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 第25节
  但此时梁君惊魂未定,又被元宝抱摔,此时只觉得自己的皮包骨都要被元宝给压碎了,头晕眼花,根本没有留意胡善祥的暗示。
  梁君快被元宝压扁了,此时只想脱身,他大呼道:“你找胡主薄?胡主薄不就你身后么?快快放了我!我刚才起身太快,头晕乎乎的,不小心把马桶踢翻了,再不走臭水就要流到门口了!”
  元宝猛地回头,此时胡善祥已经来不及戴上眼纱和面衣,和元宝大眼瞪小眼。
  胡善祥:“……”
  胡善祥把脸涂得黑黄,还在鼻梁处点了几个黄褐色的雀斑,但是原来的相貌轮廓还在,元宝再傻也能认出来,他放开梁君,指着胡善祥,“果然是你!”
  被戳穿了,胡善祥不能在梁君面前暴露女儿身,索性把元宝拉开,“一言难尽,我待会给公公解释。”
  又对梁君说道:“瞧你弄得乱糟糟的,还不快去打扫干净,别丢了幼军的脸,刚刚成立就发粪涂墙!”
  “是,胡主薄。”梁君乖乖去取墩布水桶冲洗,有人来入厕,皆被被梁君拦住了,“里头打翻了马桶,脏的很,都没地下脚,你们换个地方。”
  于是乎,方圆二十步都无人敢靠近这里。
  梁君四顾无人,提着墩布水桶走进厕所,来到刚才入厕的隔间,里头赫然躺着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
  此人的脖子套着一根绳索,已经被梁君勒的晕过去,将死之时,门口胡善祥带着元宝来了,听到声音,梁君不得不放手,故意踢翻了马桶,污水横流,阻止外人进来。
  此时军官刚刚苏醒,刚要呼救,梁君冷冷一笑,举着墩布砸过去。
  咔嚓一声,颈骨断裂,军官气绝。
  梁君摘下此人的腰牌,将尸体拖出去,湖畔边土质松软,梁君很快挖了个坑,将尸体掩埋,然后才不慌不忙的冲洗厕所,将一切痕迹消除。
  梁君平日都是一副痨病鬼般见风就倒的瘦弱模样,幼军每一次操练考核都是擦着及格线过去的,好像随时都能被淘汰,却总是惊险过关,谁能想到他背后还有这番狠辣利落的身手!
  另一边,胡善祥把元宝带到僻静处,还拿着鸡毛当令箭,说道:“你为何跟着我不放?我告诉你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奉皇上之命,你别妨碍我做事。”
  短短三个月,胡善祥脱胎换骨,已经很能端得住姿态了,区区一个九品女史,装样子的时候很能唬人。
  元宝立刻语塞,“我……我就是无意中看见一个人长得很像胡女史,一时好奇,就追过来问,胡女史为何骗我?”
  元宝忠心,有事自己扛,不会把朱瞻壑招认出来的。
  胡善祥说道:“我奉命行事,不想节外生枝,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我就哄哄你呗,可惜我手下的人太不中了,上个茅厕都能翻马桶,没能兜住。你该干嘛干嘛去,要是再鬼鬼祟祟跟踪我,我就告诉马公公。”
  马公公就是内官监太监马云,宫中的公公们,除了下西洋的郑和太监,就属马云最得永乐帝器重。
  元宝缩了缩脖子,“好好好,我今日就当没看见你。”
  元宝走了,胡善祥回到幼军喝彩队里,此时中/南海一片欢腾之声,其中就属幼军的声音最大,“幼军幼军!出师必胜!”
  胡善祥狂喜,问:“咱们幼军得了魁首?”
