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行走之时,莫问心中并无怒气,有的只是悲哀,此番南下辛苦了这些时日,到头来不但没有任何的收获,反倒被晋国撵了出去,他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但思前想后始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所作所为并无私心,只想宣讲道家教义,辅佐明主收复河山,将赵国的汉人自胡人的奴役之下拯救出来,自己的想法和初衷是没有错误的,如果非要说错,那就只能是错在低估了对手,晋国此时已然不是道家的神州了,它是佛家的世界,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扭转乾坤,亦无法唤醒世人。
  “看什么看,再看打死你。”老五冲路旁指点莫问的路人吼道。几个路人见老五凶煞,急忙闭嘴跑开。
  “错在我,你不用怪他们。”莫问自然知道老五为什么气怒。
  “老爷,你一点儿都不生气?”老五回头看向那些尾随的士兵。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他虽然受到了排挤和驱逐却并不怨恨皇上和周将军,更不怨恨晋国百姓,道家从来便不认为众生平等,既然人分贵贱,自然就有先知后知的差别,晋人眼下还理解不了此时的佛法并不正确,甚至僧人本身可能也没有发现这一点,不能因为一个无赖广谱就去痛恨所有的僧人,亦不能因为皇上下旨驱赶而迁怒无辜百姓。
  莫问走的很快,不足半个时辰便出了城门,那些士兵仍然在后跟随。城外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如此一来押解之意便极为明显。
  前行数里之后,莫问停了下来,转身向后走去,那队禁军当有二三百人,见莫问回头不由得大为紧张,纷纷握紧手中武器警惕防范。
  领队的几位校尉是骑着马的,见到莫问回头亦是大为紧张。
  “福生无量天尊,请诸位回去转告皇上和周将军,贫道不会于晋国境内滞留,你们无需跟随押解,请为贫道留下几分颜面。”莫问冲那领军的校尉稽首开口。他的这番话是经过斟酌的,他可以理解周将军的做法,却不想让周将军将他当成傻子。
  那校尉闻言忙不迭的连点其头,他没想到莫问会如此和气的跟他说话,亦知道倘若再行跟随,莫问极有可能改变态度。
  莫问说罢转身回返,与老五继续西行,那队禁军果然没有再行跟随。
  “老爷,咱以后去哪儿?”老五小心的问道。
  “晋国自是不能待了。”莫问摇头说道,时至此刻他仍然有些发懵,尚未思量日后的去处。
  “是啊,咱是去凉国还是回关外的镇子?”老五问道,此时除了晋国之外西北方向的凉国也是汉人的国家。
  莫问闻言缓缓摇头,有了前车之鉴,他再也不敢心存谋求高位宣扬道法的念头,更是不愿再与官家有所交集,故此他并不想去凉国。而蛮荒他也不想再回去,因为那里没有他留恋的东西。
  “要不咱去找九姑吧。”老五趁机撺掇。
  莫问闻言没有答话,实则他此时非常希望能与人倾诉心中苦闷,阿九年岁较他要长,大有见识,对他又很是温柔,他很想前往无名山去见阿九,但斟酌过后还是摇头,他此时无疑是最为落魄的时候,此时前往无名山,大有无处可去才到了无名山的嫌疑,去是肯定要去的,但绝对不是眼下这落魄的时候。
  “那咱去哪儿?”老五见莫问否定了所有的去处,疑惑的追问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莫问闭目开口。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老五闻声回头,“老爷,是张将军,张将军来了。”
