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你妹妹明明还是个姑娘打扮。何况已有眼力甚佳的老婆子看过了,说她就是处子之身,错不了的。”有人高声回道。
  薛少河几乎要气死了。什么叫看过了?这些刁民对眉眉做了什么?眉眉受得住么?他虽然生气,但因不敢进去,只得耐着性子道:“那老婆子一定看错了。你们听我说,她真的不是处子之身。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们根本不是兄妹,我们是私奔逃离京城的一对有情人哪!这样吧,你们把我妹……把我的眉儿放出来,换一个人好不好?换个童子也行啊!听说龙神也喜欢吃童子肉!”
  ……
  顾唯念听着薛少河的话,几乎要气破了肚皮。这小子又开始胡说八道,毁她名声!!好在春平县的人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以后也不会知道的。
  她此刻就被反绑在锁龙井旁边的石柱上,双脚也被粗麻绳紧紧绑缚,嘴里给塞了块手帕。好在那手帕一看就是女人用的,干干净净的,上面还有淡淡的茉莉花香。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只知道自己被人设计陷害,却不知老残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老残的目的,更不知本来无仇无怨的老残为何要害她。反正就在她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的时候,她就被愤怒的春平人围住,然后将她拖走了。
  她身边的两个官差本是要救她的,可那些愤怒的春平人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官差也怕惹出大乱子无法交代,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走了。
  她先是被拖进了附近一家医馆。爆炸声停止后,最忙的就是这家医馆了。不断有重伤的轻伤的垂死的人被抬进来,她被迫跪在地上看着那些人被救治,救不过来的人变成尸体,被抬出去。有人冲过来打她,骂她是祸害,她拼命躲,但还是挣不开强压着她跪着的人。她的脸被人抓伤了,她能感觉到应该是轻伤,身上也被踢打了几下,幸好冲上来打她的是个老婆婆,没有多大力气。
  虽然事后依然会恢复,可到底还是会受伤,会痛,会难过!她觉得时间像是过了好久,其实只不过是因为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时间才好像变慢了一般。
  又有人冲过来大骂她,骂了不解恨又要动手时,忽然有人道:“县衙的人往这边来了。”
  她这才逃过了一劫,被人拉起来,拖到了春平驿馆。春平县的百姓都不傻,看到她身边本来是有官差跟从保护的,便知道申县令是来救她的。他们并没有更好的地方跟申县令对峙,干脆便将她拖到了春平驿馆。那些家中逃过一劫的百姓也就罢了,那些受了灾的,家中有伤了人、死了人的百姓,有许多都跟了进来。他们迅速将驿馆的大门关上,上了门闩,又从驿馆里抬出一些陈年的旧家具,那些家具很笨重,要几个青年人合力才抬得动。他们便用这些家具将门顶上了。
  驿馆的围墙很高,但外面若搭梯子,未必就上不来。可是抓她进来的人很狡猾,他们声称,如果有人随意闯入,他们就改变时辰,立刻推她下井。外面果然没人敢硬闯了。
  很快,顾唯念便被人绑在了井边的柱子上。锁龙井的井盖已经又盖回原位了,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大乱的情形下,将井盖又盖了回去。
  外面应该已经乱成一片了。可是顾唯念却只能安静下来。她强迫自己不要慌乱,要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这个驿馆好奇怪,附近的房屋都出事了,可这里却完好无损。最奇怪的就是这里有个见鬼的锁龙井,和一个很会骗人的老残。可是那个老残自己也掉井里了,为了害人把自己也搭进去,值得吗?这些百姓也奇怪。灾难发生时哭天抢地,刚刚平静下来,却又一个两个都不怕死一样,来到了春平驿馆。这里不是有锁龙井吗?他们原本不是各个都害怕神龙吗?