  幼军答道:“第三名呢!锦衣卫是第一名。”
  好家伙,第三的名次喊出了第一名的气势。
  龙舟队上岸,除了名次的赏赐,永乐帝还额外赐给了幼军两缸宫廷玉液酒,马云过来传皇帝的口谕,“……幼军初次参赛,就有如此佳绩,朕心甚慰,赐美酒、赏勇士,下午还有比赛射柳,幼军不要让朕失望。”
  众人对着紫光阁方向跪拜,三呼万岁。
  观看完龙舟赛,永乐帝移驾午门,在那里有赐给文武百官的宴席,当了皇帝也避免不了应酬酒席。
  下午的射柳安排在东苑举行,乘着众人移步东苑,胡善祥将元宝认出她的事情告诉了朱瞻基,“……汉王世子定猜出你就在幼军里,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朱瞻基想了想,说道:“以我多年对他的了解,有皇爷爷在,他不会捅破我的身份,知道了也会装作不知道,以免扫了皇爷爷的兴致,我们静观其变。”
  第37章 射柳 胡善祥有些心虚,“你……不怪我……
  胡善祥有些心虚,“你……不怪我?我要是一直蒙着眼纱面衣就没这些事了。实在太憋太热,面衣眼纱都汗湿了好几块,到了室内没忍住,就摘下来凉快凉快,没想到这么一次,就前功尽弃,被元宝撞见了。”
  做那行都难啊。
  朱瞻基上下打量着她,为了女扮男装裹得严严实实的,的确燥热难耐,没有责备她,说道:“无妨,该来的都会来的。端午之后,皇上要回到南京督促迁都,反正我在幼军待不了几天了。”
  头一次见朱瞻基如此宽容,这让已经做好挨骂准备的胡善祥很是意外,心道:看来这个冷灶值得我倾尽全力去烧一烧。
  另一边,元宝将胡善祥在幼军当主簿一事秘奏给了朱瞻壑,“……事情就是这样,奴婢认为,皇太孙一定身在幼军。”
  朱瞻壑喝着浓茶提神,“皇太孙还真能放得下身段,和一群鸡鸣狗盗之辈的混在一起。在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那副圣人的虚伪模样是装不下去咯,想想我就很开心。下午东园射柳,记得把郑和太监下西洋带回来的千里眼拿着,我要好好看看我的好哥哥如何表现。”
  元宝应下。
  朱瞻壑嘱咐道:“此事你知我知,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那边的人。”
  父亲的心腹们都着急弄死皇太孙,但是屡屡错过朱瞻壑制造的好机会,出了纰漏都是他在背后擦屁股收拾残局,还差点暴露,如今皇爷爷就在北京,耳目众多,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事,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太孙没干掉,还失了皇爷爷的宠爱。
  朱瞻壑只有一个皇爷爷,但皇爷爷有的是孙子。
  “奴婢遵命。”元宝做了个锯嘴的动作,去取千里眼。
  午宴过后,东苑射柳开始了。
  以往端午都要射柳和击球,击球就是骑在马上打马球,以考验军中最重要的骑和射,今年端午节热得像蒸笼,为节省时间,干脆把射柳和马球合二为一,在马上射箭,改为骑射。
  比赛规则很简单,用红绸将一片柳树丛围成一个圆圈,参赛的二十三个卫队,每队七个人,每次派出一个射手,骑上骏马,二十三个射手围着柳树策马转圈,先跑上三圈。
  柳树的树枝上系着一百六十一个葫芦模样的灯笼,写个各个卫所的名字,每个卫所都有七盏灯笼。
  在跑前三圈的时候,骑射手们要找到自家的灯笼位置。
  规则是射手跑到第四圈时,要在疾驰的骏马上射落挂在柳树枝上飘飘荡荡的纸皮灯笼,射落灯笼的法子是要么射断挂着灯笼的柳枝,要么射断挂着灯笼的绳索。
  无论柳枝还是绳索都在风中摆动,要射中很难。
  每一次参赛的射手都有三支箭,三次机会。
  七次比赛结束之后,数一数落在地上的灯笼,谁的卫所灯笼多,谁就获胜。
  这是团体比赛,只看灯笼不看箭,如果有谁误射了别家的灯笼,类似后世的“乌龙球”,算别人家的成绩,无私贡献。
  这一次东园射柳无论是竞技还是趣味都很强,永乐帝在午门赐宴上喝了些酒,下午昏昏欲睡,看到这个场面立刻来了精神。
  高台之上,看得不清楚,朱瞻壑见皇帝喜欢,立刻把自己的千里眼献给永乐帝。
  永乐帝满意的接过千里眼,虽然儿子们的争斗很闹心,但是大孙子懂事,二孙子体贴,这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鼓声响起,射柳比赛开始了。
  第一个二十三人队拍马进场,围着柳树丛跑圈,在颠簸的马背上找出自家的七个灯笼,锁定目标。
  跑了三圈过后,鼓声停止,可以开始放箭了。
  嗖嗖嗖!
