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率先赶来的徐淑妃立即下令将侍候江常在的宫人绑了起来,又着素桐亲自到了御药房去,查明事情真相。
  苏沁琬得知此事时,徐淑妃已经到了龙乾宫中向皇上请旨彻查御药房相关人等,待燕贵妃赶到时,徐淑妃已经领旨而去了。
  从芷婵口中听了细禀后,苏沁琬便陷入了沉思当中,燕徐二妃这是又掀起新一轮的争斗了?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如今御药房那位侍监首领公公可是由燕贵妃提拔上去的。这回江常在出事,徐淑妃行动之迅速,一连串动作紧接而来,可是生生打了燕贵妃一个措手不及。
  徐淑妃这是打算将御药房中燕贵妃的人扯下来?
  她蹙起了眉头。
  若此事是燕徐某一方人而为,那江常在未免太倒霉,本就有病在身,不仅得不到有效医治,反而沦为有心人攻击对手的工具。只不过,那崔贵人上一回既然求到自己头上来,可见应是对江常在抱有怜悯之心,若她果真有意帮助江常在,想来江常在也不应落到此等地步才是啊!
  她叹了口气,争宠失败又无靠山的嫔妃下场,大抵便是江常在这般了,任人欺践,甚至连性命都随时可能不保。
  “此事既然皇上已经知晓,想来必定会让太医院全力救治,如今都只说是晕迷不醒,许是并曾危及性命。”见她叹气,芷婵轻声道。
  苏沁琬点了点头,也不清楚心里头突然生出的那股悲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甩甩头将这些消极的情绪抛开,她吩咐道,“将上回柳霜弄的那个鞋面花样子给我找来!”
  “哎!”芷婵见她转了心思,连忙脆声应着去拿匣子钥匙找去了。
  燕徐二妃再怎么争斗,只要不牵扯到她的头上来,她便只当不知。那崔贵人有一句话却是说得极对的,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在这宫里头,有几个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管得了旁人瓦上霜?
  “娘娘,该喝药了!”那头芷婵刚离开,这边淳芊便捧着药碗走了进来。
  苏沁琬顿时便垮了脸,自上回皇上突然提出让她生个孩儿后,次日,大总管郭富贵便亲自带着人送来了一碗黑糊糊的药,只道是皇上专程让太医院开的养身的方子。
  她只得无奈地接过,只抿了一口便知道此药与以往她侍寝后喝的药不同,如今又听郭富贵如此说,她便明白这是皇上让她调养身子,估计是为孕育孩儿所做的准备,心中不由生出丝丝甜意来。
  只不过,再甜蜜再欢喜的心情,每日这般喝着这些怪味道的药也渐渐消散了,那样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受啊!
  相比后宫这些杂七杂八之事,赵弘佑自是更在意前朝,尤其如今西北正处于春旱,他更是分.身乏术。
  这日在御书房内接连召见了数名大臣,他觉着有些烦闷,遂领着刚奉召进宫的工部尚书在宫里走动,也当是松松气。
  “……水倒是引过去了,就是有不少百姓许是心急着用水,又怕水源不足,均是争先恐后的要把水往自个田里引,这样一来,倒是惹出了不少纷争,各府各县不得不出动人手下去调解。”因皇上极其重视西北春旱一事,工部尚书事无巨细均一一向赵弘佑回禀。
  “这种事,若是有一个人带了头,其余的便也跟着乱起来,着各府衙门仔细些。归根到底还是引过去的水仍未足够,让百姓无法安心,这才闹得出这样的事来。”赵弘佑沉声道。
  “皇上所言极是,臣会加紧引水之事,务必保证西北一带灌溉。”工部尚书躬着身子恭敬地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工部尚书便告退离开了。
  见天色尚早,赵弘佑干脆便背着手慢慢踱步,微风轻拂带来些许凉意,脑子一下便想起前几日刚得的消息,说是一直在大明山皇庄的谦王再度抱恙。
  他不禁皱了眉,皇伯父年纪大了,虽说皇庄确是个清幽静养的好去处,可怎么也不及京里方便些,万一有个不妥之处,总也多些照应。
  况且,京中的谦王府建好了这么多年,一直未能迎来真正的主子,如今也是时候了。得抽个空闲时候亲自去一趟大明山,将两位接回京中才是。
  文昭皇帝与谦王关系微妙,可是文纯皇后与谦王妃却甚是友好,再加上她又向来与文昭皇帝不对盘,旁人畏于皇帝不敢与谦王夫妇亲近,她却是丝毫不惧的。
  赵弘佑孩童时也跟着文纯皇后去过几回大明山皇庄拜见皇伯父伯母,可随着他年纪渐长,文纯皇后却不再带他前往了,而他彼时又为了得到父皇的注意而专注学业,久而久之,便再不曾到过大明山,一直到他登基后,方重又往大明山处走动。
  才走了不过一丈远,却听前方有一阵异样响声,他停了脚步皱眉正欲喝问,不远处的花丛中探出一个脑袋,只一会的功夫,纤弱的宫装女子便走了出来。
  “嫔妾恭请皇上圣安,皇上吉祥!”