  再后来,她就听见了申县令的喊话声。听到申县令的声音,顾唯念便知道救自己的人来了,忙大声道:“申大人,你救救我,根本不关我的事,我被人家害了。”
  她没喊几声就被人拿帕子堵了嘴。堵住她嘴的是一个长得又黑又壮实的汉子,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偏偏是拿着一方又美丽又干净还带着茉莉花香的丝帕堵了她的嘴。
  顾唯念到了这步境地,也没忘了好奇的打量一眼那男人。这一打量不要紧,她立刻想起来了,这人分明是那个烤鸭店的老板!看来这丝帕是老板娘的。
  顾唯念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迅速扫了几眼驿馆中的人,这里大概有三十几号人,加上在其余院落围墙边看守的人,至少也有六七十人。烤鸭店那对夫妻都在。就是那个烤鸭店老板娘吼那一嗓子,才使得她还未来得及逃离,便被抓来了。不过,顾唯念仍然还是庆幸此时此刻有这位看起来美丽又干净的老板娘在,否则万一是哪个脏兮兮的臭男人随便扯出一块什么来,将她的嘴塞住了……她想想都要晕掉了。
  接着,就是春平驿馆内外开始对峙。申县令一直在苦劝驿馆内的人放人,驿馆内的人恨顾唯念恨得牙痒痒,死活不肯放。申县令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可惜驿馆内的人不吃他那套。
  在双方的对峙中,顾唯念渐渐明白了,为何这些百姓敢带着她来春平驿馆。原来,春平县百姓中近日竟然还流传起以美丽的少女祭拜龙神,龙神以后便不会降罪的传言。那少女还必须是处子之身,否则龙神不会乐意享用。祭拜的时辰必须选在午时三刻,那时候龙神正是最虚弱最需受补之时。
  顾唯念听得好气又好笑,怎奈动不得说不得,根本没有一丝丝反驳的余地。
  人群里恰好还有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有人还催促那婆子来瞧瞧她,并对婆子道:“虽说那是个姑娘打扮,瞧着也是冰清玉洁,可大伙还是怕弄差了,刘婆子,你就去给瞧瞧吧,那臭丫头还是个姑娘吗?”刘婆子喜滋滋应了一声,便往顾唯念身边来了。
  顾唯念又羞又怒,这婆子莫非真要当众来检查她身子不成?
  幸好那个刘婆子并没有做什么很过分的举动,真的只是站在她身前瞧了片刻,便很笃定的回头对众人道:“这就是个姑娘,我不会看错的。”
  顾唯念也不知道这刘婆子哪里来的本事,这么样瞧一瞧就能瞧出来。也幸好这刘婆子本事大啊。她好歹松了一口气。
  顾唯念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逃离时,驿馆外面响起了薛少河的声音。
  听到薛少河的声音,顾唯念激动得都要哭出来了。可没想到这小子,他他他,他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天杀的薛少河!
  顾唯念真想让薛少河此刻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狠狠咬他几口,痛得他嗷嗷叫才好呢!
  就在驿馆内的人都将注意力放在薛少河的话上时,有一个人却在瞧顾唯念。
  顾唯念敏感的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不由抬头朝着那道目光瞧去,岂料却看到了那个烤鸭店的老板娘。也不知这个女人这么盯着她是要做什么。
  老板娘一步步朝她走来,轻声道:“真是个小美人,我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第76章 踪迹
  顾唯念下意识觉得,这女人不安好心。她真想让薛少河直接跳进来,别在外面浪费口舌了。以薛少河的能耐,直接跳进来,别人还没来得及将她如何呢,他就已经到她身边来了,救走她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偏偏薛少河给这帮人吓住,不敢进来了!
  申县令也糊涂,估计到现在也没摸清楚里面的情况,还帮着里面的人吓唬薛少河。毕竟这一重院落才三十几号人,手边除了几把锄头也没别的了。申县令此刻至少还能调动二十名官差。只要想办法冲进来,只怕这三十来号人还没来得及搬开井盖,她就可以被解救了。
  年轻俏丽的老板娘一直走到顾唯念身侧,俯下身子道:“我最看不得美人受苦了,姑娘,不如我帮你将这丝帕拿出来?”
  顾唯念求之不得,用力点头,想想又觉不对,这女人怎会无缘无故来帮她?便又拼命摇头。
  老板娘道:“你放心,我对你没有任何歹意。”
  顾唯念并不了解她,只觉她态度甚是奇怪,瞧她此刻的神情不像是有恶意,但也看不到任何善意。
  一旁的人听了老板娘的话,一个壮汉过来道:“你要做什么?这女人不能放!我几个兄弟都被这女人害死了,我不管她是个妇人还是个姑娘,反正不能让她好好活着!谁敢放她,我连谁一起弄死!”
