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刺烈焰 第22节
  郝爽喝了口清酒,面色红润地叹了一口气:“说实话, 我也没见过, 但我知道是起帝最老的一批员工。”
  众人听说是起帝的人,再联想夏部长如此紧张的神情,纷纷来了兴致,就连被几个同事劝酒的秦智都掀起眼皮看着郝爽。
  郝爽见大家想听故事, 酒一喝也就八卦起来, 事情就发生在他从辽省厂调来芜茳前,他由于手续问题被总部卡着耽误了一段时间, 所以错过了那次长达一个月的出差工作, 听说那次是夏璃带着当时起帝的几个最早的员工横跨五省, 考察洽谈全国门店经销的事。
  在抵达沧城的时候, 飞机晚点, 落了地已是半夜一点多,一行四人就在机场附近的旅馆住下了,谁也没想到就是那天晚上出了事。
  当时三个男同事,彭飞是最年轻的, 但逻辑条理非常强,曾经参与制定过斯博亚的门店管理体系。
  其中一个男同事大概打呼厉害,彭飞几个晚上没有睡好,开好房间后,夏璃临时决定让彭飞睡到她那边,让他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因为第二天要去谈判的对象是个做了很多年的经销商。
  可是他们抵达时太晚,那家旅馆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于是夏璃又临时到隔壁的旅馆开了一间房。
  临近天亮的时候,她突然接到同事的电话说彭飞出事了!
  等她跑到隔壁旅馆冲进彭飞房间时,彭飞浑身是血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不停抽搐!身上的衣服全都没了!
  没人知道那晚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他被送去医院后,医生发现他身上多处严重刀伤,伤及内脏,只能将左肾脏摘除!
  后来警方通过视频监控发现是三个蒙面的男人撬开了彭飞的房间,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盗窃任何财物。
  彭飞自从手术过后整个人陷入极度抑郁中,精神状态愈发不稳定,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所以至今那三个人依然没有落网。
  而彭飞手术过后,拒绝药物治疗,当时的女友已经拍过婚纱照准备结婚,在陪着彭飞手术完后也离开了他,一年后她女友嫁给了他以前的发小,他的抑郁程度越来越严重,多次自杀。
  而旅馆赔付的钱和当年众翔拿出的一笔治疗费用在几次手术中相继耗光。
  当时起帝最老的一批员工在经历了那次事件后,都受到不小的打击,相继调岗或者离职,夏璃便是在那样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工资和积蓄将彭飞从医院转到疗养院,为他请了看护24小时照料他,才把他从几次自杀边缘救了回来。
  也是在那样人仰马翻,弹尽粮绝的情况下,她用双手带领最初的一批毫无经验的年轻人闯到了今天的模样。
  郝爽说完又仰头喝了一杯清酒,先前欢闹的气氛忽然沉淀下来,一时间大家都很安静,郝爽苦笑道:“我有时候挺庆幸的,庆幸自己当时手续没下来,没参加那次出差,也挺内疚的,内疚夏部长最难的时候我没在她身边,我过来的时候听前辈说,那次出差的几个人都患上了不同程度的抑郁症,男人经历了那个场面都如此,真不知道夏部长是怎么挺过来的。”
  大家都默默举起酒杯喊道:“走一个!”
