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最后,在“期望收入”这一栏里,林梓很霸气地写了三个字:看着给。
  说实话,云朵觉得他的简历能通过初步筛选,跟这三个字脱不了干系。
  然后就是笔试。笔试题是采编中心的几个领导临时拍脑袋出的,题目没什么专业性,主要考察答题者的文字功底、思维能力和洞察力,比较简单,林梓突击准备了一下,也就过了。
  面试是刘主任亲自主持。会议室的门关着,面试者像小绵羊一样排排坐在外面,他们大多是初入职场的年轻人,还有几个是在校大学生,一个一个的多少都有些紧张。林梓坐在这帮人中间,气定神闲地翘着二郎腿,显得有些另类。
  很快,他被叫进了会议室。
  然后,几乎是一踏进门,他就被认出来了……
  由于参与面试的一个老编辑临时有事,所以坐班的孙老师被拉了壮丁。孙老师看到林梓,下巴差点掉下来,“股神,怎么是你?”
  林梓眉角一跳。妈了个蛋他精心准备了那么多说辞,还重点锤炼了一下演技,现在还没发功呢就穿帮!
  “股神”两个字简直太提神了,另外四个面试官的目光在林梓和孙老师中间来回移动,最后他们都瞪着孙老师,等待解释。
  孙老师只好给他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林梓。
  在座诸位都混迹在体育媒体圈,对金融圈子抱着一种门外汉常有的敬畏,再看林梓时就觉得此人怎么看怎么英俊潇洒。林梓向众人点了点头,自顾自拉开椅子坐好,“我之前确实从事金融相关工作,不过没有那么夸张。”
  刘主任狐疑地看着他,“那么你为什么来应聘我们社的记者?恕我直言,这个岗位的工作压力很大,你做的话要经过一段漫长的新人期,回报很低。而且,你在自己的领域算一个成功者,所以我无法理解你为何突然转行从零做起。”
  “那是因为你不理解‘梦想’这个词。”
  刘主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梦想”这种词汇不该只出现在小学生思想品德课或者电视选秀节目中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和我谈这么幼稚的话题好不好?
  林梓无视掉刘主任抗拒的表情,“我从小就喜欢体育,你们的报纸我每期都买。”
  “所以你想说你是《体坛周报》的忠实读者?”
  “不。”
  喂喂喂不要否认得那么快,承认一下对你没坏处好吗!孙老师着急地给林梓使眼色。
  刘主任冷笑,“我倒要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林梓一脸的狂热,像是来到了成功学的演讲台上,他说道,“我从小就喜欢体育,梦想着当一个运动员,后来身体不合格只好上学念书,总算现在不需要为生计奔波了,那么我为什么不能重拾梦想?”
  “所以你现在又想当运动员?恕我直言你以前身体不合格现在身体只可能更加的不合格。”
  “我知道,所以我决定曲线救国,当一名记者,可以经常采访运动员。你不觉得这很完美吗?”
  “一点也不。”
  刘主任否认得那样果决,是因为他不相信眼前这人的鬼话。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简单的事情背后必有阴谋。这人有钱没处花却跑到这里跟他大谈理想,简直像个疯子一样。蛇精病!
  孙老师对刘主任说道,“是真的,他的偶像是祁睿峰,我们一起找祁睿峰要过签名。”
  林梓猛点头,“对的,我想采访祁睿峰,所以我希望等我入职以后分到综合体育版,重点跟泳坛。”
  面试还没过呢就想着入职?谁给你的自信?
  刘主任已经无力吐槽了,他挥挥手,“我们是正经单位,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抱歉,我们不能录取你,请你离开后叫下一位进来。”
  多么直白的逐客令,林梓却臭不要脸地赖在椅子上假装没听到,“所以你担心,我只是因为一时兴起才来应聘?说实话这么重大的决定我当然是思虑周全的。”
  “好了,到此为止吧。”
  “慢着,其实你真正担心的是我在贵社就职时间太短浪费你们的人力资源吧?毕竟培养一个记者也是需要投入的。”
  刘主任有点无奈,“好吧,你说对了,我必须考虑这样的后果。”
  “呵呵呵呵呵,”林梓突然笑起来,笑容里有三分不屑七分得意,笑过之后,他说,“ 那么请问,你们每次通过社会招聘录用的新人记者中,有几成能挺过三个月的试用期呢?”
