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其实蒋海福说那些话,乍一听合情合理,但是实际上却是有破绽的。
  首先,顾虹见夺扈州并不光彩,百里岑原本就很不待见顾虹见,将她刺死之后顺便把她拖尸带走是很正常的,何况,虽然战败但取敌方将领首级也算是功劳一桩,可以抵过。
  蒋海福显然也是知道这些的,但湘君什么都不懂,自然很轻易就被骗了。
  不过……这样也好。
  就让湘君抱着美好的愿望吧。
  顾虹见飘回了掌乾殿殿内,贺芳凝还坐在林思泽床边,静静地看着他,偶尔替他掖一掖被角,偶尔替他擦一擦冷汗。
  看着这样温柔的举动,顾虹见的心中竟异常地平静,甚至有一份欣慰。
  就这样吧。
  就是这样的吧。
  贺芳凝,好好照顾林思泽吧,代替那个不称职的顾虹见。
  更加温柔,更加体贴地对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不少读者大人拿到书了,我也陆陆续续收到了反馈,谢谢大家
  ☆、第 22 章
  顾虹见忽然就想起林思泽大婚那日。
  林思泽大婚当日,从平盛殿到承喜宫,外墙至内围,铺满了红色的长毯,平日里冰冷庄严的皇宫从内至外透出一股喜气。
  作为朝中唯一的女官,将贺芳凝从平盛殿牵引至承喜宫的责任,自然得由顾虹见来担着,贺芳凝坐在轿中,而顾虹见在一旁骑着马,马头上还顶着一朵大红花,一时间竟让她有种是她在娶妻的错觉。
  天下的人,包括顾虹见,都以为林思泽的后宫,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人。
  然而他竟然忽然要纳妃,且只是个京城附近小农村里的农夫之女,这让很多人都不得其解。
  顾虹见自然最无法理解。
  他们才吵完,顾虹见本在等,在等时间冲淡一切,两人慢慢和好。
  可林思泽就忽然宣布他要纳妃。
  顾虹见一度认为这是林思泽要气她,可慢慢地,看着皇宫内一点点染上喜庆的红色,她才意识到,林思泽是认真的。
  而她甚至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顾虹见不曾见过贺芳凝,只知道她眉目静好,皇上怜其性子凝静,且有与其生生世世相凝不弃之意,所以她还未侍宠,便直接得了个“凝”的封号,如此恩泽,可谓开国之后的头一遭。
  相凝不弃……
  太好笑了,顾虹见却笑不出来。
  这“凝”字,和“宁”字,究竟有多少关联,她甚至不敢细想。
  “顾大人,进了承喜宫,得下轿下马,劳烦您扶着凝妃娘娘了。”
  顾虹见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回过神,一旁的蒋公公忽然开口,顾虹见回过神抬起头,却见果然宫门已在眼前,进了这门,林思泽在里面,文武百官在里面,凝妃也会在里面。
  只她一人,其实不该进这扇门。
  顾虹见下了马,隔着轿帘对里面的贺芳凝道:“凝妃娘娘,请出轿吧。”
  里面没什么反应,半天才悠悠然伸出一只手,雪白的皮肤,圆润光滑的指甲,顾虹见顿了顿,才伸出手接住她的。
  顾虹见的手因当初握刀,手上皆是伤痕,又因常年拿笔,手上照旧有不少老茧,两相对比,真是情何以堪。
  贺芳凝被她扶着从轿子里出来,不紧不慢地踏上红色的长毯,顾虹见牵着她,小心翼翼带她往前走,走到门栏出,顾虹见道:“抬脚,跨过门栏。”
  贺芳凝一顿,照做了,而后低声道:“你竟然提醒我……我还当你会恨我。”
  顾虹见没料到她会忽然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
  贺芳凝声音很好听,如出谷黄莺,轻柔和缓,顾虹见笑了笑,道:“恨你?不必。”
  “林大人果然很自信。”贺芳凝也轻笑起来,声音恰到好处,可以让顾虹见听见,却不会教其他人听去。
  顾虹见本打算这段对话就此为止,贺芳凝却继续道:“皇上对我的疼爱,想必顾大人是不曾见过,不然也不会这么不把我放在眼中。”
  “娘娘会这么想,一定也是没看过当初,皇上对我的纵容。”顾虹见本不欲与她相争,然而她提起这些,顾虹见便忍不住说了两句。
  这并非是炫耀,老实说,加上当初二字的话,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了。
  她只是想告诉贺芳凝,林思泽待眼前之人,从来是很好很好的。
  好到你以为,他会对你好一辈子。
  可他心头终究有一抹白月光。
  她顾虹见不怕死地挡住了那月光,林思泽就毫不犹豫地把她给推开了,换了一个人。
  但贺芳凝显然误会了顾虹见的意思,她的口气有些不忿:“皇上若爱你,怎么可能只让你在庙堂之上劳心劳力,在他人口中又备受诟病?”
  顾虹见沉默片刻,并不解释当初是自己不肯入后宫,只故作惊讶:“你怎么会觉得我认为皇上爱我?”
