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之妻 第28节
  沈时恩眼里只有姜桃,根本没注意她后头还跟了人。
  “外头风大,你先进屋去,我去和老太爷拜会一声,回头就来寻你说话。”
  姜桃垂下眼睛应了一声‘好’。
  等沈时恩去了老太爷的屋里,姜桃一转身才看到了双眼放空、呆呆愣愣的钱芳儿。
  姜桃并不关心她又做什么妖,只说芳儿妹妹既然出来了,我就不送了。旋即便自顾自地进了屋去。
  可没想到她前脚刚进屋坐下,钱芳儿后脚又跟上了。
  姜桃就又拿起了针线,有些不耐烦地道:“我知道芳儿妹妹有门好亲事,又曾有一位英勇义士搭救,过得特别特别好。我这心里羡慕的啊,都酸的说不出话来了。你要是没有旁的事,就真的回家去吧。也好给我个黯然神伤的空间。”
  钱芳儿依旧双眼发直,像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似的,隔了半晌才问:“方才来的是谁?”
  姜桃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这人没毛病吧?之前每句话有意无意都在贬损她说了一门和苦役的亲事,如今沈时恩上门来了,她能想不到?
  不过很快姜桃也回过味来,也是,自家未来夫君那模样生的实在好,让人根本想不到他会是苦役出身。
  姜桃心里难免生出一些自豪来,正想接着说话,沈时恩已经在老太爷那边说完了话,打了帘子进来了。
  姜桃就不管原身这个塑料姐妹了,放了针线起身给沈时恩倒热茶。
  “今儿个虽有日头却也有风,怪冷的。先喝杯热茶暖暖身。”
  茶叶是原身他爹还在时备着待客的,虽然在这乡间算不错了,但在沈时恩这样出身的人面前,自然是完全不够看的。
  不过看着姜桃亲自为他泡茶,一双白净素手掀开茶盖,另一只手拈了茶叶放进去,再提起小炉上暖着的小壶倒入热水……平平无奇的一件事由她做来,却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令人瞧得挪不开眼。
  沈时恩还没喝上,就已经觉得熨帖无比。
  热茶泡上,他将茶盅握在手里,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而后才注意到了屋里还有旁人。
  他只当是姜桃的堂姐妹或者朋友,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就转过脸接着对姜桃道:“这几日采石场已经歇了工,本是早就想来探望你的。只是听说你家有些事要忙,便一直没敢过来叨扰。今天大全帮着阿杨传了话,我便立刻过来了。”
  姜桃倒是没想到姜杨会帮着自己给沈时恩传话,心道果然没白疼这个小子。不过这弟弟素来对自己看的紧,怎么突然转了个性儿?怕是中间又误会了什么。
  姜桃抿了抿唇,说:“我家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外头应该都传遍了,就是分家了。”
  沈时恩点了点头,有心想问她在分家过程中有没有受委屈,但旁边还杵着个大活人,一些体己话就不好出口了。
  他微微蹙眉又看了钱芳儿一眼,这人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他们未婚夫妻说话,她一直搁这儿听个什么劲儿呢?
  钱芳儿自打他进来就一直拿眼睛瞥他,满腹心思正不知道如何诉说。猛地发现沈时恩又在看自己,钱芳儿眼睛一亮,说:“这位公子……你还认识我吗?”
  这话没头没脑的,问的沈时恩都愣了一下。
  姜桃已经瞧出不对劲来,视线在沈时恩和钱芳儿身上转了两转——
  钱芳儿看向沈时恩的目光又直白又痴缠,说的话时候脸上的红晕还明显的很,任谁瞧了都知道,是少女遇到意中人才会有的表现。
  再联想到钱芳儿方才同她说的话,姜桃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而沈时恩也察觉到了钱芳儿的不对劲。那种目光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种没头没脑搭讪的话更是没少听,尤其是从前还在京城的时候,许多大胆的世家小姐见了他也会这般。所以他习以为常,也并不以为意。但是若是旁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他和自己的未婚妻子在一道,这姑娘还这样,就让他不高兴了。
  他面色微沉,掀了掀唇正要回答,恰好外头响起了钱氏呼唤的声音。
  钱氏来了姜家之后就在陪着老太太说话,后头沈时恩去拜会二老,她也看在眼里。本以为自家闺女会有眼力见儿地躲出来的,没想到都过了快一刻钟了,闺女却还不见踪影。
  钱氏就干脆来喊人了,说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家准备年夜饭了。
  又是自家娘亲来打扰他们!钱芳儿很不情愿地起了身,走到门口还恋恋不舍地咬住了嘴唇,又多看了沈时恩两眼。
  沈时恩背对着门口而坐,自然是看不到她这番小女儿娇态的。
  但是姜桃的位置却正好把钱芳儿的姿态都瞧在了眼睛里。
  平生第一次,姜桃觉得有些吃味。
  她和沈时恩的姻缘本就起于他危难时的搭救,但没想到原来沈时恩救过的女子并不知道她一个。
  虽然吧,她早就知道他是个情深义重的好人,又是一身顶好的本事,若是路见不平,肯定也会施以援手。也是因为他那么好,所以在姜家逼着她定亲、闹出乌龙的时候,她在对他只是萌生好感,并不算相熟的情况下,和他定了亲。
  但是现在想来这优点,反倒让她心里觉得酸酸涩涩的呢?
