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白鹭没有想到外婆竟然会有如此的雅兴,在她的想象里,她应该是一个整天在地里劳作,每日操劳着家里面的几亩田,几分地。
  他们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寒冬腊月的季节,夜幕降临得甚早,将年货放到家里,收拾好后天色已渐暗。
  外婆很多年没有亲近的女人在身边了,据白鹭所知,外婆只有一个大其将近十岁的哥哥,早些年去世了。外婆自己只生了许默然的妈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女儿当年在城里跳楼自杀,她便一个人带着许默然居家过日子。这么多年,家里面没有来过年轻的女孩子了。外婆是真把白鹭当亲人的,她拉着白鹭到门前自己种的菜地里,问她喜欢吃什么,自己摘。
  白鹭无疑是感动的,她拿着菜刀砍下两颗莴笋,外婆摘下一大把的香菜,偷偷告诉她说弄去凉拌,许默然可喜欢了。
  农村的家里面,烧菜基本都是生火,一大块的木头进去,一个菜就好了。许默然烧着火,外婆炒菜时,白鹭就在旁边打打帮手。外婆将菜舀起来,白鹭就接过端到沙发前的小桌子上。三个人围着小桌子,桌底下放着个圆形烤火炉,一顿饭下来,有说有笑。
  外婆是十多岁的时候生了许默然的妈妈,算下来,那个年代的女子都是小小年纪就带着个娃。那时候没有什么调养一说,生了孩子不久也得下地干活,现在步入老年浑身都是毛病,风湿是最常见的,据说是因为当年在月子上受了凉。
  外婆也有很严重的风湿病,之前许默然经常会托认识的人从香港给她带些擦药,不过都治标不治本。,以前工作太忙,加上男人总归粗心,便没有将外婆接到枝桠市,许默然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一两次,平时电话倒是打得勤。
  饭后白鹭洗碗,外婆就从箱子里面翻出当年许默然妈妈手上戴的一块翡翠绿的玉镯,亲自给白鹭带上,一边还念念有词:“据说玉有灵性,这个手镯会保佑你平平安安,然后早日得子,给默然生了白胖胖的娃。”
  白鹭乐坏了,她挽着外婆的手臂撒娇:“那外婆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我无所谓,外婆自己是个女儿,我没有那些重男轻女的思想。只要是自己的,男孩女孩都无所谓的。”
  年老的人有两个极端,要么总是嗜睡,整天都浑浑噩噩的,要么怎么都睡不着。外婆是晚上得睡很早,早上也醒很早的人,才八点多她就已经直打呵欠,许默然便催促着她早早上床睡觉。
  许默然的床在侧卧,外婆上床后,他跟白鹭便来到自己的房间,床由绷子床换成了组合床垫,床头的墙壁上贴着双喜。许默然压低声音:“我想过年后把外婆接到枝桠市跟我们一起住,这样也好方便照顾。”
  “这想法倒是不错,外婆毕竟年事已高,一个人在乡下,万一有个什么,这里的医药设施毕竟不成熟,赶不上大城市。只是年后我要着手装修房子的事情,我们现在租的地方也是一室一厅,总归不方便。这样吧,回枝桠市后我们先装修房子,然后搬新家时再将外婆接过去,你看怎么样?”
  “嗯,”许默然靠在床头,点燃一只烟:“以后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可以多理解外婆……唔……我是说毕竟有代沟,年代不同,可能很多的生活习惯都不尽相同,如果……你能够多担待一下。”
  “放心吧,”白鹭抱着许默然的脖子,“我知道,她是外婆。”
  许默然手摸摸白鹭的头发,微微侧身,亲吻上她的唇。
  白鹭看了很久自己手上套着的手镯,她兴致高昂:“这该不会是你家的传家之宝吧。以前经常看小说电视,大户人家都有什么传家之宝,没想到你家也有。”
  许默然无语:“我也不知道我家竟然有这个,话说你以后就不要取下来了,外婆知道会生气的。”
  “知道啦。”白鹭吐吐舌头,“这么贵的东西,我睡觉都抱着。”
  第二天白鹭特意起了个大早,她跟着外婆一起到半坡上去采了些韭菜回来,外婆说给他们煎韭菜饼。
  过程很简单,就是把韭菜混合在灰面粉里面搅拌均匀,然后倒油煎至熟透即可。白鹭小时候可喜欢吃这个了,只是后来妈妈工作太忙,便很少做这个给她吃了。
  乡村的早上少了城市的喧嚣,没有了叫卖声,也没有了汽笛声,许默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先习惯性的伸手摸摸旁边,没有人,他按开卧室的白炽灯,坐起来,白鹭的鞋子衣服都没有看到,她起床了。
  许默然穿好衣服,出门看到白鹭正拿着一把剪刀在修剪剑宗的枝叶尖端,他问她:“你剪那个干嘛?”