  “免,你是哪个宫里的人?”赵弘佑拧着眉不悦地问。
  “嫔妾乃储禧宫贵人崔氏。”崔贵人连忙报上。
  赵弘佑在脑子里搜刮了一通,并不记得对方,“你在此处做甚?”
  “回皇上,嫔妾方才在此丢了根簪子,趁着无人便折回来寻,却没想到差点惊了圣驾,请皇上降罪!”崔贵人福着身子轻声道。
  “不知者不罪,退下吧!”
  “皇上可是为了西北春旱一事烦恼?皇上恕罪,嫔妾并非有意偷听,只因皇上与大人来得突然,嫔妾一时离开不得,故才避在此处。”崔贵人见他转身要走,连忙道。
  赵弘佑抬眸望向她,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却不说话。
  崔贵人把心一横,“嫔妾有一法子……”
  ***
  江常在一事还未有个定论,徐淑妃几番查探,几乎将御药房里叫得出名字的大小人物都拎去审个彻底,燕贵妃心中又恼又急,可到底对方是奉了皇上旨意办事,她也不好插手。
  哪知隔得几日,皇上突然降旨,晋升储禧宫贵人崔氏为从四品芳仪,消息一传开,宫中人人为之吃惊不已。
  而此时的怡祥宫中,正在跟柳霜学剪纸的苏沁琬得了消息,手中动作一顿,脸上笑意渐渐隐了去,低着头一言不发。
  柳霜见她如此模样,暗暗叹息一声,转过身去问传消息的秋棠,“可知皇上为何如此突然便觐了崔贵人位份?”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前些日子曾宣崔贵人到龙乾宫去,但也只小半个时辰崔贵人便离开了。这些日子皇上一直传召工部几位大人觐见,并未再宣其他娘娘。”
  苏沁琬复又拿起手上剪了一半的纸,细细地裁,仿佛全然不在意秋棠的话。
  柳霜见状想说几句安慰之语,可转念一想便放弃了。皇上是个有为君主,又岂会为宫中女子所停留,今日不是崔贵人也会有别人,如今崔贵人仍未侍寝,假若将来她侍了寝……
  所以,昭仪娘娘,她是总会经历这一步的,毕竟,皇上不是她一人的夫君!
  “娘娘,郭公公求见!”淳芊进来禀。
  苏沁琬重又漾起笑容,“快快有请!”
  一语既了,大总管郭富贵捧着个漆黑方盒走了进来,行了礼便恭恭敬敬地呈给她,“奴才奉皇上之命,特来给娘娘送东西。皇上说,现如今能追回来的均在此处,其余的是否要原样赔,纯看娘娘意思。”
  苏沁琬心中疑惑,打开那盒子一看,见里头赫然放着一叠单据,细瞧之下,最上面那张被一把锁匙压着的竟是京中最大的银庄聚宝庄的存单。她随手拿起一张看,一眼便认出上头所列之物均是当初父母所留给她的东西!
  “这、这是……”她颤声道。
  郭富贵笑眯眯地道,“这自然是娘娘的东西,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
  苏沁琬眼圈一红,连忙垂下眼睑掩饰泪意,紧紧将那盒子抱在怀中,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东西,想不到还会有回来的一日。
  不是说皇上最近很忙的么?怎还有空闲为她讨回失去的一切!