  包间里平日里偷偷说夏璃母胎单身的同事们,此时都沉默了。
  而秦智却摸起手边的烟出了包间走出日料店,站在路边望着苍茫漆黑的夜吞云吐雾,一根烟燃尽,他拿出手机打给郝爽问了疗养院的地址。
  ……漆黑的夜像无尽的河流,这条熟悉的小路夏璃不知道开了多少次,可每走一次心头的阴霾便会更重一些,明明开着窗户,却有一种空气稀薄的窒息感。
  她赶到疗养院的时候,梁医生告诉她虽然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伤害到自己的东西,连墙壁都装上软垫,但彭飞显然一心求死,自从上次拒绝进食后,这段时间只能靠输液,但这边护士刚转身,那边他就扒针,今天晚上第一次出现攻击护士的现象。
  夏璃听了十分震惊,梁医生很严肃地告诉她,现在喊她过来就是通知她,他们院已经无法再对他进行看护,顶多给她一周的时间,必须办理出院。
  夏璃低着头,仿若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堵住所有气流,如一头困斗之兽,尝尽了所有办法依然找不到出口,半分钟后她抬起头说:“我想先去看看他。”
  梁医生有些担忧地瞥了她一眼,最后松了口:“尽量不要待太长时间。”
  夜晚的疗养院熄灯很早,昏暗的走廊两边是无数的小门,每一扇门后藏着不同的故事,平静而压抑。
  虽然听过彭飞这件事的人,大多都说彭飞疯了,得了精神病,但夏璃清楚,他没有疯,他的精神也没有问题,只是他丧失了对生的希望,把自己彻底关在封闭的世界,走不出,也不愿意走出来。
  高跟鞋踏在冰凉的地砖上,来到209号房间,护士帮她把门打开,告诉她:“进去吧,我门开着,你有事叫我。”
  夏璃点点头踏入房间,一股还未散去的血腥味便弥漫而来,房间光线很暗,没有开灯,那个清瘦的男人坐在床边,双手交叠在膝盖上低着头,听见声音后抬头看了夏璃一眼,栏杆焊死的窗户外,惨白的月光照亮他脸上那道丑陋的疤,依稀还可以看见他原本清秀的容貌,只是此时瘦骨嶙峋的样子多少有些瘆人。
  夏璃抬手准备摸向灯的开关,却听见他突然呵斥了一声:“不要开!不要开,不要开…”
  最后两声他又低下头呢喃着。
  夏璃手顿住渐渐收回一步步走到床前,借着月光似乎还能看见地板上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血渍和他手背上包裹着的纱布。
  她在他身旁坐下伸直腿叹了一声,彭飞的声音压在喉咙里,良久才闷闷地传来:“他们是不是打算以后把我绑起来?”
  夏璃侧眸看着他,他有些略长的头发盖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夏璃喉咙哽了一下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咱不折腾了好不好?”
  彭飞却突然瞥了眼门口留着的细缝猛地甩开夏璃的手,情绪彻底失控!
  ……
  秦智赶到的时候看见走廊里围了很多人,房间里发生了激烈地争吵,有护工试图往里冲,突然一个熟悉的女人对外吼了一声:“一个都不要进来!”
  秦智个子高透过人群看见夏璃转身就从地上拉起一个瘦弱的男人,对着他上去就一拳,把男人打得摇摇晃晃,她脱掉大衣往旁边一扔,琥珀色的双眸仿若燃起大火牢牢盯着那个男人:“你以为我好过吗?我他妈钱多还是时间多?我非要管着你?你死了一了百了,活着的人怎么办?好,你想死,可以,我成全你!”
  她从地上的背包里翻出一把折叠剪刀打开塞进他的手里,一把拽着他的衣领指着自己的喉咙:“往这刺,今天你把我弄死了,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管你死活!”
  说着她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拿着的剪刀强行对准她的喉咙,门外一阵呼叫声,秦智推开身前的人往里挤,夏璃看也没看一眼地吼道:“都不许进来!”
  彭飞的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慢慢出现在不可置信甚至恐惧扭曲的神色,夏璃眼里透着狠意,抬起头喉咙对准锋利的尖韧,微微滚动之间,那把冰凉的剪刀贴在了她的皮肤上,仿佛稍稍用力就能割破她的喉咙剪断她的气管!
  她眼里却迸发出一股压倒性的气势,对彭飞再次吼道:“你不会攻击人吗?你他妈刺啊!”
  彭飞身体猛地一抖,握着剪刀的手不停发颤,眼睛瞪得很大,恐怖得像一具骷髅!
  那短短的一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夏璃眼里噙着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在脆弱的脸庞上,带着绝望的呼吸:“这里不能留你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
  彭飞踉跄了一下,手上的剪刀在她的喉咙间不停颤抖,夏璃闭上眼,眼泪系数滑落,秦智冲进屋子抬腿就蹬掉了彭飞手中的剪刀,他整个人也向后倒去,与此同时夏璃身体一软,秦智接住了她的瞬间,才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浑身冰冷。
  后来医生给彭飞打了镇静剂,秦智捡起包和大衣,将夏璃包裹住,她坐在外面冰冷的长椅上,院方和秦智聊了会,等秦智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夏璃脸上已经看不出泪痕,只是整个人像被抽走灵魂一样,迷茫无助。
  秦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夏璃,纵使当年她被整个东海岸的人唾弃诋毁,她的脸上也从未出现过这种神色。
  他走过去对她说:“可以走了。”
  夏璃有些空洞地抬起头看着她,随后站起身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下了楼。
  一直到出了疗养院,她才抬起头看着那轮残月悠悠吐出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
  秦智看着她立体的侧脸,巧挺的鼻子凶悍起来比爷们还狠,此时又淡淡懒懒的,有一种莫名的温柔,他收回视线说了句:“被灌了不少酒,找个借口溜了。”
  夏璃忽而侧头看向他,玩味地说:“还能不能喝?继续啊?”