  说到这里,顾虹见又觉得有些好笑,道:“娘娘若是不介意,我再多说一句好了——皇上他也不会爱您。所以,趁现在皇上对您好的时候,您……”
  这路有些长,不知为何忽有狂风刮过,顾虹见话还没说完,贺芳凝的红色盖头便被狂风刮的掀了起来,她似乎也有些惊讶,微微瞪圆了眼睛看着顾虹见这边。
  四目相接,顾虹见第一次看清贺芳凝的眉,眼,鼻,唇。
  她忽然忍不住笑了:“凝妃娘娘,我收回我刚刚所有的话,皇上爱您,而且想必会爱一辈子。”
  贺芳凝惊讶无比,顾虹见却不再解释,将她送了进去,承喜宫喧闹非凡,红墙绿瓦,灯火琉璃,顾虹见形只影单,却要默默承受众人的注视,无奈之下,顾虹见干脆不顾规矩,直接离开。
  没人拦她。
  顾虹见疲惫地往外走去,揉着眉心,然而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
  却是左宁昊。
  左宁昊前几日才知道自己姐姐的死和他自己有关系,整个人萎靡了好几天,眼下大概是看林思泽要成亲了顾虹见萎靡不振,所以整个人恢复了一些神采。
  顾虹见抬眼看到是他,更觉得心累,道:“左大人,又有何贵干?”
  左宁昊道:“首先我要谢谢你。”
  顾虹见挑了挑眉:“哦?”
  左宁昊道:“谢谢你告诉了我,我姐姐的死和我有关的事情。不然我肯定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哦……不用谢。”顾虹见脸皮反正很厚,干脆点头道。
  左宁昊大概也觉得她实在太无耻了,憋屈地看了她一眼,而后道:“其次,我是来看你好戏的。皇上结婚了,你一定非常非常难受吧。”
  顾虹见啼笑皆非,知道他是来找麻烦的,想不到他这么直接。
  于是顾虹见也很直接地道:“幼稚。”
  左宁昊气个半死,但还是道:“其实,我真的对你很失望,当初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觉得你作为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能力,让人颇为敬佩。却不料……”
  顾虹见道:“哦~你以前崇拜我啊?”
  左宁昊涨红了脸:“呸!你听人说话只听自己喜欢听的是吧?!”
  顾虹见嘲弄道:“是的。”
  而后她也不等左宁昊再说什么,潇洒地道:“对于间接性害死你姐姐这件事,我自问有责任,却也并非有所有责任,林思泽要怪我,我没办法,你要怪我,我却是不想认的。毕竟咱俩彼此彼此,是吧。行了,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废话,倒不如想办法去看那凝妃一眼,看到她,你搞不好可以顺便怀念一下你姐姐哦。”
  说罢不顾一脸惊愕的左宁昊,自己走了。
  她走的很快,却很无力,路上偶尔有下人经过看见她没留在承喜殿而是走了出来,都是惊讶却又料到了的表情对她行礼,顾虹见走了很久,才停下来,足尖点地,飞到了屋檐之上,从她所处之地,隐约能看见承喜殿里映出的光。
  顾虹见想起第一次见到林思泽的那年冬至,小小的她也是这样,一个人站在寒风中,远远地看着迎春宴那边的光芒万丈,而林思泽和她一样,在外边被欺负着,甚至比她还惨。
  时过境迁,林思泽已经进了殿内,成了欢声笑语的中心,而她却依然被隔绝于那些之外。
  那是清明的后几天,虽然天气已经开始变暖,夜晚却依然很凉,顾虹见穿着单衣,心,却比身子更凉。
  她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大臣逐渐散光,灯火渐灭,顾虹见才觉得眼睛发酸,她抬手揉了揉眼睛,仰头看着天上星光闪烁。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
  林思泽在傍晚时分转醒,他醒来之后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顾虹见呢”。
  坐在床边的贺芳凝有些尴尬,但还是维持住了一脸的悲伤,道:“皇上,顾侍郎她……”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然而已经足够让林思泽清醒过来了。
  林思泽顿住了,半响才道:“你先出去。”
  贺芳凝迟疑道:“皇上……”
  “出去。”林思泽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句。
  贺芳凝只好叹了口气,带着下人离开了,整个掌乾殿内只剩下林思泽一人,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虹见慢悠悠地飘到他的身边,近距离地看着他。
  只见林思泽盯着前方,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半响,他才闭上眼睛。
  顾虹见震惊地看着他眼下一行清泪。
  林思泽……哭了?
  这是顾虹见第一次看到林思泽哭。
  哪怕是之前左宁嫣死,林思泽也都没有哭……当然,可能哭了,只是没被她看见。
  但还没等顾虹见回味过这是什么意思,林思泽便已经又睁开眼睛,擦掉眼泪,把蒋海福叫了进来。
  蒋海福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不住地想看林思泽此刻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任何所以然,林思泽道:“朕昏过去之后,那报信人还说了什么?”
  蒋海福是真心不想说出顾虹见连尸体都不见了的事情,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实情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林思泽胸口起伏又大了一些,他像是拼尽力气压抑住所有情绪,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罢他起身,穿好了衣裳,直接坐下提笔写信,顾虹见凑过去一看,却见是他让王副将先留在扈州,努力找到顾虹见,而他自己会要去扈州一趟。
  他要去扈州?!
  顾虹见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思泽将信交给蒋海福,让他派人快马加鞭送去扈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