  一句话问到刘主任的痛处。
  报社的正式编制是有限的,但他们需要的人手远远超过编制上限。所以,每年他们都要大量地招聘合同工。合同工在事业单位像是二等公民一样,待遇远不如在编人员。记者这个职位的基本工资本来就很低,如果是一个合同工,那就比很低还要低,一个月一千多,连房租都不一定够。他们收入的另一部分是稿费,但是新人记者通常一个月都发不了几篇稿子,这点稿费更指望不上。所以,新入职的合同工记者,一个月的净收入凑不够三千块,是常见的事。
  月薪三千,在b市算是一个赤贫线。
  他们要吃,要穿,要睡觉,要坐地铁,这是最基本的生活需求。如果他们的月薪连这点生活需求都满足不了,还指望他们做什么?拿着两千多块钱的工资,住着巴掌大的群租房,穿着十九块钱包邮的t恤,然后笑着和人谈理想谈未来吗?不是每个人的心智都那么坚定,也不是每个住群租房的都能逆袭。如果他们中途放弃,别人也用不着指责什么。
  想到这里,刘主任叹了口气。
  “不要难过,”林梓安慰他,“你看,现在有一个不在乎薪水的人坐在你面前等着你的录用,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认为我坚持得不会比他们久?那你就低估了梦想的力量了。”
  刘主任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了。
  林梓又加了把火,“其实你也不用给我发基本工资了,”那点钱不够我买零食的,他心想,不过这话没说出口,“但是呢稿费我得要,那是我劳动的回报。”
  刘主任翻了个白眼,“等你能拿到稿费再说吧。”
  “这么说我被录用了?我必须承认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
  刘主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赶紧出去。”
  林梓走后,刘主任身旁的一个面试官悄悄问他,“刘主任,您真的决定录用他?我看他挺不着调的。”
  “那又如何,”刘主任有些无奈,“只要他不是来捣乱的就行,我们基层记者太缺人了。”更何况,还有不用发工资这种好事……
  由于林梓被刘主任划拉到“凑数”的行列里,所以好好培养是不可能的,他依然不愿意在林梓身上浪费资源。于是,林梓被放生到云朵他们组,由云朵来带他。
  云朵简直无语,她也是个新人好不好,让她怎样去带另一个新人嘛!
  林梓却很高兴,因为云朵他们组的重点之一就是泳坛。
  孙老师把面试的情形讲给云朵,云朵听罢,斜着眼睛看林梓,“还跟我说不是因为祁睿峰,明明就是嘛。”
  林梓理直气壮,“你问那么直接我要怎么回答?对我就是想跟着祁睿峰采访祁睿峰我要嫁给祁睿峰?”
  “你够了,祁睿峰是不会娶你的。”
  就这样,林梓成了云朵的小弟。她带着林梓跑了几个采访,让他试着写了两篇稿子,最后得出结论:连刘主任都放生林梓了,她就不用操心人才培养了,林梓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于是她这“师傅”当得甚是轻松。
  12月5日,国家游泳队举办了一次新闻发布会,主题是关于明天要进行的全国冬季游泳锦标赛。这里我们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国内的游泳比赛。
  国家级游泳比赛,除了四年一次的全运会,一年一度的专业性比赛有四场,按时间先后顺序分别是:全国春季游泳锦标赛,全国游泳冠军赛,全国游泳锦标赛,全国冬季游泳锦标赛。游泳冠军赛一般是针对重大赛事的选拔比赛,性质和那三个锦标赛不一样。
  三个锦标赛中,全国游泳锦标赛是水平最高的比赛,春季、冬季锦标赛次之。有一些选手会在春季、冬季锦标赛里锻炼自己的副项。许多游泳运动员都有自己的副项,比如祁睿峰主项是长距离自由泳,副项是短距离自由泳。而唐一白,以前的主项是蝶泳副项是自由泳,现在颠倒了一下。
  所以冬季锦标赛的受重视程度不如云朵之前参与的锦标赛,这回的发布会,社里只派了云朵和林梓两枚小新人来采访。
  赛前新闻发布会一般是由明星运动员和教练们参与,比如祁睿峰和他的教练袁润梅,比如女队的大姐大向阳阳和她的教练,再比如唐一白和他的……诶,怎么会有唐一白?
