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羡慕,诧异,还有更多的打死也不信。
  当然了,其实青雁自己也恍惚如梦。随着一日日过去,她看着段无错的眼神逐渐变了,无数个揣测之后,甚至觉得段无错有什么阴谋。
  青雁在房间里待了七八日,这日下午她终于第一次走出了寝屋,提着裙角往厨房去。
  “夫人慢些,当心着凉。把外衣披着!”闻穗追出来,不由分说将一件及地的外衣搭在青雁的肩上。
  长柏与人在角落里说话,闻声抬头,望向青雁一闪而过的身影。夫人,似乎又瘦了些。
  青雁将要跑到厨房,放慢了脚步,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闻穗摆了个“嘘”的手势,踮起脚尖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厨房的两扇门只关了一扇,她躲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偷偷往里面瞧。
  段无错正在将烹好的白蒿豆腐一勺一勺盛在挖空的土豆盏中,又在每一盏中加了一只肥美的鲜虾。
  他问:“躲在外面做什么?”
  青雁笑着走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瞧瞧殿下是不是在厨房里藏了好几个厨子,厨子做好了,再顶了殿下的名。”
  青雁说着,挪到灶台前,伸手去拿白瓷长盘里烤得金黄的土豆盏。土豆刚烤出来,烫的她立刻缩了手,急急吹了吹发红的指尖儿。
  段无错不紧不慢地拿了小碗,盛了一个土豆盏递给她。青雁弯起眼睛笑得很甜,接过来之后,飞快拿了筷笼里的勺子,先低下头咬了最上面的那只剥好的鲜虾,再吃白绿相间的白蒿小豆腐。吃进嘴里,又软又鲜,还来不及去咬,春天的清新气息卷在唇舌间。
  段无错将东西递给她之后,没再理她,在洗莼菜。打算再做个西湖莼菜汤。
  青雁捏着勺子将土豆盏里的白蒿豆腐都吃了,偷看段无错在忙没有注意到她,她飞快地咬了一口土豆盏。再想咬第二口的时候,手腕被段无错握住。
  段无错瞥向她,青雁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将碗放在桌子上。她也实在是不理解,段无错并不准她最近吃油炸出来的食物,那他干嘛非要将土豆挖空再炸出来盛着白蒿豆腐呢?是碗不能装,还是盘子不能装了?
  只是好看罢了。不准她吃,他自己也不会去吃,简直是多此一举。
  不过所有心思都在心里,她脸上仍旧是盈着灿烂的笑,声音也甜甜:“我也要帮忙,做什么呀?”
  她左看看,右看看,问:“切玉兰笋吗?”
  “涮洗比较适合你。”段无错道。
  青雁讪讪,走到一边的水槽旁找些事情来做。她知道段无错是嫌弃她切的菜不够好看。
  她瞧着蒸笼有些脏,便拿来放在水槽里洗。她一边洗着,一边状若随意其实内心好奇得要死地问:“殿下那么喜欢下厨吗?”
  段无错没理她。
  青雁蹙了蹙眉,没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段无错随口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青雁知道,他不会准她吃大鱼大肉。她认真想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吃荷酿酥吗?”
  段无错看向她。
  “带绿汁儿的那种……”青雁翘起唇角,小酒窝盛着甜。
  段无错拿了白玉笋来切,随意“嗯”了一声。
  第二日,段无错回了永昼寺一趟。为了取腌酿的雁心兰。青雁也终于如愿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荷酿酥。
  她抱着好大一盒荷酿酥坐在床上,每吃一块,眼睛就弯上一点点。一块块吃下去,好看的杏眼弯成了两道弯弯的缝儿,藏起万千星辰。
  段无错走到床榻前,静默地瞧着她小嘴不停地吃。
  青雁将手里吃了一半的荷酿酥递给段无错,吐字不清地问:“你要不要?”
  她忽然反应过来,手里捏着的是半个,急急收回手塞进嘴里,塞得双腮鼓鼓。也来不及咽下去,她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完整的递给段无错。
  段无错接过来,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随手将那块荷酿酥仍旧了盒子里。然后他俯下身来,手掌撑在青雁的后脑,拇指抚过她柔软的头发。他轻易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塞进嘴里的版块荷酿酥一点点咬碎,就着她的甜慢条斯理地吃了。他在她的唇舌间搜刮着雁心兰的微醺,还有她的醇甜。
  青雁抱着方盒的手不由自主松了些,方盒倾斜,两三块荷酿酥跌落,落在她的裙子上。
  意识回归的那一刻,青雁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段无错的眼睛。
  段无错离开她一些距离,他抬着她的脸,指腹一遍遍捻着她柔软的唇瓣,望着她的目光里一片柔和。然后他微凉的唇擦过她的唇角,若有似无地碰触过她微醺的雪腮,凑到她耳边,低沉轻唤:“夫人?”
  青雁眼睫颤了颤。
  她最怕他这样凑近了唤她夫人,像一只蜻蜓落在她心上轻轻抖动蝉翼,轻飘飘落下的莹粉,让她的心微微的痒,想抓,又不得抓,只能束手无策地硬挨着。
  段无错打量青雁的神情,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思量。
  他知道她所有状若动心的反应不过是人之本能,女子之娇羞。她对他,并非真正一个妻子对丈夫的深情。
  就算他尽力宠着她疼着她依着她,耐心十足,却始终没有得到他想要的。
  陷入感情这种事离他很远,他嗤笑自己不会犯这样愚蠢的错。可是他说过,他既然选择了她,她就必须乖乖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在保持单纯良善品性的基础上,深爱他。
  “你、你叫我做什么呀?”青雁将落在裙子上的荷酿酥捡起来放进放盒里,怯生生地偷看了他一眼,又飞快移开了视线。
  他瞧着她干净的眸子,心想难道是他的方法不对?