  白鹭听到声音对着他笑笑:“这个枝叶的顶端像刺,我怕小孩子过来会被扎到。你起来了就赶紧去刷牙洗脸,早上吃稀饭煎饼,然后我们去集市办年货。”
  “我们回来那天不是买了年货么?还要买什么?”
  “你傻啊,那点年货怎么够。再说了,都是些吃的,我们得去买些什么烟花爆竹,对联什么的。哎呀你赶紧的,饼子都凉了。”说完剪掉面前的那支,拿着扫帚将剪下来的枝叶处理掉。
  吃饭的时候,外婆问白鹭:“你平时喜欢吃什么?我们去买。”
  “我啊?”白鹭笑笑,“我不挑食的外婆,你要管管默然,他就很挑食,将来我们的孩子遗传了他我怎么办啊,管都管不了。”
  外婆但笑不语,许默然喝了一口粥:“得了得了,别得理不饶人了,赶紧吃饭。”
  白鹭对着他扮了个鬼脸,接着吃饭。
  接近年关,集市上总是挤满了厚厚的人群。浓浓的年味挡不住,今天已经是小年腊月二十三,传说中的“祀灶日”,晚上要进行“祀灶”活动。
  据说,“这天农村的家家户户都会用非冬瓜做些小糖瓜,枣子、柿饼,还有黍米粉糕枣糕等带黏性的食品来祭祀灶王爷。之所以要弄一些味甜粘的东西来孝敬灶王爷,是因为灶神上天是汇报去的,要让他带一张甜嘴巴去,这样说的话就都是些好话,粘粘的也可以封住灶王说坏话的嘴。白鹭听后觉得有趣,许默然不信这些,但是不能扫了外婆的兴只得跟着他们一起准备祭祀品。
  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把祭品端上农村四四方方的大桌上,不一会白鹭端菜出来时便看到一条蛇盘坐在桌子下。她害怕这些东西,蛇面对着她,她也不敢惊吼,于是折回厨房,将碗搁在灶头上才断断续续的说:“蛇……外婆……蛇……”
  外婆拿着勺子正在翻菜,听到白鹭这么说没回过神,她问:“什么蛇?”
  “桌子底下……”白鹭说完绕到外婆的另一侧,离蛇更远,“好大一条蛇。”
  许默然先反应过来,他站起来先是出厨房看了看,然后折回来拿着一根木棍就要冲出去打,被外婆制止,“不要打,家蛇不能打。”
  ☆、第19章 过年
  白鹭惊魂未定,她紧紧的黏着外婆,手抓着外婆的手臂。
  许默然是男人,他对这些迷信类的据说之事从不相信:“这些都是迷信,毫无科学依据,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要相信科学。”
  “不许打。”外婆将许默然手里的木棍拿过来,放回厨房,然后几人站在厨房等着蛇自己离开。
  可是那蛇一直没有离开的迹象,外婆说:“我们去找其他人来把它送出去吧。”
  白鹭求之不得,她看到蛇心里面颤颤的,赶紧跟着外婆一起出了房间。
  有年岁稍长的爷爷跟着他们一起回来,拿着小棍子将蛇赶了出去。放下棍子,白鹭给他倒来一杯茶,他喝上一口说:“你们家就快有喜事了,蛇在这种节气到家里来,是来报喜的。幸好你们没打,好些年前,村上有家人丁旺盛的家族,那一年除夕的时候一家人一起吃年夜团圆饭,后来饭桌下发现一条蛇,那时候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喝了酒正在兴头,一个激动就打死了那条蛇。本来小伙子很能干,特能挣钱,家里面也很殷实,可是后来慢慢的运气越来越不好,直至家道中落,钱都败光了。”
  “啊?”白鹭吃惊,“还有这种事?”
