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被流放的长女（7）
沙尘暴的出现彻底斩断了小河村和外界的联系。
对于之前被偷走和踩坏的蔬菜, 村民偶尔想起会抱怨几声，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忙着种树和生活, 很少再提及。
就在不少人都快要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 沙尘暴中突然出现了人影。
姜喜月正在和村长商量种树计划，张二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
“刚才我去种树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黄正。”
准确的说, 是已经昏迷的黄正。
当时大家扛着树苗，准备去绿化区种植, 才刚走出村子, 远远看到沙地上躺着一个人, 正好在沙尘暴的边缘位置。
刚开始, 他们还以为是村子里有人出事了。
结果张二和另外一个村民把人拖了进来一看, 发现那人竟然是黄正！
他看上去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因为没有穿防沙服, 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开裂红肿，头发蓬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脸上糊了很多黑色的污渍。
要不是他们记得黄正的衣服，简直认不出他来。
他和吴旭阳上次来村子里偷东西, 最后让两人给跑了，村子里的人还有些不甘心。
此时看到他再次出现, 恨不得上前再打他一顿。
一人踹了几脚, 张二才过来叫人。
姜喜月到的时候, 黄正的衣服上明显几个鞋印, 几个村民站在旁边, 一脸“就是我干的”表情。
之前两人跑进沙尘暴的时候，村里几个长辈就说过他们肯定会死在荒漠里。
没想到现在竟然回来了。
只是黄正昏迷眼中，就算被踹了几脚，也没有醒来。
张二把地上的黄正翻过来，看到他衣服上还有几个自己的脚印，偷偷用手拍了拍。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还有气，没死呢。”
姜喜月看到他的小动作，没有点破，只是转头朝周围看了一圈。
“只有他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叫吴旭阳的人吗？”
“没有，我们看到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附近也没有人，要不我待会儿带人在周围找找？”
姜喜月微微点头。
她没想到两人竟然还能再回来。
小河村的人不算多，还有三分之一是生病的长辈，要是吴旭阳潜伏在暗处动手脚，村子这么大，他们很难察觉。
“小心一点，戴好防护措施，不要走太远，沙尘暴太危险了。”
“好。”
张二心头暖烘烘的，立即招呼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把黄正搬了回去，然后带上东西出门巡逻去了。
为了防止黄正醒来又反抗，还顺便给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村长李长胜站在一旁，有些担忧。
“现在该怎么办？沙尘暴还没散，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黄正在这儿，又会去破坏我们种的东西，上次他做的事，大家还记着呢，我怕他一出门，会被打死。”
姜喜月打量着黄正的脸。
这段时间，他估计也吃了些苦头。
“先把他关在村子里，让人看着，等沙尘暴散了，就送去警局吧。”
“警局？”
李长胜惊讶，旋即又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我们种的那些蔬菜，可都是无价之宝，他这是偷窃！”
“不止这个，村长，我刚才让张二他们出去找吴旭阳了，你让他们回来吧。”
“为什么？”
姜喜月抬手，抹了一下黄正的嘴角。
那团黑漆漆的污垢放在水里，指尖一搓，丝丝缕缕血色慢慢扩散开来。
看到这一幕，李长胜倏地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喜月继续道：“刚才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逃走的时候，身上什么吃的都没带，这一周是怎么过去的？吃的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
闻言，就算是李长胜，后背也一阵阵发凉，惊恐地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这……他杀人了？”
姜喜月微微颔首。
“八九不离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血迹应该就是吴旭阳的。
李长胜心中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必须好好关起来，我马上让他们去弄！”
说完，又紧张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黄正，步伐慌乱地走了。
张二他们果然没有找到吴旭阳，被村长叫回来之后，就把黄正关在了一个废弃的房间里，让人专门看守。
吴旭阳消失的原因渐渐在小河村里传播开来。
这不需要人提，只要将种种迹象联系起来，都能大致猜出理由。
一时间，村子里参加种菜和种树的人更多了。
食物和水的重要性，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第二天，姜喜月正在育苗室和其他人一起研究新的育苗方案，黄正醒了。
她过去的时候，吃了点东西的黄正已经恢复了精神，正隔着窗户大骂外面负责看守的张二，义正言辞要求他放自己出去。
他脸上的皮肤有些开裂，挣扎之中有血迹渗出来，一时间分不清是黄正的血，还是徐旭阳的血。
姜喜月隔着窗户看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等到外面的沙尘暴结束，我会把你送去警察局。”
“警察局？！”
黄正双手抓着栏杆，脸拼命往外挤，五官都被挤得有些扭曲。
“你送我去警察局干什么？不就是摘了你们几片破叶子吗？我还没告你们限制人身自由，还动手打我呢！”
姜喜月冷冷看他：“吴旭阳呢？”
听见这个名字，黄正脸上瞬间慌乱。
“谁知道？没准已经跑出去了吧？或许因为你们动手打了他，让他死在沙尘暴里，你们就是凶手！”
他的声音抬高很高，却色厉内荏。
“胡说八道！”张二忍不住呵斥：“明明是你……”
姜喜月抬手将他拦住，问黄正：“你们从小河村离开了一周，这么长时间在荒漠中，还要面临沙尘暴的威胁，没有水和食物，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见这话，黄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哑了。
姜喜月继续道：“我不管你们两个狗咬狗，我也不是帮他报仇，只是按照规定把你送去警局，剩下的自然会有人调查清楚。”
“而且不只吴旭阳，上次你偷走、踩踏的蔬菜价值，你心情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是知道蔬菜值钱，你也不会冒险回来偷，光是你造成的财产损失，我就可以让你进监狱。”
“现在是特殊扭送情形，你也不用拿人身自由那套来反驳，没用。我把你关在这里，是救你一命，不然以你之前做的事，走出去随时都会被大家打死，你大可以走出去试试。”