  骑射手们跑圈放箭,一圈过后,三箭放完,下马对高台永乐帝方向行礼,然后牵着各自的马退下。
  宦官们去柳树下清点射落的灯笼。
  第一轮比赛都想来个开门红,选的是实力最强的骑射手,不过这次射柳的难度太大了,柳枝纷飞不说,一百六十几个的灯笼挂在上头摇摇晃晃,简直乱花渐入迷人眼。
  第一轮成绩只有五人射落了灯笼,宦官捡起灯笼,挂在每一个卫所的旗杆上。其中幼军有两个灯笼,三射二中,全行最佳。
  永乐帝是靠马背夺得皇位的,看到这个成绩,有些不悦,但是看到刚刚成立的幼军居然挂着一盏灯笼,紧锁的眉头又松开了。
  看来招募新兵,注入新鲜的血液是有用的,这笔钱花得值。
  永乐帝格外赐给第一轮胜出的五人每人一支御用的长弓,两匹布。
  五人背着长弓,披着彩帛,站在高台下跪拜,三呼万岁。
  这次隔得近,朱瞻壑看见有个人居然蒙着左眼,是个独眼,这幅上不了台的尊容,一看就是出自军中丐帮的幼军。
  总所周知,幼军不挑人,喘气就能行,什么臭鱼烂虾都往里头扒拉凑数。
  此人叫做李荣,本来在擂台选拔时因独眼,考官觉得他会吓到金尊玉贵的皇太孙,就将他淘汰了。
  李荣愤怒之下弯弓射掉了考官的帽子,当时暗中观察的朱瞻基看中了他的箭法,暗中命唐赛儿把他找到,走了后门选入幼军。幼军选拔射手时,他报名参加,几轮比试都是第一,因而派他第一个出场。
  李荣因独眼,一直受到白眼和敌视,今日在御前局促不安,害怕殿前失仪,连“万岁”都叫出了颤音。
  但永乐帝并不以貌取人,为表现朝廷求贤若渴、唯才是举的态度,他还特意赐酒给李荣,赞他“身残志坚,箭术了得”。
  李荣喝了酒,酒状人胆,神色从容了许多。
  朱瞻壑妒火中烧:皇太孙运气怎么这么好?垃圾堆里都能捡到宝。
  射手候场处,前方捷报传来,梁君乐得在地上翻跟斗,胡善祥蒙着眼纱和面衣都能透出喜气,连不苟言笑的朱瞻基脸上都有了笑容。
  经过龙舟赛和射柳,幼军总算可以洗刷军中垃圾堆的污名了。
  鼓声再度响起,第二轮骑射开始了。
  这一轮幼军射手三箭皆失,没有灯笼。
  朱瞻基的笑容转瞬即逝,严阵以待,作为仅次于李荣的射手,他排在第七轮,也就是最后一轮压轴出场,来个善始善终。
  胡善祥塞给他一个小木牌,“拿着。”
  红绳栓的云头木牌上鬼画符似的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图案,朱瞻基问:“这是什么?”
  胡善祥说道:“逢考必过符,以前我为了考女官从道观里求来的,可灵验了,一直贴身带着。我从济宁来京城赶考,被当做白莲教抓起来,几经波折,还是不是考中了?”
  朱瞻基从不相信什么求神拜佛,只靠自己,还回去,说道:“我是射柳,又不是赶考。”
  胡善祥不接,“射柳就是考箭术,都是考,谁比谁高贵了。我又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幼军的荣誉,累死累活忙了这么久,希望幼军能够出人头地。”
  都是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朱瞻基接受了她的好意,顺手要把逢考必过符塞进怀中。
  “马上颠簸,别掉出来了,这可是我的宝贝。”胡善祥伸手把符牌拿出来,踮起脚尖,将红绳挂在他的脖子上,符牌刚好藏在领口之下。
  朱瞻基只觉得细软肉腻的手指在他脖间滑过,舒坦的很,第一个念头就是她一定是在勾引我吧,书上都是这么写——打住!上一回的教训还不够吗!现实和书里是不一样的!她只是为了公事而已,没有自荐枕席的意思。
  鼓声响起,最后一轮了,朱瞻基代表幼军压轴出场。
  此时幼军的旗杆上挂着三个灯笼,和几个卫所并列排名第四。
  排第一的是锦衣卫,人家七盏灯笼已经全部射下来了,最后一个射手不发一箭都能赢。
  胡善祥一挥羽毛扇,幼军齐声大呼:“幼军幼军!箭无虚发!”
  如今这个比分,赶超第一是不可能的,但是嗓门气势还是可以争一争的,不争馒头争口气嘛,得第三名也不错。
  朱瞻基开始跑马绕圈了,观察着自家灯笼所在,还有四盏悬在柳树上,如果全部射下来,就能和锦衣卫并列第一了。
  身为皇太孙,从小就被教育无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要完美无缺、第三名在别人看来是很不错的名次,但对于朱瞻基而言,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成绩,他要第一。
  但是,他只有三支箭,如何射落如柳絮般飘荡的四盏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