵:浑身散发着恶臭,非常不讲卫生地从下水道蹦出来,黑漆漆的一团泥浆。
  按照它原本的设想,他们本应该害怕得惊慌尖叫,然而林妧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噫,这是什么啊,好恶心。”
  迟玉连正眼都不屑给它,斜睨轻嗤:“泥巴怪?”
  好恶心。
  泥巴怪。
  水灵心灵受到重创,浑身污水翻腾滚动,凝成不规则的多边形。
  拜托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可不可以!它本来是一片清澈可爱又纯洁的小水滩好吗!是谁造成了现在的结果,是谁!
  林妧仔仔细细把它打量一遍,不甚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水灵吧。”
  你!说!呢!
  水灵呼出一口浊气,说话间带着哭腔:“碧池,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它哭着喊着就拖上满身泥浆向前冲,污浊的身体犹如滔天巨浪,气势汹汹地涌起老高。然而还没等靠近那两人,就晃眼瞥见林妧拿出一瓶什么东西,在灵巧躲过第一波进攻后拧开盖子向它泼来。
  这道液体具有很强的刺激性,像炽热的火焰灼烧每一处身体。水灵被疼得动作停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目光聚集在小姑娘手里的瓶子上。
  那居然是一瓶沐浴露,草莓味的。
  “好点了吗?”林妧隔着老远望它,非常恶趣味地微微笑,“我们猜到你会跟过来,沐浴露是特地准备的。下水道太脏了,还是洗一洗比较好,不然你的模样也太邋遢啦。”
  她身旁的少年则毫不掩饰眼底恶劣的嘲弄,微微偏过脑袋放缓语速:“虽然已经过期一年,但应该勉强还能用。不用谢。”
  水灵浑身抽搐了一下。
  沐浴露的确有清理污渍的功效,然而这玩意在它身上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只要稍一接触,就会被一股脑吞进肚子里。
  也就是说,它刚才生吞了一整瓶沐浴露,还是过期一年的那种。
  苍天可鉴,它先是忍着难受,吞下数不清的小虫泥浆和污水,这会儿又毫无心理准备地一口气把沐浴露全部吸收,肚子里一阵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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