对这样的人，姜喜月那么好的脾气。
“你要是死了，把尸体往荒漠里一丢，有谁知道？”
听见这话，黄正瞬间怕了。
每年，世界上都会有不少人死在荒漠里，经过风吹日晒之后，尸体会快速风干，不留一点痕迹。
要是真把他们逼急了，可能真的对这么做。
而且一看姜喜月冰冷平静的目光，似乎不像是在吓唬他。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荒漠，活下来，怎么能死在这儿？
“不跑就不跑，我在这儿有吃有喝，舒服着呢。”
说完，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姜喜月吩咐张二：“这段时间你找两个人，跟你三班倒，盯着他一点，不过大门锁着，不能从里面打开，他应该跑不出。”
“好。”
张二认真地听她的吩咐，连连点头：“我保证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黄正被关在废旧屋子里的消息很快传来，不少村民纷纷过来看，一看到坐在里面的人，顿时气得不轻。
看着看着就吵起来。
村子里的人都是暴脾气，要不是张二拦着，估计真的会冲进去动手。
虽然村子里只是多了一个黄正，但因为要特意派人看守他，必须有三个人轮班。
黄正在荒漠里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姜喜月不放心让女生和长辈去看守，只能分派相对强壮的年轻人。
可村子里本来人就少，青壮年是主要劳动力，就算只是被分走几个，工作效率还是很快就出现了下滑。
再加上黄正现在算是白吃白住，虽然吃的都是以前的救援物资，但还是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姜喜月看着眼中落后的种植速度，长此以往，影响肯定会越来越大。
“小河村不养闲人。”
“对啊。”妮子不满道：“我看他就是厚脸皮，无论我们怎么骂他都不管用，还要每天给他送吃的，凭什么啊！村子里就连几个长辈都有工作呢。”
妮子妈妈和另外几个长辈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虽然还做不了重活，但简单的蔬菜采摘和做饭却不在话下。
姜喜月想了想，看到不远处几个村民正带着口罩处理肥料。
“我记得上次你在空闲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副铁链，对不对？拿去给黄正套上，现在正好有一个他能做的活。”
村子里净化装置虽然能通过水清洗土壤中的污染物，但同样也会带走大量养分。
几百年没有作物生长的土壤本来就贫瘠，再被冲洗晾晒，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营养了。
种蔬菜还不明显，换做树木就能明显感觉后继无力。
为了促进种植效果，姜喜月让人开发了村子里最原始的肥料。
经过晾晒、勾兑之后浇灌，效果显著。
不仅是树木，就连蔬菜也长得郁郁葱葱。
只不过这个肥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脏太臭。
虽然村子里的人都不怕苦不怕累，但每次遇到这个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需要积攒一段时间后一起处理。
妮子一看姜喜月的视线落在化粪池上，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开眼笑。
“好！我马上去把他带过来！小河村可不养闲人！”
黄正在屋子里被关了几天，看到门打开，张二带他出门，心中一喜。
“外面风沙停了？你们要放我出去了吗？”
张二哼了一声。
“你想得美！”
说着，拿出铁链准备把他捆住。
黄正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吓得双腿一软，转身就要跑。
还没跨出门槛，被张二一把抓着衣服拽了回来，一脚踹翻在地。
“想跑？姜小姐给你安排了工作，小河村不会白养你！”
一边说，迅速在他的四肢分别锁上铁链，把人拽到化粪池旁。
时至今日，地球上大多数工作都在全自动器械下完成，在加上没有种植，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么震撼的画面。
才刚靠近，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黄正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张二和其他几人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我们还犯不上为了你把自己搭进去。”
姜喜月站在一旁，朝地上的钉耙抬了抬下巴。
“以后这就是你的工作，如果你不做，就没有饭吃，你可以看看熬不熬得到沙尘暴消失。你也别想着逃走，这里距离工作区很近，你有什么小动作，我们都能看见。”
黄正气得浑身发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这是虐待！等我出去了，你们一个我都不会放过！别以为你们能好！你们……”
他挥舞着手臂，气势汹汹地咒骂。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想通，姜喜月这时候也不想通，只觉得他吵。
微微皱起眉。
抬起腿，一脚把他揣进了粪池。
“快点开始。”
嘭一声。
黄正的声音瞬间消失，清静了不少，姜喜月瞬间浑身舒爽。
一回头，却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张二惊道：“没想到姜喜月也会踹人……”
在小河村所有人的眼中，姜喜月几乎是完美的。
无论周围的环境多么恶劣，似乎都不能对她造成半点影响。
风沙吹过，她的皮肤依旧白得发光，细腻水润。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从容淡定地指挥。
在村民眼中，姜喜月的声望和远远超过了村长李长胜。
所以在看到她直接把黄正踹进粪池的时候，才会这么震惊。
看着几人的表情，姜喜月莞尔。
“我也是人，当然有情绪。之前好不容易种的蔬菜，一半都被他们破坏了，正愁没机会出气。”
之前事情发生的时候，全部村民群情激奋，她必须充当冷静降温的那个人，不然真的会出事。
其实她对黄正、吴旭阳的愤怒，根本不亚于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张二听她说完，犹豫道：“我还以为，你不心疼呢……”
“怎么可能？”
姜喜月转身朝远处的绿化区看去。
这里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看到树梢末端的翠绿叶片。
是已经成活的梭梭树和沙棘。
远远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强壮的生命力。
小河村的未来，就看它们的了。
姜喜月忍不住感叹：“村子里每一片树叶，每一株小草，都是我的宝贝。”
他们在努力净化水源和土壤，研究新的种植方式和培育树苗，而这些种下的树木和花草，也在尽它们最大的努力，不断伸展根系，扎进贫瘠的大地。
然后生根，抓住周围的土壤，保护着不被风吹走。
一边拼命和风对抗，舒展开枝叶。
一片又一片树叶被飓风撕碎，又努力生长出更多，将风阻隔在外。
与其说这些树木是他们种下，用来防沙治沙的法宝，更不如说，它们就是小河村的一份子。