  还不容姜桃细想,沈时恩见钱芳儿走了,便问她刚刚那个是谁?
  姜桃拿眼尾瞧了他一眼,声音低低地道:“是给我做媒的钱婶子的女儿,和我从前算是有些交情。”
  沈时恩见她情绪不高,又特地说了‘从前’,想着从前有交情,现在怕是和姜桃不算是朋友了。所以他也没遮掩,直接说出了心中所想——
  “她这里……”沈时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有些问题?”
  他不是在骂人,而是很认真地在询问。毕竟正常人能在别人的未婚夫面前做那种反应吗?
  刚还有些小情绪的姜桃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她越想越好笑,笑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沈时恩也不明白她为何发笑,只是见她方才还恹恹的,此时这笑起来才鲜活起来,就也跟着她弯了弯唇角。
  半晌以后,姜桃笑不动了,捂着发痛的肚子停下来,沈时恩递了热茶给她,她喝过一口,才道:“得亏钱芳儿走的早,不然现下他听到你这话,怕是要难受地哭鼻子。”
  “嗯?我又不认得她,为什么要哭?”
  姜桃越看他这钢铁直男的样子越觉得可爱,忍下想掐了掐他脸颊的冲动,笑着道:“我先问你,前不久你有没有去过山上剿匪?”
  “有吧。”沈时恩想了想,说:“我遇到你之前遇到了两伙贼人,便把他们都收拾了,弄出他们自相残杀的局面。不过我自认做的还算高明,你怎么会知道的?”
  姜桃笑着点头,说确实是高明的,现在外头也是那么传的。但是你做的高明有什么用啊?还有当事人在场呢!
  沈时恩摩挲着下巴想了一阵,他当时就想着处理京城的探子了,遇上土匪只是意外之喜,方便他掩盖自己的痕迹。他记得那一伙儿土匪都收拾干净了啊,连匪寨都让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怎么还会有什么当事人?
  姜桃也不逗他了,把钱芳儿同她说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告诉了他。
  沈时恩这才恍然道:“是有那么回事,我遇上土匪的时候他们好像是抢了个人来着。没想到竟也是你们村里的人。”
  说着他也不觉地笑了笑,阴差阳错的救了人还是同自家未婚妻子有交情的,这不是他们的缘分是什么?
  “你怎么对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呢?”姜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得意,“她生的那么好。”
  生的好吗?沈时恩努力回忆了一下,依稀只记得对方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生的挺齐全的。
  他也懒得再细想了,而是想起了旁的什么,挑了眉探近了身子,问道:“方才还没什么精神,现在忽然这般高兴。难不成你之前是在吃味?嗯?”
  他嗓音低沉醇厚,‘嗯’的那一声尾音上扬,带着无尽的缱绻和笑意,像猫爪子在轻轻挠人心肝一般,让姜桃的心都跟着微微发颤。
  第37章
  按沈时恩预想的,这种情况下姜桃应该是被说得害羞起来,然后红着脸颊、垂下眼睛慌乱地不敢瞧他……起码在他对女子有限的认知里,他长姐当年在他那位姐夫面前都是如此表现的。
  但现实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姜桃确实是脸颊微微发红,却没有含羞垂首,而是大大方方地抬头迎向他的视线,笑道:“你说的不错。”说着话她也往前探了探,目光从他的额头一路向下,滑过鼻梁,嘴唇,直到下颚,“谁让我家未来夫君生的如此之好?”
