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思量(二)
  得到外公的鼓励苏楠更有信心了,站得也更直了,她加深了语气:“妈妈你不要生气,我是想,我变不成男孩儿的,可是要是有一天,爸爸突然很想很想要一个男孩了,那怎么办?周围的人都在劝他要,要是他真的有一天想了,那怎么办?”
  两个怎么办简直如同一记闷雷炸在屋子里,姚恒芝唰的脸白了,她捏紧拳头,眼睛里燃烧起熊熊怒火,几乎立即要扑上去又扇苏楠两个耳光。你听听这是小孩子该琢磨的事情吗,还是个女孩子。可姚兆年按住了她。
  姚恒芝颤抖着对自己爸爸说:“爸,你听听这孩子都说些什么,她---”
  “孩子还不是担心你担心这个家。”
  苏楠已经泪流满面。姚兆年叫她带白玉糕去睡觉,又在客厅里和女儿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姚恒芝进房间来睡觉时没有和苏楠说一句话,而姚兆年房里的灯亮了很晚,很晚。
  第二天苏建刚回来了。苏小宝跟着伯父高兴坏了,他奶奶是这么告诉他的“宝啊你可别想家,把大伯家当自己的家;你跟着大伯天天有肉吃,有大鸡腿吃。”小孩听了这话能不高兴吗。苏小宝一路就在问“大伯什么时候吃鸡腿啊”“大伯我要吃鸡腿”,叫苏建刚差点忍不住就要在车上揍他,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欠呢。
  以前他们在小叶村都要呆到初六,可今年王幺妹一家成小叶村焦点了,村子里没几户人家有电视机,你说闹出一出“小叔拳打大嫂,儿媳一怒携女新年离家”,加上苏楠的生动演绎跟唱大戏也差不离了。不少人到王幺妹家串门子,就点评“苏老大啊大嫂多句嘴,老婆不是这么待的啊——”“幺妹还瞒什么呀,谁不知道呀你那大儿媳脸上开了染坊一样,都眼睁睁看着呢,怎么就手滑了呢,能滑成那样”“幺妹啊你们家太没规矩了,小叔子打得嫂子嗷嗷的,你叫大家怎么看你们家呀”——
  王幺妹气得鼻孔里喷火,到晚上嘴里就长了一串燎泡,痛得嘶拉嘶拉的。苏建刚更是郁闷,这是出门被围观,坐家里也不安宁,听,外面又在拍院子门,上门来教自己做人呢。索性就早点回和市拉倒。
  苏建刚到旭升厂时已经下午五点了,他又累又饿,把门敲得呯呯响,半天没动静,他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久没住人的冷清气飘出来,苏建刚见这黑灯瞎火的就愣了,这娘俩不在?
  开了灯,发现家里根本就没有动过的痕迹,他们出发去小叶村之前姚恒芝把铺盖都用床单罩起来了,现在床单还罩着,说明姚恒芝娘俩回来压根就没在自己家落脚。苏建刚倒不担心安全问题,摆明了回娘家去了呗,却更气了,看样子姚恒芝这娘们压根就没服软,跑回娘家吃香喝辣去了,这里冷锅冷灶的,这是已经不把家当家了啊,好,好得很。
  其实白天姚恒芝就在父亲说要回家去,房间还要扫扫灰、开窗放空气,有得是事情做。姚兆年不以为然:“苏建刚不是初六才会回吗,你急什么。家里也没备菜,你带着楠楠回去吃什么,还不是要到我这里来搭餐。”
  姚恒芝一想也是,初五开菜市场,正好。“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先去市里买菜,然后再回去。爸,这箱子苹果给我吧。”
  姚兆年心里直叹气,自己女儿就是个棒槌,还不如一个小孩子会用脑子。昨晚自己问她如果苏建刚再对她动粗怎么办,她瞪着眼睛说他打我就跟他对着打呗。你听这话说的,好,动手了,打完了,他苏建刚给你赔礼道歉、哪怕扇自己耳光,那又怎么样?你挨的那是实实在在的皮肉痛啊;好吧,这么着吧,好一阵,接下来又打呢?难道又哭、又赔礼、再好一阵子、再打····
  姚兆年忧虑的就是这个。他没想到楠楠能想到这点,想起外孙女满脸稚气却语气坚定的说”人是会养成习惯的,尤其是坏习惯,老师说恶习难改“,这话说得多好啊,楠楠真是个想问题的孩子。
  姚恒芝把菜摆上桌,苏楠摆碗筷,人还没落座呢就听见有人敲门,还叫着“爸,恒芝,爸爸恒芝在不在——”
  姚兆年,苏建刚,还有苏小宝坐在饭桌边吃饭,主要是那俩个人吃,姚兆年只象征性的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苏小宝那闹得一桌子的吃法姚兆年没眼看。姚恒芝带着苏楠在厨房吃,这是姚兆年吩咐的,看着进门来女婿身边那个脏得没个形状的孩子,姚兆年当机立断:“阿芝,你分点菜带着楠楠在厨房吃,这里我们爷们坐着,也好说话。”
  苏楠捧着碗,心里想着前世可没有这一出,是不是因为自己带着妈妈的倔强反应,因而让爸爸某些想法也提前了呢。她瞄一眼妈妈,如果矛盾提前了反而还好,妈妈就会相信自己的话。
  姚恒芝心里那个别扭就别提了,几乎有点狼狈,自己才训斥过女儿,结果就被打脸。姚恒芝虽然叫嚷得凶,可她并没想过离婚,那是有错误的人才离婚,自己有什么错?一个女同志离了婚,社会上总要指指点点,你好好的你能离婚,你老公能不容你,你必定有什么见不得的地方。自己磨破嘴皮也不能一个个去解释啊。
  至于之前离开小叶村时,苏建刚吼叫的你走了就离婚,姚恒芝没当真,苏建刚本人也没当真。还能真离婚,人啊,总要说点屁话呗。
  可是她想起女儿昨晚说的话,”要是他真的有一天想了,那怎么办?”是啊,现在苏建刚已经嫌自己没儿子而把别人的儿子带回家里来养,要是有一天他想要自己的儿子,那怎么办?自己是已经生不了的,谁来给他生?
  “当啷”一声,姚恒芝手里的碗掉地上,她掩饰的笑一下:“手滑了。”
  苏楠却放下碗,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别怕,你有外公,还有我。”
  “建刚啊,我就阿芝一个女儿,没办法养得娇了点,可我还是教过她的。阿芝她当然不是十全十美,但也不是好吃懒做,你把她打得见不得人,你叫我心里怎么想?”
  “爸,对不起,是我错了。可是恒芝和我妈动手了,她再大的气也不能动手打老人啊,我妈是农村妇女,没文化,恒芝干嘛要和她较真呢,老人说话你就听着点呗,又不会少块肉,可她还动起手来了。爸,你说哪家的媳妇也没这个做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