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上画楼白雪貂
  “天府蜀地出唐门,见血封喉鬼魅身。暗器索魂如无常,匕首夺命似杀神。”
  这就是江湖人对唐门的第一印象。
  唐家堡原本就是家族门派,亦正亦邪,不掺和正道门派的勾心斗角,也不理会邪门左道的你死我活。
  而现在,唐门第一青年高手,唐锲,却出现在了九道山庄的埋伏队伍之中。
  都说练武需要看体质潜力,练剑需要看灵性,练刀需要气魄,练枪需要耐性,而所有的这一切,唐锲似乎都没有。
  他只是唐家堡之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没有天赋异禀,没有小时惊人,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这么成就了威名。
  五岁的时候,他在河边捡到一颗漂亮的鹅卵石,本想送给姐姐当礼物,结果姐姐第二天就被人带走了。
  他开始磨那颗石头,不停的磨,那个时候,他觉得如果一辈子见不到姐姐,那他就磨一辈子的石头。
  直到他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成为磨石头的好手,很多贪图方便的人,都喜欢买他的飞蝗石。
  他很清楚,暗器高手几乎都只使用自己制作的暗器,因为这样的暗器,才是最趁手的。
  所以他练就了一个特殊的本事,他只要看别人一眼,看他使用暗器的手法,就能够磨制打造出最适合那个人的暗器来。
  但他仍旧没有出名,因为家族之中的内斗,他不断被打压着,甚至他的姐姐,也是因为这个而被带走。
  他的客人越来越多,但他从来不收取任何的金银,他只是向买暗器的那些族人,讨教一两手击发暗器的小手段。
  直到他十岁的时候,他用最开始磨出来的那颗石头,射死了那个抢走姐姐的人,从此跟姐姐一起相依为命。
  现在,他二十五,姐姐二十七,他们仍旧生活在一起,不像姐弟,更像夫妻。
  人们的议论渐渐多了起来,姐姐很困扰,但是后来,再也没有人议论过这件事情,因为议论过这件事的人,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在向逍遥子出手之前,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他就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工匠,对各种暗器都信手拈来,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出的。
  他成为了极少数能够伤到逍遥子的人之后,名气接踵而来,他再也无法继续当他的工匠,但他每年,都会在当初的小河边,挑一块最称心如意的鹅卵石,送给自己的姐姐。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九道山庄,是因为族长许诺过,只要完成了任务,就让他们姐弟得到该有的自由。
  所以他走出了工坊,顺便带走了自己这些年来,最得意的暗器,其中也包括曾经伤过逍遥子的那些。
  人们喜欢用金银来衡量一件事物的价值,但在唐锲的心中,衡量价值的不是金银,更不是名声和权力,而是姐姐的笑容。
  他觉得那个被吊着的人很可怜,他觉得围观他的这些江湖人很讨厌,但他都忍了,他告诉自己,自己终究只是一个磨石头的孩子,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能给姐姐送一辈子的石头。
  他觉得那个独臂刀客很无趣,很蠢笨,但却很走运。
  用他的工艺学来解释,没有了右手,力量会减弱,但注意力却会更加集中,刀势会更加的一往无前。
  或许这么多高手之中,也就那个独臂刀客能让他多看两眼,但他看到刀客衣服底下的软甲,顿时对他没有了任何的好感。
  午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音由远而近,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一名红衣女子骑着一头小毛驴,肩头扛着一枝荷叶当纸伞,就这么慢悠悠的来到了九道山庄的门前。
  虽然烈日当空,空气燥热到了极点,无风却又尘土飞扬,但众人看到那一枝荷叶,却感觉那女子就像烟雨江南的小镇之中,撑着油纸伞漫步雨中的仙子。
  唐锲的手就放在腰间的皮囊边上,罗克敌手按刀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等着袁至罡的号令。
  那女子缓缓走到老九的下方,后者想咧嘴笑,下巴却被卸了下来,笑起来比鬼还要难看。
  红衣女子取下腰间水囊,倒了一些在荷叶上,而后有些艰难的将荷叶举起来,凑到了老九的嘴边。
  老九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力气,连去死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以红衣女子就搬来一块石头,站在石头上面,踮起脚尖来,将荷叶里的水倒进老九的口中,再将水倒在荷叶上,如此反复,直到老九干裂的嘴唇湿润起来。
  这是一个多细心的女子,虽然麻烦一些,但荷叶到底比水囊的口子要柔软许多。
  喂了水之后,女子将荷叶的杆子折断下来,而后将荷叶当成斗笠,倒扣在了老九的头顶,然后看了老九一眼,骑着小毛驴,又叮叮当当的往回走。
  那个被动用了无数酷刑,三刀六洞都不曾叫喊一声的黄牙丑男人,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袁红侠已经不敢再嫉妒这女子的一身红衣,虽然大家都在等着父亲大人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这女子绝对可以连渣都不剩。
  但父亲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原因很简单,父亲大人,想要更多。
  红衣女子已经表明了姿态,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手中兵刃早已被手汗浸湿,对于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及时抹干净手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因为刀剑稍微一滑,或许就把你的小命给滑掉了。
  然而此刻,没有人敢稍微动那么一下,因为唐锲和罗克敌都不敢动。
  袁至罡让人将老九放下,这才走到老九的前面,因为他不想仰视这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已经足够让他仰视。
  “左使,能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些白神宗余孽一个个死去,真是让人舒心啊...你也别怪我,要怪,就...”