  莫问止步回头,只见张洞之正手提酒坛自远处快速策马奔来,在都城的这段时日虽然多与将帅办事,却只结识了张洞之这一位朋友。
  张洞之很快策马而至,到得近前勒缰下马,“兄弟,此事你莫怪周将军,他亦……”
  “不会。”莫问抬手打断了张洞之的话,张洞之没有将二人被逐推到皇上头上,说明此人是真正的朋友。
  “兄弟日后有何打算?”张洞之出言问道。
  “晋国容不下我,我只能回返西阳县。”莫问挤出一丝笑意。
  “那里好似已无人居住了。”张洞之乃领军将领,自然熟知边境情况。
  “无人居住亦是我的故土,我在那里还有几间房舍,年前还曾回去打扫过,仍能住得。”莫问笑道。
  张洞之闻言无奈叹气,叹气过后转身自马鞍外囊取出粗碗一只,倒酒递与莫问,莫问探手接过一饮而尽,转而还碗于张洞之。
  “你我相识一场,愚兄有一事相求,还望兄弟应允。”张洞之接过陶碗出言说道。
  “何事?”莫问问道。
  “莫要记仇于晋国,可否?”张洞之问道。
  “我心中本无怨恨,何来记仇一说。话退三分,我便是记仇,又能如何?”莫问笑道。
  “你若记仇,晋国危矣。”张洞之正色说道。
  “哈哈哈哈,张将军当真是高抬于我了,将军放心,晋国与我无恩亦无仇。”莫问摆手笑道。
  张洞之闻言摇头叹气,转而倒酒与老五,“好生照顾你家老爷。”老五连声答应,喝了白酒。
  “张将军请回吧。”莫问冲张洞之说道。
  张洞之知道莫问催他回返乃是担心牵连于他,叹气连连,上马离去。
  二人先行向西,到得申时折道向北,随后一路向北……
  第一百三十八章 慕青
  次日清晨莫问便开始进食,被晋国驱逐虽然令他情绪低落,却并没有令他心头太过灰暗,此次南下亦非毫无所获,至少拼冲到了紫气,七位上清准徒之中他是最先突破紫气者,其他六人不可能快的过他。
  回程途中,莫问于心中盘算日后的打算,经过此番斗法,自身存在的缺陷和不足显露无疑,对道家教义领会的不足,对人性了解的浅薄,心性的急躁和激进,这些都需要通过时间来弥补和打磨,与此同时还需要时间和平静来压制自身修为暴涨所导致的狂妄,虽然这种狂妄只存在于他的内心深处,此时尚未过分的显露出来。
  心存此念,回城途中莫问便没有急于熟悉紫气以及诸多紫符,甚至连御气凌空都未曾施展,而是一直与老五步行。
  由于未曾施展法术和身法,二人行的较慢,半月之后方才到得晋国北部,此时距离晋国国境还有不足两日的路程,此处的城镇较南方城池小了很多,百姓生活亦多见贫苦,与之相对的则是人市的繁荣,买过粮种菜籽之后,莫问带着老五来到了人市。
  这处人市位于城北,东西数里,二人目前位于西首,向东街道两旁皆是待售的男女老幼,多为主家货卖,亦有插有草标自卖己身者。
  “老爷,我还是不要了吧。”老五知道莫问是要再买女子与他为妻。
  “你已食髓知味,少不得妇人。况且你乃独子,需为吴家延续香火。”莫问微微抬手,示意老五前往挑选。
  老五闻言不再推辞,缓步街中左观右望,片刻过后自一妇人面前停了下来,这妇人独身一人,衣裳破旧,既高且瘦,模样还算周正,只是年纪已然不小,当近三十。
  老五转头看向莫问,莫问缓缓摇头。
  老五见莫问摇头,再度向前寻找,片刻过后再度停了下来,这次他看中的又是一妇人,同样身材高大。
  “且寻未嫁女子,为何总寻那妇人?”莫问皱眉问道。
  “这样儿的好生养,还能干活儿。”老五的回答令莫问啼笑皆非。
  “再行寻找,且莫将就。”莫问再度摇头。
  老五无奈,再度向前寻找,莫问见老五眼睛始终打量那些高大的妇人,便代其寻到一小巧女子,此人年纪当在十三四岁,尚未长开,个子不高,圆脸大眼,很是乖巧。年岁太长的女子遇事太多,遇事太多势必心思杂乱,这小姑娘心性单纯,想必可以养熟。
  “老爷,她太小了,干不了活儿。”老五摇头。
  “娶妻乃是相扶度日,若是劳作可买牛马。”莫问横了老五一眼,转身看向那小姑娘,“你家中还有何人?”