看着远处随风摆动的树叶，姜喜月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张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很快，目光又回到姜喜月的身上，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
化粪池距离蔬菜园和研究区不远，这边人来人往，人人都盯着黄正的动向，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手脚上都带着铁链，跑也跑不远。
刚开始，黄正不肯工作，当天姜喜月就让人取消了他的饭菜。
饿了几天，他知道厉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工作。
给他安排好工作之后，之前负责看守的村民终于可以重新回到绿化区工作，再加上现在多了一个免费工人，种植的速度明显加快。
黄正渐渐安分了不少，但村子里的人对他的防范也没有丝毫减弱。
他一边工作，一边寻找机会。
见几个人在不远处的蔬菜园工作，看着那些翠绿的叶片，心里一直蠢蠢欲动。
上次破坏的蔬菜都已经清理干净，并且重新长出了一茬。
因为这次用上了肥料，比之前更加肥沃茂盛。
没想到小河村竟然偷偷种了这么多东西！
要是他能全部偷出去，肯定能大赚一笔，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黄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可一想到那些盯着不走的村民，目光越来越阴沉。
小河村沙尘暴这么大，怎么没把这个村的人全部弄死？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
等从这里离开后，小河村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黄正暗暗攥紧拳头。
这时，突然看到远处摘菜的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回房间去了。
他眼睛一亮，看了看周围没人，一把丢了钉耙，转身就跑。
现在外面虽然还有风沙，出不去，但他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小河村这么大，只要在废旧的房子里躲几天，等到沙尘暴过去，他就能逃走。
只要回到外面的镇子，他就能带人回来，把小河村的人都抓起来，抢走他们种的所有东西！
转手一卖，飞黄腾达！
黄正脑海中不断想着以后的计划，跑得飞快。
刚转弯。
嘭！
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方身材壮硕，被撞了一下纹丝不动。
黄正却向后一跌，摔了个狗啃泥。
张大扛着十多颗树苗，准备去移栽，转过身，看到地上的黄正。
四目相对。
黄正心里一秃噜，刚转身想跑，就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
——
姜喜月正在育苗室做实验，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出什么事了？”
妮子正提着篮子走进来，道：“刚才黄正想偷跑，被张大抓住，又送回来了。”
闻言，姜喜月抬起头。
“没事吧？”
“没事。”妮子乐呵呵的，“他打不过张大，而且外面都是风沙，他跑不出去的，干了坏事还想跑？做梦呢！”
这次逃跑失败，黄正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可是才消停几天，他又找到机会逃跑。
而逃走不到五分钟，就会被人抓住提回来。
姜喜月每隔几天都能听到妮子和其他人谈论这事儿，说他今天又被人抓住了。
打不过了就撒泼打滚，每次都被武力镇压。
最近一次，黄正逃跑快到村口，遇到的是一个正在散步的老太太。
不以为意。
小河村的长辈大多患上不治之症，连走路都费劲，根本拦不住他。
他一心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能跑出去，却不知道村子里这段时间以来，吃的都是自己种植的蔬菜，就连营养剂和压缩干粮也没有人吃了。
大家的身体越来越好，很多长辈的病也好了大半，只是因为之前疾病蹉跎，白了双鬓，看着年纪大，实则力气不小，身体灵活。
于是那天，逃走的黄正是被妮子妈妈抓回来的。
经过这次的事，黄正才终于安分下来，每天都在等着沙尘暴过去。
在他看来，宁愿去监狱，都比在这里好。
可是事与愿违，这次包围小河村的沙尘暴比以往停留的时间还要长。
以前一个多月就会退去，却足足过了两个月。
三个月。
四个月……
沙尘暴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前村长和其他长辈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不仅出去的路被隔断，村子和外界的通讯也被沙尘暴摧毁，彻底与世隔绝。
如果是以前，没有了救援物资，整个村子都会陷入恐慌，现在看着蔬菜园里绿油油的食物，反而更加心安了。
绿化区的沙棘和梭梭树还在不断增多，范围也逐渐扩大，绿色覆盖的范围正在肉眼可见的增多，但还是杯水车薪。
几百年的风沙侵蚀，绝不是区区几棵树就能逼退的。
就在小河村被沙尘暴封锁的时候，外面却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变化，足以导致人类的灭亡。
现在生活于地球的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绿树成荫和鸟语花开，从他们出生开始，所有的绿色都是人工制造，没有植被和花草。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但如果真要追溯起来，地球的荒漠化从三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两极冰川完全融化，突然的环境恶化引起各种疾病，让地球人口锐减一半，各国家相继制造水和食物后，就舍弃了对环境的保护。
在所有人的放纵下，环境才会越来越恶化。
几亿年的发展，短短三百年间，全部毁于一旦。
不少人都认为，就算没有植物也没关系，人类还不是一样存活了下来？
失去的水和食物都可以利用科技弥补。
立足于食物链顶点数千年的人类，有这个骄傲睥睨一切。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科技并不能带来一切。
臭氧层的消失，氧气和二氧化碳的转换不足，土壤和空气的二度污染，导致从十多年前，世界各地就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各种不知名的疾病。
刚开始大家还没有在意，可是很快，疾病开始蔓延到世界各地。
这么多年来，人类第一次倒下了。
对环境和生命的恐慌开始在周围蔓延。
“真就一棵没有了？”
国会中，环保局局长袁成文来回打转，走来走去，不断反复向工作人员确认。
工作人员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检查信息，道：“是的，根据我们的检测，就在刚才，最后一株曼拉草也已经枯黄，宣告死亡。”
会议厅各处立即传来此起披伏的叹气声。
袁成文紧皱着眉。
“怎么会呢？之前不是还能检测到一些吗？还说生长情况良好。”
工作人员：“那是三个月前的检测了，这几个月环境急剧恶化，之前从野外移植过来的几株植物都没有成活，那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后植株了。”
“其他地方呢？我记得市面上一直有蔬菜出售，虽然价格昂贵，但至少是有产出的。”
工作人员：“在此之前，市面上所有的蔬菜都来自晨国，mac集团的温室。但是一个月前，梁家的温室被外界污染，所有植被全部死亡。”