  ☆、75|71.66.56.55.1
  原样赔……他这是让自己决定如何处置孙家那些人……
  不用说她也清楚事隔多年,那些东西是断不可能全数追回的,能追回大部分已属不易,若是皇上给孙家下了命令,让他们全部归还,孙家定是不可能做得到。为了平息天子之怒,他们必然会寻自己求情,而皇上,这是将是否要饶恕孙家的选择权交到了自己手上!
  “里头那把钥匙,是皇上暂且为娘娘辟的一方库房放体已东西,娘娘若是瞧中了哪处更合意的,尽管命人将它们搬个去处便是。只不过因东西太多,故并未全然搬进宫里,余下的均存在聚宝庄,皇上说了,任由娘娘决定去处,若是想搬进宫来也无妨。”郭富贵又道。
  先搬进来的大多是苏沁琬的陪嫁,余下的苏家财物便是存在外头。
  见苏沁琬愣愣的不及反应,郭富贵又笑眯眯地道,“有两件事,许要回禀娘娘,孙家大公子半月前当差,遇上好些个流氓打架,他上前制止时却不小心被误伤,如今断了腿在家中养伤,据说双腿许是保不住,下半辈子估计得卧在床上。”
  苏沁琬一惊,却又听对方道,“孙老爷为了寻名医救治儿子,几乎是散尽了家财,也是这两日之事,孙家庶出的两位姑娘先后许给了南边来的两名富商。”
  苏沁琬心思一动,散尽家财遍寻名医救治儿子?这不太像她那位利欲熏心的舅舅会做的事。散尽家财……她倒是相信是为了筹银子追回苏家的财物,毕竟,皇上出了面,他纵是再不甘不愿也不能不照办。
  至于那两个庶出姑娘,估计是被她们的好父亲当货品般卖了,虽然是庶出,但好歹也是官家姑娘,许给商人算是低嫁,若是她们懂得筹谋,未必不能有好日子过。
  至于心性高的孙若莲,总归也是嫡女,孙进荣自是未必肯让她低嫁,再加上还有江氏护着……江氏再刻薄贪婪,对女儿却是极好的。
  “奴才还有别的差事,暂且告退了!”郭富贵躬着身告辞,苏沁琬又谢过了他,才让芷婵把他送出了门。
  苏沁琬有些迷茫地靠坐在椅上,孙家这些糟心事一件接一件,孙培策的断腿,若说是意外,她是无论怎样也不会相信的,可若说是皇上命人动的手脚,她更不会相信,他是一国之君,孙培策连让他对付的资格都没有,摁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实不必用这些隐蔽的手段。
  那又会是什么人动的手?
  想了一会着实是想不出,她便干脆抛开了。孙家经此一事元气大伤,折了嫡长子,次子不成器,孙进荣的官位也到了头,皇上在位一日,他都不必想再进一步。
  她轻叹口气,若是她趁机报复,孙家此生再难有翻身机会,若是再早些,早到刚得知卢嬷嬷落入他们手中的那时,她再狠之事或都能做得出,可如今,卢嬷嬷安好、父母留给她的东西大部分已经拿回来了,早些年受的委屈,如今想来好像也不算什么了,最让她痛恨的孙培林也死在了卢嬷嬷手上,阴狠的孙培策得了报应,一生期望官运亨通的孙进荣也彻底断了念想……
  这样一想,痛打落水狗确是没有意思,毕竟,那也是她的娘亲唯一的亲人……
  ***
  隐隐似是可听打更声,一下又一下,更像是敲在苏沁琬心中。满怀凌乱思绪纠缠着,一会是赵弘佑为她所做的一切,一会又是崔芳仪无故晋升,她睁着眼睛盯着帐顶望了一阵子,又翻来翻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芷婵在外头叫了几声不见起,忍不住掀开层层帷幔走了进来,“娘娘,该起了,时辰不早了!”