  秦智耸了耸肩,于是两人找到一家清吧,点了不少酒,昏暗的光线,慵懒的音乐,暧昧的男女,让清吧的夜晚旖旎迷醉。
  夏璃开了就直接灌了一瓶,喝得又急又猛,“砰”得将空酒瓶砸在桌上下巴指着秦智:“你呢?”
  秦智扯了扯嘴角,也灌了一瓶,夏璃才满意地翘起嘴角忽然凑过去对他说:“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就是你这股跟我一样不怕死的劲头!”
  秦智眼里噙着淡淡的笑意拿了一瓶拍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第一次向我表白,我受着了。”
  夏璃哼笑了一声:“得了吧,少跟我谈情情爱爱的。”
  秦智举起酒瓶碰了她一下喝了一大口,放下酒瓶神色微凛:“算我多句嘴,其实你没有义务对他负责,毕竟是意外,况且,对于他这种比较脆弱的人来说,也许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夏璃没说话,分了几口将那瓶啤酒干了,她有些热地扯开衬衫扣子,将头发拨弄到了一边嗤笑道:“你知道些什么?你以为他被捅了几刀少个肾就寻死觅活的?”
  秦智转着面前的空酒瓶不置可否,夏璃拿了第三瓶灌下一口:“他和我多少有些像吧,他没见过他妈,他记事起他爸就给他找了个后妈,后妈又生了个儿子,他自然在家里不好过,他爸在他上大学时走的,他就出来再也没回去过,他可以说没有什么亲人,他来起帝第一天,我就跟他说以后大家就是兄弟姐妹,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血一起流。
  有些事情谁也不知道,例如他那晚的遭遇,他到现在都不肯开口,也不肯指认凶手,他在刻意隐瞒什么!他回来后对她女友打骂不止,各种污言秽语你没有办法想象那是从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口中说出,他女人是被他骂走了,他也彻底崩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秦智蹙起眉,看着她又灌了一口酒下肚才接着说:“那间房原本应该是我住的,如果那天我不把房间让给他,那个人就应该是我,所有人都说那是意外,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直到四个月后我出差住的旅馆再次被人撸了,那次我命大半夜肚子疼跑出去买姨妈巾躲过一劫,你让我怎么相信彭飞那次是意外?拼了老命我也不会让他死,我一定要搞清楚真相!”
  她眼里仿若覆上一层雾,在霓虹灯下迷离闪烁,那是她第六瓶啤酒了,秦智按住了她的手腕:“够了。”
  夏璃却甩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她白色顺滑的衬衫在灯光下若影若现,慢慢消失在他的视野。
  他点燃一根烟,看着一桌的空酒瓶,烟燃到一半突然掐灭,朝着洗手间走去!
  第33章
  清吧建在三楼, 洗手间走廊有个日式的布帘子, 撩开往里走昏暗的光线下是一个可以看见外面的小过道,不过一块布帘之隔, 里面音乐缭绕, 把酒言欢,外面小雨淅沥, 清冷的街道不时一辆车掠过,匆忙带起一阵水花。
  秦智的脚步却停在走廊边, 看着顶头那个穿着单薄衬衫的女人蹲在角落抱着膝盖, 她很安静,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可那剧烈颤抖的肩膀暴露了她此时的脆弱。
  这是秦智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夏璃,仿佛认识她以来, 她就是个刀枪不入的女人, 他记得她二十岁那年,浑身是伤却神情淡漠的样子, 他想, 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打垮这个女人。
  可是, 她终究是个女人, 她不是没有脆弱的时候, 只是她从不在人前展示。
  秦智一步步走向她,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她原本剧烈颤抖的肩膀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依然没有抬起头, 秦智直接弯下腰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给她任何时间抹去脸上的泪痕,那凄美的面容便这么毫无防备地落入秦智的眼中,琉璃般闪动的眸子像易碎的玻璃。
  秦智感觉心脏揪了一下,语气沉沉地说:“没想到你也会躲起来哭啊?我以为你是钢筋水泥做的。”
  夏璃抬起手朝他胸前打去:“要你管。”只是拳头砸在秦智胸口软绵绵的,像小猫挠人一样,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压下身子看着她脸上还挂着的泪痕:“你醉了,手都使不上劲还跟我嘴硬,你也不怕把我惹毛?”