说完，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郑重，带着几分悲伤。
“局长，我们不得不接受，在地球上存活上亿年的植物已经完全灭绝。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进入无植物阶段了。”
闻言，袁成文感觉头疼更加厉害，捏了捏鼻梁。
转身扶着桌子长长叹气：“再努力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地球这么大，那可是冰河世纪都没有灭绝的植物，不能在我们这儿毁了……”
工作人员的神色却更加担忧。
“植物缺失后的并发症还会持续，就算按照最好的情况估算，后续一系列疾病将会在五年内大爆发，到时候人口将再次锐减。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移居星球，人类……很可能会灭亡。”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瞬间陷入安静。
凝重的气氛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
早在几百年前，人类就已经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外星系，企图寻找合适的星球移居。
但浩瀚宇宙，想要找到另一个“地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就算真的找到，也需要时间在新星球建造新环境，以目前的情况，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人带到宇宙中去。
所以在所有人心里，最优的选择还是留下地球。
如果能改善环境，重新修复地球的“肺”，就能把世界救活。
可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上百年，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这已经不仅仅个人存亡的问题，而是关于人类的未来的命运。
世界上的生物来了又走，繁华后又灭绝，但谁都不想成为灭绝的那一类。
袁成文看着电脑上复杂的数据，慢慢攥紧拳。
“至少得把地球拯救回来。”
工作人员缓缓摇头，直接道：“地球不需要我们拯救，按照计算，在人类彻底灭绝后百年，地球的环境就会开始慢慢恢复，预计五百年后污染会全部消失，一千年后到达繁华阶段。”
闻言，所有人的神色更加沉重。
人类最少出现的历史也只有几十万年，在长达几十亿年的地球史中，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可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人脸上都是迷茫。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未知。
袁成文拧着眉思索片刻，迅速下达命令：“一定要找到现存的植被，我就不信，地球这么大，竟然一株都不剩了！就算只剩下一棵草也是我们希望！”
“可要是找不到呢？”
袁成文身体一晃，眼前发黑。
他稳了稳心神，才沉声道：“那就……只能等待末日。”
整个会议室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技术专家，可现在却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
电脑不断传来“嘀——嘀——”的警示音，安装在世界各地的仪器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试图找出世界上尚存的植物。
可是无论扫描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公开，肯定会引起巨大恐慌。
在领导的指示下，这个消息不得不隐瞒。
而此时的晨国，似乎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梁耀辉看着温室里枯萎的花木，心情格外沉重。
这是梁家十多年来的结晶，没想到会因为一次失误，被污染物毁于一旦。
“一棵都找不到了？”
助理刘元道：“已经派人去各地调查过，之前留下记号的几株植物都已经死亡，剩下的一些被环保局带走了。就目前来看，已经找不到了。”
闻言，梁耀辉的脸色更加难看。
梁家为了准备这个复兴计划，确实收集过一些植物的种子，数量不少，但是在这十多年的实验中，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加上温室里这些植物的生长并不健康，结果率极低，十多年来根本没有成熟的种子。
这样有进无出，现在就连他们手里也空了。
也怪他们没养好，那样干瘪发黄的枝叶，怎么结种子？
想到这儿，梁耀辉又想起上次从黄正手中买来的菠菜叶片，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鲜嫩翠绿。
光是看着那两片绿叶，也能想象出植株的繁茂。
如果是那样的植株，肯定能结果吧？
这样就能一生十，十生百……
梁耀辉心里蠢蠢欲动，叫住助理刘元。
“还没联系上黄正吗？”
助理摇头：“我已经派人过去查看过，黄正和吴旭阳自从失踪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梁耀辉拧着眉。
好端端的人，不可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失踪了。
而且还带着那么大的秘密。
之前他一心以为，找到黄正，就可以找到叶片的出处，或许还能找到他失踪的姐姐。
然后重新找到种植的方法。
可是现在，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元助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迅速拿出手机，一看到上面的消息，倏地睁大眼睛。
单独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叫住梁耀辉。
“梁总，十分钟前，有人在mac的自主销售平台上提交了一项代售商品。”
梁家的mac集团产业众多，面相世界各地的网络销售平台也是其中之一。
只要缴纳少额的佣金，就可以创建网络销售账户。
上传商品信息和照片之后，就可以进行售卖。
之前黄正卖的绿叶就是在这个平台进行的。
mac销售平台流量巨大，每天都有上万新产品提交，这根本不足为奇。
助理的话让梁耀辉不以为意。
“这种事情需要汇报？”
刘元助理的神色却十分认真。
“梁总，根据审核组的反馈，对方要在平台进行销售的东西，是植物类，和黄正的货十分类似。”
梁耀辉猛地回头，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
“也是菠菜？”
“不是。”助理深吸一口气。“是白菜，土豆，菠菜，西红柿和沙棘果实。”
梁耀辉一点点睁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
这些东西，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助理道：“对方提供了销售例图，自己做过鉴定，不是合成，拍摄时间在今天。”
一边说，双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梁耀辉动作急切地接过来，仔细翻阅上面的图片。