  烤鸭店老板立刻上前维护老婆:“徐铁匠,你要干什么?有事说事,冲我媳妇儿这么横眉竖眼的算什么?”
  老板娘对徐铁匠微笑道:“你放心,我并没想放了这姑娘。我们那烤鸭店也被毁了,要不是我和我们家阿荡命大,早死了。那馆子是我俩多年的心血,我自然要让这小妹妹赔偿。”
  老板娘笑起来很甜美,唇边自然勾起两个梨涡,并不故意卖弄风情,却无比娇俏。这么动人的笑容,很少有人不被打动。徐铁匠的态度也没那么硬邦邦了,反倒看着老板娘痴痴笑了一下。
  徐铁匠这般模样,自然惹了烤鸭店老板的不快:“铁匠,你看够了没有?”
  徐铁匠立时脸红了,讷讷退了下去,还嘀咕道:“我看什么了。她自家冲我笑!”
  这话说得,活像是老板娘当众勾引他一般。其实在顾唯念看来,老板娘也不过是天生笑得比较娇美,并没有刻意如何。虽然她不喜欢老板娘,但是凭良心讲,老板娘方才那个微笑也不过是出于礼貌。
  老板更不乐意了:“铁匠,你说什么?”
  老板娘道:“算了阿荡,莫理他。咱们现在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外头的人巴不得这里闹起来。”
  老板这才作罢。徐铁匠知道自己理亏,也没再出声了。
  老板娘这才又对顾唯念道:“小姑娘,我可以帮你将手帕拿下来,如此你便能好好说话了。不过你要答应我,说话声音放低些,别给外面的人听见。若你敢高声呼救,我便立刻将你推下井。虽说时辰差了点,龙王爷也未必不高兴。”
  老板娘这威胁着实不高明。不过顾唯念此时此刻也不敢说什么,便装作被老板娘唬住的模样,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大眼睛,颤颤巍巍点了点头。
  阿荡不懂妻子意欲何为,便问:“蔷薇,你到底要做什么?”
  原来老板娘叫蔷薇。听阿荡这么问,蔷薇似乎很失望,道:“阿荡,你我夫妻多年,你有真的关心过我吗?你除了会担心我被别人抢走,别人多看我一眼也要生气,你还会做什么?”
  阿荡忽然被蔷薇这样抱怨,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又怎么你了?我对你不是很好吗?你哪回生病了,我不是好好照顾你?我简直恨不能病得是我自己。”
  蔷薇道:“你是担心我病太久,没人给你洗衣做饭片鸭子!”
  阿荡有些羞恼,但到底也没当众朝妻子发火,只是道:“这是怎么说的?”
  蔷薇便不理会阿荡了,只是将顾唯念口中的丝帕拔了出来。
  顾唯念只觉霎时间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她贪婪的大口吸气,心情也跟着舒展了。其实她根本不用大声喊,也能引来薛少河。敢让她出声,这群人就注定完蛋了。
  ……
  薛少河不知道里面的情形,既不敢贸然闯进去,又不甘心顾唯念一直被困在里面。情急之下还冒出了什么用童子肉交换处子身的说法。外面的官差和申县令俱都哭笑不得。
  薛少河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好笑,忽然很严肃的问道:“眉儿怎会跑到了这里,还无故拉动铁链?申县令,你不是说会帮我照看好她的么?”申县令说这话时不像作假,他这才将顾唯念留在了春平县。
  申县令忙道:“是令妹……是眉姑娘自己在客栈里待得烦闷了,要出去玩玩,我还特地派了两个官差跟从保护。”
  薛少河道:“哦?是哪两位?”