  “别不信,村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
  “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中年,人开始变得温润,看到蛇这些再也不会动手了,反正不打蛇就对了。他们家现在也很好,反正这些东西,宁可信其有。”
  “去年有一次,”外婆接着说:“有人开车去赶集,回来时不小心压到一条小蛇,那天晚上他怎么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面七上八下的,半夜两点的时候,他拿着手电筒起来去看自己养的鸡,结果看到有两只鸡都被蛇咬断了头。”
  “那后来呢?”
  “后来他叫人来把蛇赶走了,你们年轻一辈,念了很多书,其实我也知道凡事讲究科学,不过这些也要注意,有些现象是科学也解释不了的。”外婆如是说。
  晚上睡觉时,白鹭偷偷告诉许默然:“哎,我发现外婆他们这一辈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呀。”
  “他们这一辈的人都这样,你听听就是了。”
  第三天开始打扫屋子,除扬尘,白鹭拧干抹布将碗柜,桌子,冰箱这些里里外外擦了个遍。
  许默然则是找来青竹弄成一个圈,开始勾厨房上面的那些油烟蜘蛛网什么的,一天的功夫家里面就大变样。
  除夕前一天,外婆开始准备吃的,炸酥肉,炒花生,炒胡豆,炒玉米。许默然则是着手杀鸡,鸭之类的家禽。
  除夕那天早上,许默然跟白鹭去集市买了两天大大的鱼,一条放在门前的圆形水泥缸里面养着,一条杀来吃。
  中午吃团圆饭,许默然难得的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吃饭时白鹭打破了一个碗,外婆笑着说“碎碎平安”。
  别人家在除夕夜起码都有七八个人一起吃饭:上至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下至两三岁的小孩。基本上都是三代同堂,有些甚至是四代同堂的。他们家只有三个人,但是几个人聊聊家常,气氛还算融洽。
  他们家乡有个习俗,就是除夕夜那晚要守岁,每一年过年都是许默然一个人守,到了十二点,春节联欢晚会零点的钟声敲响时,他就点燃一弄火炮,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热闹了整个院巷。
  今年白鹭跟着他一起,磕着爪子花生看着每一年都得看的春晚。许是这些年的春晚越来越无趣,九点多白鹭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许默然怕她着凉,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盖被子的时候,白鹭无意识的叫了声老公,许默然低下头,吻了下她的唇。
  十二点一到,许默然拿着火机点燃火炮爆竹,然后拿出手机将事先编辑好的短信群发,刚刚按下发送键,电话进来了。
  是梁梦苑。他想了想,没有接听,进屋子里,白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正不停的旋转,他本想拿起来告诉对方白鹭已经睡下,可是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林桐两字时他却犹豫了,这个名字其实看不出来是男是女,可是许默然心里面却有种直觉,这个人应该是白鹭之前频繁见面的那个男人了。
  手机一直在响,许默然想看看这个人的耐心到底能坚持多久,果不其然,电话响了五遍,就安静了。许默然冷笑:也不过如此。
  回到自己的卧室,打开灯,却看到白鹭睁着眼睛,许默然吓了一大跳:“你醒着干嘛不出声啊?”
  “我刚刚听到外面的爆竹声,就醒了。”白鹭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刚刚十二点。”许默然边说脱掉外套钻进被窝,里面被白鹭的体温烘得很暖和。白鹭睡了一觉起来头发乱乱的披在肩上,脸颊绯红,许默然抱着她倒在床上:“这个时候做会不会很有纪念意义?”
  白鹭拍掉他的手:“这么晚了,你还不困?”