翠绿的菠菜郁郁葱葱，红通通的西红柿比梁家温室里的好看百倍千倍，还有半米高，包裹着充足水分的白菜，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豆……
就算隔着照片，也能感觉到勃勃生机。
就连一张冷静的梁耀辉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白菜能长这么高？！这个又是什么！土豆？我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不是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吗？”
他震惊不已。
梁家的温室是全球最出色的种植基地，可要是和照片里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纵观历史，就算是植被最发达的时候，也和这上面差不多。
他脸上涌起一阵狂喜。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谁种出来的？”
助理却道：“对方没有显示身份，还隐藏了地址，只提出了售卖的要求，我们……”
“买！”
梁耀辉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忍不住抬高，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无论多少钱都要买下来！”
对于之前被偷走和踩坏的蔬菜, 村民偶尔想起会抱怨几声，但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忙着种树和生活, 很少再提及。
就在不少人都快要把这件事忘记的时候, 沙尘暴中突然出现了人影。
姜喜月正在和村长商量种树计划，张二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
“刚才我去种树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了黄正。”
准确的说, 是已经昏迷的黄正。
当时大家扛着树苗，准备去绿化区种植, 才刚走出村子, 远远看到沙地上躺着一个人, 正好在沙尘暴的边缘位置。
刚开始, 他们还以为是村子里有人出事了。
结果张二和另外一个村民把人拖了进来一看, 发现那人竟然是黄正！
他看上去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因为没有穿防沙服, 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开裂红肿，头发蓬乱，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脸上糊了很多黑色的污渍。
要不是他们记得黄正的衣服，简直认不出他来。
他和吴旭阳上次来村子里偷东西, 最后让两人给跑了，村子里的人还有些不甘心。
此时看到他再次出现, 恨不得上前再打他一顿。
一人踹了几脚, 张二才过来叫人。
姜喜月到的时候, 黄正的衣服上明显几个鞋印, 几个村民站在旁边, 一脸“就是我干的”表情。
之前两人跑进沙尘暴的时候，村里几个长辈就说过他们肯定会死在荒漠里。
没想到现在竟然回来了。
只是黄正昏迷眼中，就算被踹了几脚，也没有醒来。
张二把地上的黄正翻过来，看到他衣服上还有几个自己的脚印，偷偷用手拍了拍。
“我刚才已经看过了，还有气，没死呢。”
姜喜月看到他的小动作，没有点破，只是转头朝周围看了一圈。
“只有他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叫吴旭阳的人吗？”
“没有，我们看到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附近也没有人，要不我待会儿带人在周围找找？”
姜喜月微微点头。
她没想到两人竟然还能再回来。
小河村的人不算多，还有三分之一是生病的长辈，要是吴旭阳潜伏在暗处动手脚，村子这么大，他们很难察觉。
“小心一点，戴好防护措施，不要走太远，沙尘暴太危险了。”
“好。”
张二心头暖烘烘的，立即招呼着其他几个人，一起把黄正搬了回去，然后带上东西出门巡逻去了。
为了防止黄正醒来又反抗，还顺便给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村长李长胜站在一旁，有些担忧。
“现在该怎么办？沙尘暴还没散，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黄正在这儿，又会去破坏我们种的东西，上次他做的事，大家还记着呢，我怕他一出门，会被打死。”
姜喜月打量着黄正的脸。
这段时间，他估计也吃了些苦头。
“先把他关在村子里，让人看着，等沙尘暴散了，就送去警局吧。”
“警局？”
李长胜惊讶，旋即又点了点头。“没错没错，我们种的那些蔬菜，可都是无价之宝，他这是偷窃！”
“不止这个，村长，我刚才让张二他们出去找吴旭阳了，你让他们回来吧。”
“为什么？”
姜喜月抬手，抹了一下黄正的嘴角。
那团黑漆漆的污垢放在水里，指尖一搓，丝丝缕缕血色慢慢扩散开来。
看到这一幕，李长胜倏地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喜月继续道：“刚才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们逃走的时候，身上什么吃的都没带，这一周是怎么过去的？吃的什么东西？现在知道了……”
闻言，就算是李长胜，后背也一阵阵发凉，惊恐地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这……他杀人了？”
姜喜月微微颔首。
“八九不离十。”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血迹应该就是吴旭阳的。
李长胜心中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必须好好关起来，我马上让他们去弄！”
说完，又紧张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黄正，步伐慌乱地走了。
张二他们果然没有找到吴旭阳，被村长叫回来之后，就把黄正关在了一个废弃的房间里，让人专门看守。
吴旭阳消失的原因渐渐在小河村里传播开来。
这不需要人提，只要将种种迹象联系起来，都能大致猜出理由。
一时间，村子里参加种菜和种树的人更多了。
食物和水的重要性，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第二天，姜喜月正在育苗室和其他人一起研究新的育苗方案，黄正醒了。
她过去的时候，吃了点东西的黄正已经恢复了精神，正隔着窗户大骂外面负责看守的张二，义正言辞要求他放自己出去。
他脸上的皮肤有些开裂，挣扎之中有血迹渗出来，一时间分不清是黄正的血，还是徐旭阳的血。
姜喜月隔着窗户看了他一眼。
“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吧，等到外面的沙尘暴结束，我会把你送去警察局。”
“警察局？！”
黄正双手抓着栏杆，脸拼命往外挤，五官都被挤得有些扭曲。
“你送我去警察局干什么？不就是摘了你们几片破叶子吗？我还没告你们限制人身自由，还动手打我呢！”
姜喜月冷冷看他：“吴旭阳呢？”
听见这个名字，黄正脸上瞬间慌乱。
“谁知道？没准已经跑出去了吧？或许因为你们动手打了他，让他死在沙尘暴里，你们就是凶手！”
他的声音抬高很高，却色厉内荏。
“胡说八道！”张二忍不住呵斥：“明明是你……”