  青雁拧了眉,过分暧昧的氛围让青雁浑身不自在。她别别扭扭地继续抓了块荷酿酥来吃……
  还是吃东西缓解下吧……
  段无错眯起眼睛瞧着她低头啃荷酿酥,小口小口的,像只小仓鼠。半晌,他摸了摸她的头,忽地笑了。
  “贫僧听闻仓鼠不仅一胎多子,且时以食子为乐。看来夫人日后产子,当令人严苛护子。”
  “咳咳咳……”青雁被噎着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什么仓鼠不仓鼠的!青雁听了个半懂不懂。她忽然想起淑妃曾经说过段无错极其厌恶猫。她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冲着段无错凶巴巴地“喵”了一声。
  段无错怔住。
  青雁眼底的流光浮动,得逞似地学着猫一样舔了舔爪子。
  青雁身体的底子的确很好,明明别人要过半个月才能将身子养回来,她却只用了十日,已经完全无恙了。
  经此一事,倒是瘦了五六斤。
  她穿着寝衣,对着铜镜慢悠悠地转了一圈,说:“我得把肉再长回来!”
  闻穗笑着说:“人人都想身量纤细,偏偏夫人想着长肉。”
  闻青说:“夫人是比旁人要瘦些,将最近瘦下去的增回到原先的样子才刚刚好。”
  “也是。”闻穗笑着去抱来青雁的衣服,一边服侍青雁更衣,一边说:“这衣服用香薰过,夫人觉得味道怎么样?”
  青雁抬起袖子闻了闻,点头说:“挺好闻的。”
  闻穗这才放心下来。
  闻溪进来时,青雁刚穿好衣服。闻溪不动声色将闻青和闻穗给支开,然后对青雁说:“有消息了。”
  青雁正在拿小几上的荷酿酥来吃,随口问:“什么?”
  她刚咬了一口,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扭头望着闻溪,问:“我家小姐?”
  闻溪点头。
  青雁“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要堪堪停住脚步。
  闻溪冷着脸,挖苦:“怎么?你难道要跑去相认不成?”
  “不……”青雁挣扎了一会儿,问闻溪:“我家小姐现在在哪,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老爷和大爷是不是都还在狱中……”
  青雁有问不完的问题。
  “易家父子还在狱中。易家其他女眷的下落还不太清楚,不过你的那位小姐倒是在塔河县支了间豆花铺子。昔日的刺史贵女成了如今的豆花娘子,倒是惹了不少人光顾她的生意。”
  豆花铺子?
  她的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当初是远近闻名的才女。青雁不敢想象她的小姐那双娇嫩的手不再抚琴执笔,而是做起粗活来,甚至卑微地日日忍受他人的幸灾乐祸。
  “我要去塔河县。”青雁说。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闻溪沉着脸,“你若担心她的生活,我可以让人暗中帮扶接济。可是你不能出面。我已留下长柏性命,不会让你再和以前认识的人接触。”
  “我不会和她相认,只是远远看一眼。”青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坚决。
  第53章
  闻溪拦不住青雁。
  虽然通常情况下, 青雁会给旁人好脾气好说话的印象。可若她一旦决定了一件事,除了死亡, 大概没什么能将她拦下来。
  她幼时被辗转卖过多次,有时被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有时被好心人家买了当养女,有时被农户买回去做童养媳, 几次辗转,下场无不是再次被转手卖掉。
  唯一不曾弃她的,只有小姐。
  可她也知道不能莽撞,就算要去塔河县, 也要想好万全的理由。她总不能说走就走,惹人怀疑。
  “殿下还在府里吗?”青雁问。
  闻溪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听说在书房收拾东西,打算回永昼寺。”
  青雁小跑到书房, 叩了门,只听见里面的脚步声, 不见回应。她擅自将门推开一条缝, 目光在书房内搜寻着, 看见了段无错的身影, 她立刻弯着眼睛说:“那我进来啦!”
  段无错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又收回目光,懒散地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册。这书房是下人收拾出来的,里面的书也是下人随便采买的。他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
  “殿下今日就要回寺里了吗?”青雁走进来。
  段无错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随口问:“夫人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呀。”青雁弯着眼睛笑。
  “是舍不得荷酿酥, 还是舍不得九莲饼,又或者身子硬实了,想吃大鱼大肉?”
  青雁心虚地笑了笑。原来他都知道……
  不过她也不想隐瞒,坦荡地说:“是呀,这十来天每日吃的都是殿下亲手烹调的美味,舌头被殿下养得刁了。殿下走了,府里的厨子我也就真的看不上眼了呗。”
  段无错弯下腰,从低一格的架子里拽出来一本书来,一边随意翻看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随口说:“舌头养刁了?伸出来贫僧尝尝有多刁。”
  青雁目光扫过段无错身上的僧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花和尚,言语越来越毫无忌讳了。莫不是永昼寺的方丈也畏惧权贵,完全不管这和尚。
  只是日子久了,青雁听多了段无错不正经的话,已经不会像初时那般立刻红了脸。她果真伸出舌头来,踮起脚尖,沿着段无错的唇线慢悠悠地舔了一圈。
  段无错刚要翻书的动作僵在那里。
  双足落地,青雁向后退了一步,甜笑望着段无错,问:“殿下尝出来了吗?”
  段无错望着眼前青雁的笑脸,过了一会儿,才用指腹抹去唇上的湿润。他细瞧着她的眼睛,问:“又想吃什么了?”
  “没有呀。”青雁瞪大了杏眼,澄澈又真诚,“殿下是我的夫君,又不是我的厨子。就算没有理由,我来找你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怎么能那么冤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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