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长久以来,楚宸和临亭,就像是压在蘅芜心脏上的两座山。
  现下临亭这座山没了,压迫的心脏顿时轻松下一半。甚至,在被临亭开解后,蘅芜忽然产生一道念头。
  她想,临亭神君既身为命理之神,有些事询问他再合适不过。
  蘅芜想了想,决心问出口:“临亭神君,我在凤凰帝君那里见到帝君的旧物,有些诡异……”
  临亭浅色的眉毛微蹙起,他又饮下口茶,道:“本君知道你想问什么……虽无证据,但本君觉得,是鸿蒙之渊抹去了帝君在世的那些痕迹。鸿蒙之渊是天道残酷一面的化身,它所造就之物,自也为天道默许。只是,内中详情,本君却是不知了。”
  蘅芜心中紧了紧,为赤羽感到心疼。
  她沉默片刻,说道:“临亭神君,我还有一个问题。”
  临亭道:“请讲。”
  蘅芜吸一口气,定定说出:“这一世许多事情,和我那一世不一样。帝君寿宴那日,前一世是没有妖魔来袭的,还有琅圜阁的赤阳水晶比前世提前两百年被盗走。我一想到这些变数也是因我重生而起,我心里不免愧疚。但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变数到底在谁身上。”
  临亭听罢古井不波,只道:“你可否将今生影响过轨迹之人,尽数叙于本君?”
  作者有话要说:  临亭给蘅芜的这个八卦轮,大概相当于一个自动式全景备忘录像带,谁拿着都可以在八卦轮里看自己以前干过什么,说过什么。
  辅助型法器,后期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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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8章 马甲要掉
  蘅芜应下, 接着,她将前生今世被她影响过轨迹的人和过程,挑拣着告诉临亭。
  兰絮、楚宸、广沐王秦怀, 还有……凤曦。
  在说到凤曦时, 蘅芜不由多说一句:“一切肯定和凤曦神君没关系,神君是何等人物?自己就能毁了九重天,没必要去和妖魔同流合污。”
  临亭闻言笑了笑,空洞眼中浮现一星揶揄:“蘅芜仙子与凤曦神君倒是……情谊深厚。”
  蘅芜一怔,不由面皮发烫,一瞬语结。
  临亭道:“本君知道,这些均与凤曦神君无关。蘅芜仙子,你不必如此护着。何况,本君险些命丧凤曦神君之手, 如何能拿他怎样?”
  蘅芜听得面皮更烫, 蓦然就忍不住自问, 她是在护着凤曦?
  她恍然发觉, 刚才自己想也没想,就替凤曦说话。虽说是阐述事实,但她的心在那一瞬的确是偏向凤曦, 不愿他被质疑分毫的。
  就在蘅芜失神这片刻,临亭变化出一副纸笔, 右手持笔,在纸上写下“兰絮”“秦怀”“楚宸”几人的名字。
  蘅芜回神,见临亭的动作,有些讶然。明明是目盲之人,写东西却写得很顺手,不知他都用“心”看见什么。
  且, 蘅芜还以为临亭要动用神力窥看真相,没想到竟是如凡人般用脑子分析。
  蘅芜不禁道:“临亭神君,您……”
  临亭淡淡道:“若本君能化为真龙,便可习得‘看破时空’之法,借天衍命盘看破时空。”
  蘅芜道:“我记得上次您说,您已修至虬龙,按说虬龙修炼一千年就能飞升为龙。”
  然而临亭也说过,金瞳青蛇因受天道眷顾,气运多在前期耗尽,几乎难以化龙。
  临亭淡淡询问:“你可知本君已在虬龙这一层待多久了?”
  蘅芜:“不、不知道啊。”
  临亭古井不波:“两千五百年有余。”
  蘅芜心中微微一震,觉得自己不该起这个话题,宛如在揭临亭的伤疤。
  为了找回场子,蘅芜说起另一事:“方才您说,双目失明后反倒能看见一些从前看不见的东西,那是什么?”
  临亭疲倦的咳嗽两声,耐心回道:“目盲之后,本君发现,若遇有缘之人,便能窥破它的真身。”
  这倒是厉害了!
  蘅芜不禁问:“有缘之人?”
  “便是与本君有亲缘、友缘、情缘之人。”临亭道,“迄今为止本君能见其真身之人,要么成为本君的关门弟子,要么受本君指点一二,皆是师徒之缘,算是亲缘。情缘此物,与本君无关,不会出现。只是……”
  临亭的语调多出几许意味深长:“只是本君未曾想到,能得窥凤曦神君的真身。难道往后,本君会与凤曦神君有缘?”
  蘅芜听言吓一跳,接着她便想到一件事,那便是古镜映心照遍大家的真身,却唯独在照凤曦的真身时,照得非常模糊。
  蘅芜忍不住问:“临亭神君,您看到的凤曦神君的真身是怎样的?会模糊吗?”
  临亭反问:“何出此言?”
  蘅芜不想暴露凤曦的秘密,便道:“那您看到的是什么?大黑鹊吗?”
  临亭沉默良久,道:“是,表面上看,的确是黑鹊。”
  蘅芜抓住一个关键词:“表面上?”
  临亭道:“凤曦神君的真身,与旁人都不同。本君在得窥他真身时,看见的是重影。”
  蘅芜越发惊讶:“重影?”
  她忽然就想,当初映心把凤曦的真身照得模模糊糊,难道是因为有重影在?