姜喜月抬手将他拦住，问黄正：“你们从小河村离开了一周，这么长时间在荒漠中，还要面临沙尘暴的威胁，没有水和食物，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听见这话，黄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哑了。
姜喜月继续道：“我不管你们两个狗咬狗，我也不是帮他报仇，只是按照规定把你送去警局，剩下的自然会有人调查清楚。”
“而且不只吴旭阳，上次你偷走、踩踏的蔬菜价值，你心情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是知道蔬菜值钱，你也不会冒险回来偷，光是你造成的财产损失，我就可以让你进监狱。”
“现在是特殊扭送情形，你也不用拿人身自由那套来反驳，没用。我把你关在这里，是救你一命，不然以你之前做的事，走出去随时都会被大家打死，你大可以走出去试试。”
对这样的人，姜喜月那么好的脾气。
“你要是死了，把尸体往荒漠里一丢，有谁知道？”
听见这话，黄正瞬间怕了。
每年，世界上都会有不少人死在荒漠里，经过风吹日晒之后，尸体会快速风干，不留一点痕迹。
要是真把他们逼急了，可能真的对这么做。
而且一看姜喜月冰冷平静的目光，似乎不像是在吓唬他。
他好不容易才走出荒漠，活下来，怎么能死在这儿？
“不跑就不跑，我在这儿有吃有喝，舒服着呢。”
说完，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姜喜月吩咐张二：“这段时间你找两个人，跟你三班倒，盯着他一点，不过大门锁着，不能从里面打开，他应该跑不出。”
“好。”
张二认真地听她的吩咐，连连点头：“我保证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黄正被关在废旧屋子里的消息很快传来，不少村民纷纷过来看，一看到坐在里面的人，顿时气得不轻。
看着看着就吵起来。
村子里的人都是暴脾气，要不是张二拦着，估计真的会冲进去动手。
虽然村子里只是多了一个黄正，但因为要特意派人看守他，必须有三个人轮班。
黄正在荒漠里做出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姜喜月不放心让女生和长辈去看守，只能分派相对强壮的年轻人。
可村子里本来人就少，青壮年是主要劳动力，就算只是被分走几个，工作效率还是很快就出现了下滑。
再加上黄正现在算是白吃白住，虽然吃的都是以前的救援物资，但还是引起不少人的不满。
姜喜月看着眼中落后的种植速度，长此以往，影响肯定会越来越大。
“小河村不养闲人。”
“对啊。”妮子不满道：“我看他就是厚脸皮，无论我们怎么骂他都不管用，还要每天给他送吃的，凭什么啊！村子里就连几个长辈都有工作呢。”
妮子妈妈和另外几个长辈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虽然还做不了重活，但简单的蔬菜采摘和做饭却不在话下。
姜喜月想了想，看到不远处几个村民正带着口罩处理肥料。
“我记得上次你在空闲的房子里找到了一副铁链，对不对？拿去给黄正套上，现在正好有一个他能做的活。”
村子里净化装置虽然能通过水清洗土壤中的污染物，但同样也会带走大量养分。
几百年没有作物生长的土壤本来就贫瘠，再被冲洗晾晒，基本上已经没什么营养了。
种蔬菜还不明显，换做树木就能明显感觉后继无力。
为了促进种植效果，姜喜月让人开发了村子里最原始的肥料。
经过晾晒、勾兑之后浇灌，效果显著。
不仅是树木，就连蔬菜也长得郁郁葱葱。
只不过这个肥料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脏太臭。
虽然村子里的人都不怕苦不怕累，但每次遇到这个工作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需要积攒一段时间后一起处理。
妮子一看姜喜月的视线落在化粪池上，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开眼笑。
“好！我马上去把他带过来！小河村可不养闲人！”
黄正在屋子里被关了几天，看到门打开，张二带他出门，心中一喜。
“外面风沙停了？你们要放我出去了吗？”
张二哼了一声。
“你想得美！”
说着，拿出铁链准备把他捆住。
黄正一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吓得双腿一软，转身就要跑。
还没跨出门槛，被张二一把抓着衣服拽了回来，一脚踹翻在地。
“想跑？姜小姐给你安排了工作，小河村不会白养你！”
一边说，迅速在他的四肢分别锁上铁链，把人拽到化粪池旁。
时至今日，地球上大多数工作都在全自动器械下完成，在加上没有种植，很多人都没见过这么震撼的画面。
才刚靠近，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
黄正吓得连连后退，却被张二和其他几人拦住。
“你们想干什么？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我们还犯不上为了你把自己搭进去。”
姜喜月站在一旁，朝地上的钉耙抬了抬下巴。
“以后这就是你的工作，如果你不做，就没有饭吃，你可以看看熬不熬得到沙尘暴消失。你也别想着逃走，这里距离工作区很近，你有什么小动作，我们都能看见。”
黄正气得浑身发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气得破口大骂。
“你们这是虐待！等我出去了，你们一个我都不会放过！别以为你们能好！你们……”
他挥舞着手臂，气势汹汹地咒骂。
人与人的悲喜并不想通，姜喜月这时候也不想通，只觉得他吵。
微微皱起眉。
抬起腿，一脚把他揣进了粪池。
“快点开始。”
嘭一声。
黄正的声音瞬间消失，清静了不少，姜喜月瞬间浑身舒爽。
一回头，却见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张二惊道：“没想到姜喜月也会踹人……”
在小河村所有人的眼中，姜喜月几乎是完美的。
无论周围的环境多么恶劣，似乎都不能对她造成半点影响。
风沙吹过，她的皮肤依旧白得发光，细腻水润。
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能从容淡定地指挥。
在村民眼中，姜喜月的声望和远远超过了村长李长胜。
所以在看到她直接把黄正踹进粪池的时候，才会这么震惊。
看着几人的表情，姜喜月莞尔。
“我也是人，当然有情绪。之前好不容易种的蔬菜，一半都被他们破坏了，正愁没机会出气。”
之前事情发生的时候，全部村民群情激奋，她必须充当冷静降温的那个人，不然真的会出事。
其实她对黄正、吴旭阳的愤怒，根本不亚于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
张二听她说完，犹豫道：“我还以为，你不心疼呢……”
“怎么可能？”
姜喜月转身朝远处的绿化区看去。
这里距离有些远，但还是能看到树梢末端的翠绿叶片。
是已经成活的梭梭树和沙棘。
远远的，她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强壮的生命力。
小河村的未来，就看它们的了。
姜喜月忍不住感叹：“村子里每一片树叶，每一株小草，都是我的宝贝。”
他们在努力净化水源和土壤，研究新的种植方式和培育树苗，而这些种下的树木和花草，也在尽它们最大的努力，不断伸展根系，扎进贫瘠的大地。
然后生根，抓住周围的土壤，保护着不被风吹走。
一边拼命和风对抗，舒展开枝叶。
一片又一片树叶被飓风撕碎，又努力生长出更多，将风阻隔在外。
与其说这些树木是他们种下，用来防沙治沙的法宝，更不如说，它们就是小河村的一份子。