  云朵瞪大眼睛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跟那些世界冠军一比,唐一白就是个小透明啊,打酱油都不够用,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还跟祁睿峰向阳阳这些大牌明星互动良好的样子……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唐一白突然停止和向阳阳说话,扭头看过来。他一眼就看到挤在人堆里的云朵,冲她微微笑了一下。闹哄哄的会场里,他的笑容像是喧嚣蝉鸣中盛开的栀子花,温柔干净,沁人心脾。
  云朵还没什么反应呢,她身后的两个女记者已经把持不住,低呼道:“好帅啊!”
  看来好色慕艾是人类的光荣传统。
  林梓悄悄对云朵说,“唐一白为什么要冲我笑?”
  “你想太多了,他是在冲我笑。”
  “呵呵,女人。”
  云朵黑线,“敢这样跟老大说话,我打碎你的头盖骨!”
  林梓一脸惊恐状地闭了嘴。
  这时,唐一白低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很快,云朵感受到手机轻微地震动,她拿出来,看到唐一白给她发的微信。
  唐一白:散会别走,有话对你说。
  云朵:好哦。
  ☆、请客和谩骂
  赛前新闻发布会的焦点依然在祁睿峰身上。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中国体坛,许多项目女子获得的世界冠军比男子多,但是呢,受到的关注总是男人比女人多一些。比如中国游泳队里男子得奥运冠军的只有祁睿峰一个,而女选手在上届奥运会拿到三块金牌,向阳阳更是卫冕了女子200米混合泳冠军。然而在普通人眼中,中国泳坛的领头人不是向阳阳,而是祁睿峰。
  现在,祁睿峰被集体围攻的原因是他的“不务正业”——他在这次比赛中仅报了一项男子100米自由泳。
  记者问:“为什么没有报名自己更擅长的项目,比如1500米自?”
  祁睿峰脱口而出:“对手太嘶——”最后一个字是他的吸气声。他拧着眉,脸皱成一团。
  对手太什么?你倒是说啊!
  祁睿峰决定不说了。因为他身旁的女人此刻正用力地拧他,以此作为对他胡说八道的惩戒。有胆量如此对待一个奥运冠军的,也只能是另一个奥运冠军了。
  没错,拧他的正是向阳阳。因为这次发布会是教练和教练坐一起,运动员和运动员坐一起,所以祁睿峰的教练袁润梅够不到管他,只好拜托向阳阳管住这货的嘴。
  祁睿峰郁闷地闭嘴,记者还在追问:“对手怎么了?您是不是想说对手太弱了?”
  “你猜。”
  “我不猜……”
  这个记者眼尖,看到袁润梅在扶话筒,显然是想抢答这个问题。
  不能让教练回答啊,这世界上最狡猾的就是教练了,远不如运动员那样可爱、什么都敢说。
  于是他果断看向唐一白,“唐一白,对于祁睿峰在整个比赛里单单选你做对手,你怎么看?”
  这种话,明显是想挑起点火药味儿。
  唐一白没想到自己打个酱油也能被点名提问,他抿了抿嘴,答道,“峰哥不像我,我的比赛经验严重不足,需要尽量全面地参加各类赛事积累经验。但是峰哥已经多次参加世界级的比赛,他的1500米自成绩很好,这样的成绩在一般的国内比赛中已经很难达到积累经验的目的。另外,我个人认为,多次在必胜的情况下比赛,会使人产生骄傲自满的情绪,所以我认为峰哥这样的选择十分明智,不明白你有什么不能理解的。”
  他说得不紧不慢,一段话下来,基本意思还是那四个字:对手太弱。
  但是呢,他的话说得漂亮,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刺儿。记者有些失望,这年头的运动员也这么狡猾了吗?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他依然有些不甘心,追问道:“所以还是对手太弱了?”
  唐一白用一种控诉的眼神望着他,“我们运动员都挺不容易的,请你口下留情。”
  “我艹——”那个记者不小心爆了粗口。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没控制好,脸一下红了,再无他言,讷讷坐下。
  向阳阳低头小声说,“一白好样的。”
  祁睿峰也已经意识到这是唐一白在帮他圆话。好兄弟嘛,就是背后互相拆台、正式场合互相给对方拔份儿的存在。
  又有记者站起来,顺着这个话题问唐一白,“和祁睿峰一起比赛你怕不怕?他是奥运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