  袁至罡说道这里,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天上的烈日一眼,见得老九没有任何反应,也只是慢慢的离开,临走之时,拿走了老九头上的荷叶。
  袁至罡前脚刚离开,七八个彪形壮汉,合力,将老九脚下的石头,给抬走了。
  唐锲看着吃力抬石头的这些壮汉,想起那个红衣女子来,但很快就忘记了女子的容颜,他觉得,还是姐姐好看。
  ————
  初七夜,熊周上了青楼,想起自己的化名周四能,他没来由的笑了起来。
  岚换了男装,俊得不要命,窑姐儿都想偷偷给她塞红包,不过看到熊周脸上的疤,顿时吓得没了好心情。
  老鸨儿虽然没有武功傍身,但要说到眼力,比许多江湖汉子都要准,她只瞄了熊周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真男人,她只瞄了岚一眼,就知道她真不是男人。
  天香楼乃是方圆百里最大最红的青楼,背后又有九道山庄撑腰,她可不相信眼前这个疤脸小子敢寻衅滋事。
  “我跟叶白鱼有约。”
  老鸨儿听到熊周这句话,心里早就笑岔气了。
  跟头牌花魁有约的人多了去了,但绝对不会是你这么一个穷鬼,仗着三两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敢来天香楼找头牌?
  进门不知道散银子,一看就是个头回逛窑子的初哥儿,还装什么深沉!
  老鸨儿也是人精,来者都是客,她只是稍稍让过身子,皮笑肉不笑的朝熊周说道。
  “既然有约,那就上楼吧。”
  熊周微微眯起眼睛,前方七八九十个精壮打手,看样子手底下也不弱,不过熊周也不想太高调,毕竟已经是初七了,而且九道山庄就再三四里之外,闹起来的话,倒是应了叶白鱼的约,却要错过初八的盛宴了。
  岚看着眼前这些摩拳擦掌的男人,心里已经知道,少爷并不是真的来找女人,他只是来找一个女人,心里竟然开心了起来。
  就在傍晚,少爷说要上青楼逛一下,岚也没多想,就说:“少爷...少爷要是...岚可以...”
  熊周哭笑不得的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也没多说什么,但岚心里不太舒服,好希望自己能够快一点长大,不过好像自己也已经不小了...
  直到少爷让她换上男人的衣服,她就更不开心了,难不成还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少爷被其他女人欺负?
  然而现在,岚开心了起来。
  不过当她看到二楼栏杆边上的那个白衣女子之时,她又不开心了,因为那个姐姐,真的很大了...
  打手们迟疑了一番,最终还是退了下去,老鸨儿嘟嘟囔囔的走开,似乎在说:“又是个亏本的买卖...”
  熊周慢慢走上楼梯,越来越慢,好像一步比一步要艰难,岚却依旧寸步不离,直到走进幽香扑鼻的房间,她还不愿意关起门来,因为她担心少爷真的是来找女人的。
  叶白鱼意味深长地看了岚一眼,笑得倾国倾城,而后将目光转移到了熊周的瞳孔上。
  “终于来要债了?”
  “嗯。”
  叶白鱼豁然轻松,好像压在身上的五指山终于被搬走的那种轻松,然而她也不管门是开着的,也不管岚仍旧在场,就在熊周身前几寸的地方,开始脱自己的纱装。
  “我要的不是这个...”
  熊周揉了揉鼻子,无奈的苦笑道,但眼珠子却仍旧陷在雪白雪白的世界里,那可是男人们的最渴望却又最危险的地方啊...
  “不早说,都脱了一半了,没有这么做买卖的吧...算了,就当利息吧。”这位名动天下的花魁,没有丝毫书香气,更没有琴女的优雅和舞女的妩媚,更像街头卖菜的西施,斤斤计较。
  熊周嘿嘿一笑,而后从贴身之处,取出了一个铁牌子来,塞到了叶白鱼的手中。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