  好半晌,方听到帐里一阵鼻音,“……嗯。”
  芷婵又等了一会,却依然没有听到起身的响动,忍不住又轻唤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这一回却再没有听苏沁琬的回音,芷婵心中一突,连忙揭开帐子,见苏沁琬静静地躺于衾内,脸色透着不正常的红,不由得大吃一惊,伸手去碰,触手滚烫。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病打了芷婵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面连忙着人请太医,一面又拧了冷毛巾覆到苏沁琬额上为她降温。
  苏沁琬迷迷糊糊的自是不清楚身边的丫头都急得个个直冒汗,她想着睁眼起来,却又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身子更是软绵绵的无甚力气。
  到她终于缓缓地睁了眼,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到床边,关切地望着自己。浓长的眼睫扑闪了几下,微张着嘴欲开口,鼻子便被对方轻轻捏住摇了摇,随即是一声无奈的轻叹,“朕不过数日未得空,怎的活蹦乱跳的小狐狸便成了病狐狸?”
  苏沁琬鼻子一酸,从被子里朝他伸出臂去,委屈地直望着他,望得赵弘佑叹息更重,终是伸手过去地揽她入怀,一边手探到她额上,见温度消退不少,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般娇弱,日后有了孩儿可怎生是好?”在她鬓角亲了亲,心疼又无奈。
  “皇上怎的来了?”苏沁琬鼻音有些重,闷闷地问。
  “朕的小狐狸突然病了,朕能不来么?你若是省心些……”一语未了却又止了声音,她若省心些又如何?他便不会一听她病了便扔下未批阅完毕的奏章,一拂袍角便急匆匆地过来了?
  头疼地揉揉额角,总觉得这段日子的自己有些不太对劲,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分不出个所以然来。
  “臣妾不省心,皇上便会厌了臣妾么?”蚊蚋般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来,让他又是想叹气。
  “你就是爱胡思乱想,方使得邪风这般轻易入体!省不省心都是这般了,朕还能有什么法子!”微用上力度在她腰间掐了掐,没好气地道。
  “娘娘,药煎好了!”芷婵捧着药碗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道。
  苏沁琬抱着赵弘佑的腰身,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得寸进尺地要求道,“臣妾要皇上喂!”
  芷婵手一抖,差点把药碗都打翻了,哆哆嗦嗦地向赵弘佑望去,却见他气恼地瞪着怀中的小脑袋,只一会的功夫又揉了揉额角,看似粗鲁实则温柔地将主子安置在床榻上靠坐好,动作停顿须臾,像是气不过地伸手在主子脸上掐了一把,这才伸手向她,示意她将药给他。
  她连忙将药碗递过去,垂着头侍立一旁目不斜视地盯着脚尖,嘴角弧度微微上扬。
  崔芳仪突然晋升,担忧的并不只自家娘娘一人,她心中也是忧虑得很,娘娘初次晋位份还是在侍寝过后,而这位崔芳仪还未侍寝便晋位,不得不说实在让她放心不过。
  如今见皇上对娘娘是一如既往的宠爱,她方稍稍安下了心。
  耐心地喂了药,又为她擦拭了嘴角,见苏沁琬自动自觉地又偎入自己怀抱中,赵弘佑失笑地捏捏她的脸蛋,干脆便脱鞋上床,搂着她靠在床上说着话。
  “皇上派人送来的东西,臣妾都收到了。那事便就此为止吧!”苏沁琬在他胸膛上画着圈圈,低低地道。
  她已经处于孙家众人仰望犹不可及的高度,为难他们实在没必要。况且,凡事做得太尽太绝终是有失厚道,对亲人赶尽杀绝,她自问尚未有那样的狠心肠。
  对她的选择,赵弘佑也是在意料当中,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姑娘,纵是受了几年薄待,可那柔软的心性又怎会轻易变得了去,况且,那几年也一直有忠心耿耿的卢嬷嬷真切地关爱着她。苏家父母十年的宠爱、卢嬷嬷十四年如一日的真心关怀,这些,足以将她心中那不足四年的委屈抹平。
  赵弘佑亲了她额角一记,哑声道,“好……”
  自他下了命让孙家归还苏家财物后,只不过小半月,孙进荣父子便生出了向苏沁琬求情之意,着江氏寻到仪郡王妃处去,请仪郡王妃带话。只是,仪郡王妃是个精明人,估计是看出苏沁琬与孙家关系微妙,只一味推搪着,急得孙家众人愈发的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