  夏璃用劲从他掌心挣脱,抹掉脸上的泪冷笑一声,随后身体有些软绵绵地搭着他:“少用这套吓唬我,有个小鲜肉送上门,玩了我也不吃亏,还有,我没醉…”
  然后秦智眼睁睁看着她重心不稳开始瞎晃悠,他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将她肩膀揽住:“回家吧,不早了。”
  夏璃平时酒量还是可以的,可大约是今晚心情太糟糕,酒喝得过急,所以状态很差,等秦智拦了出租车,夏璃迷迷糊糊报了个地址后就闭上了眼。
  司机将车子开到一个老旧的小区,小区里面逼仄,出租车开不进去,看上去大概是九十年代初的老房子,小区没有保安也没有物业,门口的垃圾堆都乱糟糟的,下了车秦智扶着夏璃看了看周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住这?”
  夏璃半瞌着眼皮将膀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寒舍简陋,就不请你上去了,你回去吧。”
  说完便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往小区里面走,秦智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天上还下着小雨,她敞开的大衣被冷风吹往两边,远处一楼棋牌室门口乱哄哄的,几个男人蹲在那抽烟对着夏璃吹口哨。
  秦智将双手从兜里抽了出来,几步走到她身边侧头睨着她:“我渴了,去你家喝杯水。”
  远处吹口哨的几个男人闭了嘴,夏璃没再拒绝,秦智便跟着她上了三楼,楼道扶手上一层灰,到处贴着牛皮癣小广告,倒是夏璃打开门后,不大的单室间被收拾得很整齐,没有丝毫小女生的痕迹,基本上冷色调和金属色,简单,透着距离感,就像她这个人一样。
  夏璃脱掉高跟鞋头也没回地对他说:“冰箱里有水,自便。”
  秦智走到冰箱边,里面的饮料矿泉水摆放有序,他随手拿了瓶矿泉水反身靠在冰箱上拧开瓶盖。
  夏璃脱了大衣,白色衬衫被微微淋湿,她似乎有些头疼揉了揉脑袋偏头看他,正好瞥见他拿着矿泉水的手腕上那条属于她的手环。
  她出声问他:“那个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秦智漫不经心地拧上瓶盖,将矿泉水往旁边的台面上一放转头看着她,而后低眸将手腕上戴了八年的手环下了下来,缓缓绕在食指尖:“是该物归原主了,你来拿。”
  夏璃赤着脚走向他,他的目光从她精致的五官移向漂亮的锁骨,再到匀称的腿最后落在纤细的脚踝上,她有一双好看的脚脖子,轻盈细嫩,让他不禁想到在塔玛干她将双脚埋在沙地里的画面,漫天繁星落在她头顶,却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秦智嘴角勾起浅笑,那双赤着的小脚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在夏璃伸出手的同时,秦智忽然将手环往掌心一握反身就将她抵在冰箱上,眼里透着性感的邪笑:“但你得有本事拿!”
  夏璃顿时感觉被耍了,抬起膝盖就去撞他,然而秦智头都没低,就准确无误地抓住她抬起的膝盖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腰间。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正好可以窥见她衬衫领口的风景,黑色的蕾丝边挑逗着他最原始的欲.望。
  如此暧昧的姿势让他占尽便宜,夏璃大骂出口:“混蛋!”
  秦智不怒反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挑衅:“你再骂一句试试。”
  “混…”
  第二个字还没出来,她的唇已经被霸道地封住,那火热的气息瞬间席卷她的唇舌,熟悉的酒精开启原始的记忆,悸动的心被瞬间点燃,夏璃脑袋一片混乱,可身体却在几秒之间缴械投降,她试图推开他,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在发颤,软绵不堪。
  他握住她膝盖的手已经顺着裙摆掀了起来:“你果然醉了。”
  “我没醉。”三个字从她喉咙里发出,声音软得连自己都感到羞耻。
  秦智笑着将她的衬衫扯到肩头:“你要没醉不会给我这样吻。”