  “回先生,还有姐姐和姐丈,姐姐染病,无钱抓药。”小姑娘不怕生,反倒其身旁一穷酸书生多有愧色。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寻常百姓最怕染病,治病需耗损大量钱财,寻常人家根本无法负担。
  “他是你何人?”莫问看了那书生一眼。
  “乃是姐丈,此番是奴婢要卖身救亲,与姐丈无关。”小姑娘回答。此语一出,那书生面色更红,恨不得调头跑掉。
  “你识得文字?”莫问听其语风猜测道。
  “认得一些。”小姑娘点头说道。
  老五闻言长长叹气,他知道莫问一直对认字的女子多有好感,此番定会买下这个小姑娘。
  “你为何叹气?”莫问闻声回头。
  “老爷,她太小了,买回去也没用啊。”老五附耳回答。
  莫问闻言微笑点头,老五的言下之意是这小姑娘不堪云雨,实则眼下十三四的女子多有为人母者,老五倒是懂得怜香惜玉。
  那小姑娘见二人低声说话,急忙开口,“奴婢家风甚严,一直独室洁身。”
  莫问闻言心中更喜,此女谈吐大合他的心意,配与老五当真合适。
  “要银多少?”莫问微笑问道。
  “求药资五十两。”小姑娘不卑不亢。
  莫问闻言转头看向老五,“此女是要与你作为正室的,要与不要由你做主。”
  “这小姑娘知书达理,又有孝心,便是贵了些也是值的。”老五点头说道,实则他这番话多少有些违心,只是不敢违逆莫问的意思。
  “你可愿与他为妻?”莫问转头看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闻言看了老五一眼,羞涩点头。卖身者最怕的就是被老鸨买走,其次便是年纪大者,老五虽不英俊却也是相貌堂堂,多有男子英气,且年岁差的不大,最主要的是去做正室,这已然是她想象中最好的归宿了。
  老五见那小姑娘面露娇羞,心中亦多有欢喜,这小姑娘乃贫苦出身,想必是养的住的。
  “这位仁兄,读书人亦难免遇到难处,令妻妹知书达理,想必乃是受你熏染,若是仁兄愿意,便由你我做主,为他们定下亲事,我们以百两黄金礼聘,明媒正娶,可否?”莫问冲那书生拱手说道,由于是世人语气,他所行的亦是俗礼。
  “单凭小妹心意。”虽然莫问说的客气,那书生仍然羞愧不已。
  “谢老爷,谢老爷。”小姑娘跪地磕头,黄金百两便是白银千两,是其所求的二十倍。
  莫问见状微笑点头,安然受了。
  “我们有事在身,今日便要离去,不能多待,即刻带我们去你们宅院,治好令姐病患我们便要动身。”莫问说道。
  “道长懂得医术?”红脸书生闻言急忙上前。
  “粗通一二。”莫问点头笑答。
  “只要我家老爷出手,没有瞧不好的病。”老五见莫问说的谦逊,便在旁插言。
  那书生和那小姑娘闻言急忙先谢,转而带着二人前往自己的村镇。
  出城之后,书生和小姑娘径直向北走去,莫问和老五在旁跟随,待得中午时分来到了一处小镇,书生住在镇西的一处院落,尚未进门便闻到了几分药气,待得进门便发现这处不大的宅院当真是家徒四壁,人活于世,各有谋生手段,农耕渔牧,市井牟利皆可为生,唯独这读书最为虚无,若不得做官便毫无用处,这户人家便是如此,本来日子就窘迫,受病患拖累,更是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
  “姐姐尚不知情,请老爷代为环圆。”小姑娘冲莫问低声说道。
  莫问闻言点了点头,跟随书生进了正屋,床榻之上躺着一形同枯槁的妇人,此人年纪不大,当在二十上下,虽然极为消瘦,小腹却胀如圆鼓,见外人到来,急忙支撑起身。
  那小姑娘急忙上前介绍二人,只说是寻来的大夫。
  “老爷,不像是积食胀气。”老五低声说道。
  “此乃胎死腹中,不得排出所致,近乎绝症。”莫问并未上前号脉,诊病之中“望”排首位。
  那书生和那小姑娘闻言皆露伤悲,莫问所说与先前那些大夫所说别无二致。
  “老爷,该怎么治?”老五见莫问神色如常,知道他胸有成竹。
  “寻常所用无外乎药融剖腹,此物已然不得融化,剖腹亦多流血,所幸是此时让我遇到,换做半月之前,也只有开膛破腹一途。”莫问随口说道。
  众人闻言皆注目看他,莫问命那书生前去烧水,命那小姑娘挂上布帘,渡过天劫之后灵气可以外放,可探入这妇人体内,以灵气将那死胎推出。
  “老爷,我干什么?”老五求差事。
  “采买米肉,做饭去吧。”莫问笑道。
  热水端来,布帘挂起,莫问探出灵气少许入那妇人小腹,死胎较大,只能先行绞碎,这种感觉并不好,但若不如此为之,亦救不下这妇人。
  秽物排出,那妇人小腹瞬时瘪下,小姑娘负责为其擦拭,莫问走出房门抬手招来了那一脸焦急的书生,“此胎乃是服药致死,大有怨气,催堕之事大损福禄,万不可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