看着远处随风摆动的树叶，姜喜月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
张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很快，目光又回到姜喜月的身上，看着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
化粪池距离蔬菜园和研究区不远，这边人来人往，人人都盯着黄正的动向，他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他手脚上都带着铁链，跑也跑不远。
刚开始，黄正不肯工作，当天姜喜月就让人取消了他的饭菜。
饿了几天，他知道厉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工作。
给他安排好工作之后，之前负责看守的村民终于可以重新回到绿化区工作，再加上现在多了一个免费工人，种植的速度明显加快。
黄正渐渐安分了不少，但村子里的人对他的防范也没有丝毫减弱。
他一边工作，一边寻找机会。
见几个人在不远处的蔬菜园工作，看着那些翠绿的叶片，心里一直蠢蠢欲动。
上次破坏的蔬菜都已经清理干净，并且重新长出了一茬。
因为这次用上了肥料，比之前更加肥沃茂盛。
没想到小河村竟然偷偷种了这么多东西！
要是他能全部偷出去，肯定能大赚一笔，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黄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可一想到那些盯着不走的村民，目光越来越阴沉。
小河村沙尘暴这么大，怎么没把这个村的人全部弄死？
他咬牙切齿地想着。
等从这里离开后，小河村里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黄正暗暗攥紧拳头。
这时，突然看到远处摘菜的几个人收拾好东西，回房间去了。
他眼睛一亮，看了看周围没人，一把丢了钉耙，转身就跑。
现在外面虽然还有风沙，出不去，但他已经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小河村这么大，只要在废旧的房子里躲几天，等到沙尘暴过去，他就能逃走。
只要回到外面的镇子，他就能带人回来，把小河村的人都抓起来，抢走他们种的所有东西！
转手一卖，飞黄腾达！
黄正脑海中不断想着以后的计划，跑得飞快。
刚转弯。
嘭！
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方身材壮硕，被撞了一下纹丝不动。
黄正却向后一跌，摔了个狗啃泥。
张大扛着十多颗树苗，准备去移栽，转过身，看到地上的黄正。
四目相对。
黄正心里一秃噜，刚转身想跑，就被一只大手拽了回去。
——
姜喜月正在育苗室做实验，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出什么事了？”
妮子正提着篮子走进来，道：“刚才黄正想偷跑，被张大抓住，又送回来了。”
闻言，姜喜月抬起头。
“没事吧？”
“没事。”妮子乐呵呵的，“他打不过张大，而且外面都是风沙，他跑不出去的，干了坏事还想跑？做梦呢！”
这次逃跑失败，黄正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可是才消停几天，他又找到机会逃跑。
而逃走不到五分钟，就会被人抓住提回来。
姜喜月每隔几天都能听到妮子和其他人谈论这事儿，说他今天又被人抓住了。
打不过了就撒泼打滚，每次都被武力镇压。
最近一次，黄正逃跑快到村口，遇到的是一个正在散步的老太太。
不以为意。
小河村的长辈大多患上不治之症，连走路都费劲，根本拦不住他。
他一心觉得自己这次肯定能跑出去，却不知道村子里这段时间以来，吃的都是自己种植的蔬菜，就连营养剂和压缩干粮也没有人吃了。
大家的身体越来越好，很多长辈的病也好了大半，只是因为之前疾病蹉跎，白了双鬓，看着年纪大，实则力气不小，身体灵活。
于是那天，逃走的黄正是被妮子妈妈抓回来的。
经过这次的事，黄正才终于安分下来，每天都在等着沙尘暴过去。
在他看来，宁愿去监狱，都比在这里好。
可是事与愿违，这次包围小河村的沙尘暴比以往停留的时间还要长。
以前一个多月就会退去，却足足过了两个月。
三个月。
四个月……
沙尘暴的时间越来越长，之前村长和其他长辈担忧的事情发生了。
不仅出去的路被隔断，村子和外界的通讯也被沙尘暴摧毁，彻底与世隔绝。
如果是以前，没有了救援物资，整个村子都会陷入恐慌，现在看着蔬菜园里绿油油的食物，反而更加心安了。
绿化区的沙棘和梭梭树还在不断增多，范围也逐渐扩大，绿色覆盖的范围正在肉眼可见的增多，但还是杯水车薪。
几百年的风沙侵蚀，绝不是区区几棵树就能逼退的。
就在小河村被沙尘暴封锁的时候，外面却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变化，足以导致人类的灭亡。
现在生活于地球的不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绿树成荫和鸟语花开，从他们出生开始，所有的绿色都是人工制造，没有植被和花草。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但如果真要追溯起来，地球的荒漠化从三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两极冰川完全融化，突然的环境恶化引起各种疾病，让地球人口锐减一半，各国家相继制造水和食物后，就舍弃了对环境的保护。
在所有人的放纵下，环境才会越来越恶化。
几亿年的发展，短短三百年间，全部毁于一旦。
不少人都认为，就算没有植物也没关系，人类还不是一样存活了下来？
失去的水和食物都可以利用科技弥补。
立足于食物链顶点数千年的人类，有这个骄傲睥睨一切。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科技并不能带来一切。
臭氧层的消失，氧气和二氧化碳的转换不足，土壤和空气的二度污染，导致从十多年前，世界各地就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各种不知名的疾病。
刚开始大家还没有在意，可是很快，疾病开始蔓延到世界各地。
这么多年来，人类第一次倒下了。
对环境和生命的恐慌开始在周围蔓延。
“真就一棵没有了？”
国会中，环保局局长袁成文来回打转，走来走去，不断反复向工作人员确认。
工作人员认真仔细地查看了一遍检查信息，道：“是的，根据我们的检测，就在刚才，最后一株曼拉草也已经枯黄，宣告死亡。”
会议厅各处立即传来此起披伏的叹气声。
袁成文紧皱着眉。
“怎么会呢？之前不是还能检测到一些吗？还说生长情况良好。”
工作人员：“那是三个月前的检测了，这几个月环境急剧恶化，之前从野外移植过来的几株植物都没有成活，那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后植株了。”
“其他地方呢？我记得市面上一直有蔬菜出售，虽然价格昂贵，但至少是有产出的。”
工作人员：“在此之前，市面上所有的蔬菜都来自晨国，mac集团的温室。但是一个月前，梁家的温室被外界污染，所有植被全部死亡。”
说完，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郑重，带着几分悲伤。
“局长，我们不得不接受，在地球上存活上亿年的植物已经完全灭绝。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进入无植物阶段了。”
闻言，袁成文感觉头疼更加厉害，捏了捏鼻梁。