  两人离得近了,呼吸都缠绕在一起,反倒是沈时恩不好意思起来,仿佛他才是被调戏的那个,便垂下眼睛道:“说的是你吃味的事情,怎么又扯到我头上。”
  姜桃说这怎么没关系呢?
  “若是相貌生的不好的救了人,对方会说‘壮士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下辈子当牛做马’。而像沈二哥这样相貌生的好的,‘小女子无以为报’后头,才会接一句‘只能以身相许’。”
  沈时恩被她这说辞逗笑了,乐道:“哪里看来的歪理?”
  姜桃跟着弯了弯唇没接话,还能哪里看来的,当然是现代的电视剧里!
  沈时恩又笑着问她:“那你当时说心悦于我,难不成也是因为承了我的恩惠,见我生的不错,所以才想以身相许?”
  这又是误会一桩了,当时她是对他抱有好感,但是更主要的还是为了阻止姜家人给她随便说亲,哪里就会想到他就是来相看的那个,又恰好让他听着了呢?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桩误会,他们两个才定了亲的。
  姜桃觉得这是一场美好的误会,就也没解释什么。
  “咳咳——”姜杨的假咳声又从屋门口传来。
  他咳嗽完进了屋,见他们二人不过隔着半个人的距离,眉头便又皱起来。
  姜桃见了他便对他招了招手,说你来的正好,我有话和你们说。
  姜杨心道可不是来的正好么,他要是再晚来一些,他们两个就要腻歪在一处了。
  姜杨坐下之后,姜桃就收起笑意,正色看向沈时恩道:“有两件事要托沈二哥帮忙。”
  “你这话说的客气,只管说便是。”顾忌到姜杨还在场,沈时恩把后半句‘反正马上我们就是一家子’了给咽了回去。
  “正月月尾就是咱们的婚期,过年这几日大家又都要忙着过年节,城里的住处也该早早准备起来了。”
  沈时恩点头,又听她接着道:“你当时送来的那野猪,让我爷爷卖了二百两,我们这得了一百两。阿杨为我买了些东西,就只剩八九十两。我们不方便去城里看,只能麻烦沈二哥去寻住处了。”
  沈时恩摇头,说这怎么是麻烦,本就是他该做的,便是姜桃不说,他也会做的。
  不过他却不肯接姜杨拿出来的银票,道:“这本是给你家的聘礼,婚后的住处本是我该准备的,怎么好再把聘礼收回。”
  这不用姜桃开口,姜杨就帮着劝道:“二哥先收着吧,咱们不必计较那么多。要是真计较,我和阿霖反倒不好意思去住了。”
  姜桃知道他武艺了得,又怕他为了筹钱再去猎那等危险的野物,就也帮着一道劝。
  其后沈时恩才收下五十两银票,说若是不够他再想办法。
  “那还有第二件事呢?”
  姜桃说着第二件比较麻烦,她压低了声音说了起来。
  半晌之后,沈时恩点头道:“好,这也容易。”
  他依旧不问前情后果,这种信任让姜桃觉得十分受用,连姜杨看向沈时恩的目光里的少了防备,多了些赞赏。
  三人坐在一处说了会儿话,小姜霖在外头放完了爆竹,跑进了屋里。
  见到沈时恩,小姜霖激动地叫了一声,然后就想黏皮糖似的腻到了沈时恩身边,一会儿问“姐夫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来看姐姐和我的?”,一会儿又道:“姐夫什么时候教我练武?我长大了也要像你那么厉害的。”
  沈时恩没什么同孩子相处的经验,但小姜霖这一口一个‘姐夫’喊的他无比受用,同他说话的时候不由就温柔了好几分,当下就做下保证,往后只要他想学,自己肯定教。
  小姜霖嘴也甜的很,“姐夫你最好了”,“姐夫就是天上下凡的仙男”,这种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
  一大一小凑在一处说好了一会子话,姜霖突然有些扭捏地道:“姐夫能不能……能不能抱我出去逛逛?”
  姜杨见他放肆的没边了,便开口道:“沈二哥是来咱们家做客的,你不好一直这么缠着他的!”
  姜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可是往年爹爹还在的时候,他也会抱着我到处去的。刚才我和姜杰在院子里放爆竹,二叔抱他出去玩了,他还得意地对着我挑眉毛!我、我……”
  原来他是想爹了。
  姜杨这才歇了说他的心思,情绪也变得有些低落。
  这时候姜桃就站起身拿了擦洗的抹布,“我要干活了,都出去玩去,别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