  “困啊,要不然这样吧,你来,我假装睡着了,怎么样?”
  白鹭起初不干,最后被他缠得不行,只得妥协:“还是你来吧,我累。”
  许默然知道她在这方面很害羞,也不坚持,翻身压住了她。
  最后关头,他停了下来,准备伸手开灯拿必需品时,白鹭却紧紧的抱着他,声音有些撒娇,听着人不忍心拒绝,她说:“马上就要来月经了,这会是安全期,没事。”
  许默然头埋在她的肩胛处,嗯了一声,接着是几次重重的撞击,然后抱着白鹭,做不规律颤抖。
  大年初一,习俗是不能叫别人起床。昨晚两人耳鬓厮磨一番,事后又抱在一起讲了很多很多的话,睡觉时已差不多两点,白鹭还好,许默然直接起不来。
  初一吃汤圆,初二吃面条。外婆知道这天他们可能都会睡到很晚,起来便没有立刻做饭,而是将电视打开,放着喜庆的歌谣。
  这一天很多的小朋友都会跑别人家去,原因很简单,可以拿到红包,长辈们会给每个小朋友包个几块钱的红包,只要这天来了家里的小孩都会有。
  外婆也不例外,事实上每一年都有很多小孩子往她家跑,可以得到双份,因为许默然也会给他们包一份,且分量比较重。
  这天孩子们穿着长辈准备的新衣裳,天一亮就跑到了他家,外婆将红包递给他们,他们高高兴兴的接过去,然后坐在沙发上吃盘子里的瓜果。
  外婆有些迷惑,他们不是应该拿了钱就去其他家串门么?后来想想也就明了:许默然还没给钱。她一脸祥和的笑看着孩子们,想着再过几年家里也会有小孩了,长得会不会像许默然?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孩子很多,不一会桌上的瓜子便被吃完了,外婆拿着盘子去屋里拿时,外面哪个调皮的小孩却动了电视,很快济公电视的主题曲便响了起来: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
  外婆又气又好笑,她将瓜子端出来搁在茶几上:“哪个大过年的放这种歌啊?”
  小孩子哪懂这些,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他们也知道这天大人都不会骂他们,于是照旧吃着自己面前的瓜子,才不管外婆说什么呐。
  许是电视的声音太吵,不一会许默然便醒了过来,他拍拍白鹭的脸,说:“起来了,吃汤圆了。”
  白鹭翻过身去,嘴里咕噜着:“哎呀我还要睡。”
  许默然无奈笑笑,伸手按开灯,先起了床。
  给小孩子们发了红包,跟着外婆一起做好汤圆,又去叫白鹭:“吃饭啦,再不吃我们吃完啦。”
  外婆听到呸了好多声:“呸呸呸,童言无忌,什么吃完啦,家里这么多,吃得完吗?”
  许默然恶劣的捏白鹭的脸,白鹭醒过来,看到许默然端着的汤圆,咻的一下坐起来,穿好衣服出去吃饭。
  吃完饭,要去上坟。给死去的长辈,亲人。
  ☆、第20章 偷看
  白鹭他们将提前买好的香、纸火炮拿出来用袋子装着,去坟山,给许默然的祖父祖母,外公,妈妈上坟。
  坟山是个很微妙的地方,每一座坟墓里面躺着的人都是长长久久的安眠在地里面,从此以后左邻右舍的人,互不相识。没有昼夜的交换更替,每一个人都少了鲜活生命的悲欢离合,不悲也不喜。每座坟头的四周,都是荒草丛生。大树多以泡桐为主,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看到泡桐树总是会没有来由感伤的原因。
  外公的坟墓靠近祖父祖母,而许默然妈妈的坟墓,却隔得很远。
  白鹭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手指交握立在胸前拜了三拜。许默然母亲坟墓下方只有许默然一个人的名字,外婆说:他们那个年代,坟上只能刻晚辈的名字的。
  他妈妈坟的旁边也有颗泡桐树,白鹭伸手想撑在上面,外婆说:“不要摇那树,摇不得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