  两名官差一听薛少河这么问,俱都吓得战战兢兢,生怕申县令就此将他们俩推出去。谁知怕什么来什么,申县令就真的朝他两个一招手:“还不赶紧过来,薛大侠问话呢。”
  问话?薛少河那模样看着真的好像要杀人啊!但两个官差还是战战兢兢过去了。
  薛少河道:“当时的具体情形,我还不大清楚,你们两个说说。”
  两个官差便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还信誓旦旦道:“我们真的已经尽力救眉姑娘了。”
  薛少河道:“尽力救了,她怎么会在里面出不来?”
  两个官差都苦着一张脸,觉得跟这位薛大爷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尽力救”跟“救出来”能是一个意思吗?
  薛少河细细打量两眼这两个官差。俱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一个蓄了短须,只唇上两道小胡子,一个并未蓄须,面皮白净。两个模样都挺周正。顾唯念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模样娇俏清丽,这两个也都是风华正茂的男儿。这申县令给顾唯念安排这么两个官差一路跟从保护,真是让薛少河心里不痛快。就不能派几个敦实点的,老成点的,办事也靠得住一些的么?
  薛少河在心中腹诽完了申县令,又问那两个官差道:“娶亲了没?”
  两个官差一时间也顾不得思索,便齐齐摇头道:“没。”
  薛少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们长得也不丑,又是官差,不怕娶不到媳妇。为何这把年纪也没成个家?一定生了一副花花肠子,平时喜欢玩弄别人家的小姑娘。”
  “没有没有。”两个官差更是拼命摇头,拒不承认薛少河的污蔑。
  薛少河道:“真的没有?”
  一个道:“真的没有。”
  一个道:“真没有,我们两个长到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一副很遗憾的模样。
  薛少河笑道:“如此甚好。想来两位还是童子之身!”
  两个官差齐齐惊道:“什么?!”
  ……
  顾唯念果然没有大声呼救。
  蔷薇这才道:“申县令方才在外头说什么南瓜镇和石头镇出事了,你那情哥哥帮着去救人,怎么回事?”
  阿荡这才恍然大悟:“啊呀,我真该死,岳父大人是石头镇的乡长,岳父大人不会也出事了吧?”
  众人听了蔷薇两口子的话才记起来,阿荡是石头镇乡长的女婿。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唯念在心底默默朝蔷薇翻了个大白眼。不就是想知道石头镇现在的情况吗?至于装腔作势成这样?
  不待顾唯念开口,蔷薇夫人又柔柔对她道:“你小声些告诉我。”
  顾唯念又默默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把别人当傻子哄么?一边与街坊邻居合力抓了别人,一边又要哄着别人说实话,又要人家小声些,别给外面人听到声音。
  虽然心中的不满很强烈,但顾唯念依旧假装很听话的样子,小声道:“我和我哥,我薛大哥,从京城私奔,要往南边投靠他的亲戚……”还是认了这“罪名”吧。
  蔷薇夫人急道:“然后呢,直接说你们到了春平县的事。”
  顾唯念道:“然后我们来到春平县……经过南瓜镇和石头镇,发现那两个镇上都很古怪。昨天夜里我们就来县衙报案了,这位姐姐没听说么?”
  蔷薇道:“只听说昨晚有两个外乡人,非要闯进县衙报官,还将县衙大门砸坏了……原来居然是石头镇出事了。那两个镇上到底怎么了?”
  顾唯念见她面上焦急,心中不由默默道,原来还是个孝女呢。
  ……
  薛少河冲着两个官差,笑得很是诡异:“只是让你们进去打探一下消息。很快就让你们出来!”忽然又扬声道,“里面的人听着,我先送两个童子给你们,咱们两个换一个。”
  说着,不等里面的拒绝,他便捏住一个官差的腰带,一提一扔,轻轻松松就将人扔进了驿馆的围墙。
  那围墙很高,他扔个成年的男人进去却好像小女孩丢了个沙包。小女孩丢沙包都未必能丢得那么准。
  若是等里面的人放了明话拒绝薛少河的两个换一个,薛少河若还要扔个大活人进去,那是会激怒驿馆里面的人的。可是他不等对方拒绝就扔了人进去,对方就算这时候再说不同意,也不会太生气。虽然此举一样冒险,但若一切行动都被驿馆里面的人操纵,顾唯念的下场也只能是等到午时三刻被推进井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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