  临亭徐徐说道:“本君看见的,的确是黑鹊。但黑鹊背后,另有一道重影,十分模糊虚渺,本君辨不出那是何物。”
  蘅芜的心不由沉下两分,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屡屡暗示自己别管凤曦的闲事,却忍不住去想去问。
  她自嘲的笑笑,端起茶杯又喝下两口茶。
  心头在意起凤曦,便是理智也拉不住潜意识的本能。
  她脑子有些乱。
  见蘅芜不语,临亭便继续执笔,在纸上勾画。
  最终,他勾画住兰絮的名字。
  蘅芜见状,心提了起来。
  “蘅芜仙子,你适才讲到,前世凤曦神君闹上九重天之日,你和兰絮仙子跑散,而兰絮仙子紧接着受重伤。”
  蘅芜肯定临亭的话:“是的,后来我联络上兰絮时,她告诉我,她在当日不慎受重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养伤。等她伤好的时候,便已结识妖皇,情愫渐生。那时兰絮还不知对方是妖皇,是等她用情至深时,妖皇才露出真面目的。”
  蘅芜说完试探着问:“临亭神君,您是怀疑兰絮?”
  临亭想了想,回道:“本君觉得,变数出在兰絮仙子身上。凤曦神君大闹九重天那日的情景,你与本君皆知。凤曦神君虽四处打砸,却并未伤人,那么兰絮仙子前世里为何会重伤?伤她的又是什么?”
  蘅芜倒吸一口气,暗恨自己真是一叶障目,因为和兰絮关系好,便没用客观理智的视角往这处想。
  临亭神君说的的确在理。
  “自然,这只是本君的猜测。”临亭继续道,“前世因兰絮仙子受伤一事,无意间影响到妖魔的计划,他们便没能早些出手,盗取赤阳水晶。这一世因兰絮仙子不曾在九重天受伤,妖皇的计划得以顺利施展。”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妖皇前世为何要处心积虑接近兰絮仙子。照你所言,前世兰絮仙子背叛九重天,险些将妖魔从九幽之下放出。然,众妖魔被九重天众神合力封印于九幽之下,以兰絮仙子的修为,如何能放出他们?且那时,武神余芒已率天兵天将镇守于封印处,为何险些没防住兰絮仙子?”
  “本君能想到的解释,兰絮仙子与武神余芒私交不菲,才令武神疏于职守,险些令兰絮仙子得逞。这也解释前世,妖皇为何选择兰絮仙子操控,而不是选果果择别人。”
  这番话听得蘅芜震惊不已,心肺都要炸开。端在手里的茶杯轻颤,茶水荡开涟漪,一室寂静无声。
  蘅芜想说,临亭神君的“想象力”真的很丰富,可是她说不出来。
  因为,临亭神君字字在理,虽一切只是他的推断,但严丝合缝,完全合乎逻辑情理。
  他以旁观者和监察命理的身份,无比清幽冷静的,描摹出一个合理的可能性。尽管蘅芜情感上不能相信,且抱有疑问。
  蘅芜喃喃:“我与兰絮相交多年,从不知她与武神大人有私交。”
  临亭没回话,方才劳思耗神,又说出太多话,他身子骨几乎已到极限,脸色因虚白而边角处甚至渐生透明质感。
  他即便坐着,也像是要倒去,只能用手扶着桌案,艰难调息。
  蘅芜又道:“兰絮低调羞涩,极少结识朋友,就连仙酒苑的大家对兰絮的了解,也仅限于她的真身是铃兰花……”她讪讪笑了两下:“临亭神君,这毕竟都是您的猜测,总不能这样就对兰絮定论吧。”
  临亭喘过几息,睁开眼,却问道:“铃兰?”
  蘅芜道:“是啊,兰絮的真身是铃兰花,她告诉过我们。”
  临亭的语调淡如白水:“自报真身,未必报真话。就如你,谈及自己真身时,定会隐瞒情花身份。”
  蘅芜没说话,她被九重天仙子们问及真身时,都会说自己是垂丝海棠。情花一族要保守住身份,她撒谎是没办法的,却从未想过,是否别人也和她一样在撒谎。
  只是,蘅芜觉得临亭这句话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但见临亭已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蘅芜下意识道:“神君,您要不赶紧去休息吧。”
  临亭道:“蘅芜仙子自便,本君不送了。”
  “好。”蘅芜站起身,向临亭欠身告辞。
  “无论如何,谢临亭神君劝导解惑。”
  她退后两步,再度欠身,尔后告辞。
  待蘅芜踏出天衍宫,临亭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虚弱的歪倒在桌案上,勉力想支撑起身子,却又胸口一突,喷出一口血。
  临亭的两个仙童这会儿忙从后殿过来,围在临亭身边,关切喊道:“师父,您还好吗?”
  “师父您明明伤都没恢复,还要撑起精神,同蘅芜仙子说那么多!”
  临亭抬手,颤抖苍白的手抚过仙童的头:“这是本君的职责……”
  “职责职责,师父您总是这般一根筋!您就是太过尽责,才把自己弄成这样!”
  两个仙童说着,不免泪眼汪汪。
  临亭却只是无声一叹,摇头道:“若能修成真龙,便有看破时空之力,亦无须这般殚精竭虑。”
  两个仙童听言沉默下来。
  他们的师父一直在努力修炼,明明离真龙只差一步之遥,但偏偏这最后的一步,于他而言是天堑鸿沟。
  他天资好,道心稳定,即便身为金瞳青蛇,也不骄不躁。
  只可惜,天意不成全,又有什么办法?
  那厢,蘅芜在离开天衍宫后,独自腾云往朝凤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