转身扶着桌子长长叹气：“再努力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地球这么大，那可是冰河世纪都没有灭绝的植物，不能在我们这儿毁了……”
工作人员的神色却更加担忧。
“植物缺失后的并发症还会持续，就算按照最好的情况估算，后续一系列疾病将会在五年内大爆发，到时候人口将再次锐减。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移居星球，人类……很可能会灭亡。”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瞬间陷入安静。
凝重的气氛沉沉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肩膀上。
早在几百年前，人类就已经开始把希望寄托在外星系，企图寻找合适的星球移居。
但浩瀚宇宙，想要找到另一个“地球”，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就算真的找到，也需要时间在新星球建造新环境，以目前的情况，也不可能真的把所有人带到宇宙中去。
所以在所有人心里，最优的选择还是留下地球。
如果能改善环境，重新修复地球的“肺”，就能把世界救活。
可这个项目已经进行上百年，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这已经不仅仅个人存亡的问题，而是关于人类的未来的命运。
世界上的生物来了又走，繁华后又灭绝，但谁都不想成为灭绝的那一类。
袁成文看着电脑上复杂的数据，慢慢攥紧拳。
“至少得把地球拯救回来。”
工作人员缓缓摇头，直接道：“地球不需要我们拯救，按照计算，在人类彻底灭绝后百年，地球的环境就会开始慢慢恢复，预计五百年后污染会全部消失，一千年后到达繁华阶段。”
闻言，所有人的神色更加沉重。
人类最少出现的历史也只有几十万年，在长达几十亿年的地球史中，只不过是一个过客而已。
“可现在该怎么办？”
所有人脸上都是迷茫。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未知。
袁成文拧着眉思索片刻，迅速下达命令：“一定要找到现存的植被，我就不信，地球这么大，竟然一株都不剩了！就算只剩下一棵草也是我们希望！”
“可要是找不到呢？”
袁成文身体一晃，眼前发黑。
他稳了稳心神，才沉声道：“那就……只能等待末日。”
整个会议室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是国际上数一数二的技术专家，可现在却没有半点发挥的余地。
电脑不断传来“嘀——嘀——”的警示音，安装在世界各地的仪器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试图找出世界上尚存的植物。
可是无论扫描几次，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
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公开，肯定会引起巨大恐慌。
在领导的指示下，这个消息不得不隐瞒。
而此时的晨国，似乎已经有人察觉到了一些端倪。
梁耀辉看着温室里枯萎的花木，心情格外沉重。
这是梁家十多年来的结晶，没想到会因为一次失误，被污染物毁于一旦。
“一棵都找不到了？”
助理刘元道：“已经派人去各地调查过，之前留下记号的几株植物都已经死亡，剩下的一些被环保局带走了。就目前来看，已经找不到了。”
闻言，梁耀辉的脸色更加难看。
梁家为了准备这个复兴计划，确实收集过一些植物的种子，数量不少，但是在这十多年的实验中，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再加上温室里这些植物的生长并不健康，结果率极低，十多年来根本没有成熟的种子。
这样有进无出，现在就连他们手里也空了。
也怪他们没养好，那样干瘪发黄的枝叶，怎么结种子？
想到这儿，梁耀辉又想起上次从黄正手中买来的菠菜叶片，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鲜嫩翠绿。
光是看着那两片绿叶，也能想象出植株的繁茂。
如果是那样的植株，肯定能结果吧？
这样就能一生十，十生百……
梁耀辉心里蠢蠢欲动，叫住助理刘元。
“还没联系上黄正吗？”
助理摇头：“我已经派人过去查看过，黄正和吴旭阳自从失踪后就一直没有出现。”
梁耀辉拧着眉。
好端端的人，不可能就这样平白无故失踪了。
而且还带着那么大的秘密。
之前他一心以为，找到黄正，就可以找到叶片的出处，或许还能找到他失踪的姐姐。
然后重新找到种植的方法。
可是现在，连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愁眉不展。
就在这时，一旁的刘元助理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迅速拿出手机，一看到上面的消息，倏地睁大眼睛。
单独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叫住梁耀辉。
“梁总，十分钟前，有人在mac的自主销售平台上提交了一项代售商品。”
梁家的mac集团产业众多，面相世界各地的网络销售平台也是其中之一。
只要缴纳少额的佣金，就可以创建网络销售账户。
上传商品信息和照片之后，就可以进行售卖。
之前黄正卖的绿叶就是在这个平台进行的。
mac销售平台流量巨大，每天都有上万新产品提交，这根本不足为奇。
助理的话让梁耀辉不以为意。
“这种事情需要汇报？”
刘元助理的神色却十分认真。
“梁总，根据审核组的反馈，对方要在平台进行销售的东西，是植物类，和黄正的货十分类似。”
梁耀辉猛地回头，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
“也是菠菜？”
“不是。”助理深吸一口气。“是白菜，土豆，菠菜，西红柿和沙棘果实。”
梁耀辉一点点睁大眼睛。
“这怎么可能？！”
这些东西，不是已经灭绝了吗？
助理道：“对方提供了销售例图，自己做过鉴定，不是合成，拍摄时间在今天。”
一边说，双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梁耀辉动作急切地接过来，仔细翻阅上面的图片。
翠绿的菠菜郁郁葱葱，红通通的西红柿比梁家温室里的好看百倍千倍，还有半米高，包裹着充足水分的白菜，堆成小山一样的土豆……
就算隔着照片，也能感觉到勃勃生机。
就连一张冷静的梁耀辉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白菜能长这么高？！这个又是什么！土豆？我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不是已经从地球上消失了吗？”
他震惊不已。
梁家的温室是全球最出色的种植基地，可要是和照片里这些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纵观历史，就算是植被最发达的时候，也和这上面差不多。
他脸上涌起一阵狂喜。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谁种出来的？”
助理却道：“对方没有显示身份，还隐藏了地址，只提出了售卖的要求，我们……”
“买！”
梁耀辉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因为激动忍不住抬高，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无论多少钱都要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